陇右军河西军大败于石堡城,十五万大军损失过半,王忠嗣在李光弼和五百亲卫的保护下逃得性命。断后的哥舒翰受伤多处,但凭借着他的宝马座骑得以幸运逃回碎石山大营。战败的消息传到长安,玄宗拍案大惊,久久无语。
十天后,关于战事的败因调查有了初步的结果,董延光上奏朝廷详述了战事的过程,称王忠嗣怠慢战机,不与胁从,孤军冒进不按照事前约定好的计划行事。从而导致被吐蕃人抓到机会各个击破。也导致了自己的攻城方略无法实施,不得不避免损失立刻撤军。
李林甫和杨国忠拿着这封奏折进言玄宗,玄宗正处于盛怒之下,下旨革王忠嗣一切职务,停职待查。其所领三节度使的职务分别由他人兼代。命哥舒翰为陇右代节度使,命李光弼为河西代节度使,命张齐丘为朔方节度使。一夜之间,王忠嗣从云端摔落地狱,往昔的荣耀一扫而空,成为大唐的罪人。
不久后,哥舒翰李光弼联名上奏为王忠嗣开脱,太子李亨也求见玄宗,请玄宗念及王忠嗣往日之功,给予从轻发落。玄宗的火气也正慢慢的消退,对王忠嗣的态度慢慢的发生了转变,而且还召见了王忠嗣一次。很多人都以为陛下将会重新启用王忠嗣,宽恕他的罪责,毕竟王忠嗣是朝廷中不可或缺的重臣,边镇少不了他坐镇。只有他的威望能够震慑突厥契丹之敌。
然而不久后一份来自济阳别驾魏林的奏折却让此事风云突变。魏林几年前在朔方节度所辖的朔州任朔州刺使之职,当时和任朔方节度使的王忠嗣交往甚多。魏林得知王忠嗣这次蹊跷的兵败后联想起当年王忠嗣和他过的话来,并将这些话密奏政事堂。
“当年我和忠王在宫中一起长大,忠王为人敦厚仁义,将来必是个明君。若我王忠嗣这一生只会对一人效忠的话,这个人便是忠王。”
这是魏林奏折中的一句话,这句话可谓大逆不道,而且里边包涵的含义颇深。当李林甫将这封密奏呈递给玄宗之后,玄宗立刻便联想到此次战败的蹊跷之处,以及之前王《》《》《》《》,¢.co▽嗣一直迟迟不肯进攻石堡城并且写奏折讽刺自己好大喜功的事情来。
越是这么想,便越是疑窦重重。越是怀疑王忠嗣有问题便越觉得他一定有问题。王忠嗣如此公开的表示他只效忠太子,难道这次战败是他故意为之?故意不愿意让自己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吐蕃臣服之景?
对这些事玄宗丝毫不手软,当即下令将王忠嗣交于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严查王忠嗣背后的图谋。可怜王忠嗣刚刚看到了冒头的希望,被这一闷棍又打入深渊之中。
这一次涉及的事情更为严重,一些为王忠嗣鸣不平并且在玄宗面前求情的人再也不敢话了。这件事很容易便有谋逆之嫌,谁也不敢惹火上身。唯一还特地赶到京城为王忠嗣求情,以性命担保王忠嗣对陛下忠心不二的人便是哥舒翰了。这个胡人出身的大唐将领的表现反倒比正宗的唐人有骨气的多,据在宫中追在玄宗的身边连续几天的求情,最后终于让玄宗稍稍松了口。不久后王忠嗣被贬为汉阳太守,永远的离开了京城。
正月以来,朝中围绕着王忠嗣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王忠嗣固然满腹的冤枉数不出,但有一个人比王忠嗣更为恼火,那便是太子李亨了。当王忠嗣再一次深陷魏林密奏之中时,李亨也无法为王忠嗣去求情了,因为魏林密奏的王忠嗣的言论里涉及的当事人正是自己。在这个时候,李亨绝不能多一句话,因为父皇的目光正灼灼盯着自己,稍微言行不当都会产生毁灭性的后果。
李亨心中之怒可想而知,一切仿佛是历史的重演,当年皇甫惟明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今天又轮到了王忠嗣了。自己身边的臂膀一个个的被斩断,彻骨之痛令人难以形容。而且让李亨恨的咬牙切齿的是,皇甫惟明和王忠嗣的事情都是同一个人所为,李林甫两次以同样的手段让父皇亲手斩断了自己的臂膀,将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李亨恨不得将李林甫碎尸万段,方解心中之恨。
很明显,那魏林早不跳出来晚不跳出来,偏偏这时候跳出来写了这封奏折,那一定是安排好的。李林甫老奸巨猾,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让事情变得万劫不复。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精心安排的结果,自己又一次在和他的争斗中完败了。
格调阴郁的少阳院里,李亨彻夜难眠,一夜一夜的坐在床上难以睡着。每有风吹草动,他便紧张的睁着眼睛四下环顾,生恐是父皇下旨派人来拿他。他苦苦的煎熬着日子,直到王忠嗣被贬谪出长安后,李亨既松了口气又感到无限的失落。
既然王忠嗣没有因为那封密奏而被杀,便明这件事又和当初韦坚皇甫惟明一案一样,自己的太子之位起码是保住了。但王忠嗣一倒,自己手中所有的筹码瞬间输的精光,自己再没有任何强力支撑自己的倚仗了。从现在起,李林甫将会肆无忌惮的对付自己,而自己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自己的太子之位又能经过几次冲击呢?
王忠嗣离京的当天晚上,李亨终于有了些许的心思和李辅国商讨下一步该如何办。在此之前,李亨因为担心而没有心情同李辅国商讨对策,李辅国也只能耐心的等待。
书房中,一盏孤灯之下,李亨坐在案后,苍白憔悴的面容在烛火下忽隐忽现,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李辅国看着李亨的样子心中暗叹:这样的人将来如何能掌控大唐江山?他根本就不是个皇帝的料啊。优柔寡断,易怒多疑,遇事无谋。可惜的是,自己却只能竭力的辅佐他,没有其他人可以辅佐了。但这样也好,当太子即位之时,自己可以更容易的掌控左右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辅国,现在的情形你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应付如今的困局?王忠嗣被贬,他所掌控的陇右河西朔方三镇全部易主,哥舒翰和李光弼他们本太子和他们素无交往,他们会支持我么?”李亨低垂着目光嗓音嘶哑的道。
李辅国站在李亨的面前,目光中带着一丝鄙薄的嘲讽,但话语却很诚恳:“殿下,现在不要去想拉拢李光弼哥舒翰他们了。现在这个时候,谁还肯公开的表示对太子您的忠诚?这不是自找麻烦么?要想得到他们的效忠,眼前之局须得破了才成。”
李亨抬头期待的看着李辅国道:“眼前的困局如何破?我已经预料到接下来李林甫这老贼会肆无忌惮了。还有杨国忠,王忠嗣的倒台也有他的一份力,这两人联合起来,我这太子之位岌岌可危,也许……也许明天父皇便一道圣旨夺了我这太子之位了。”
李辅国叹了口气道:“殿下不必如此惊慌,越是这时候,越是要稳住阵脚。殿下知道为何会有今日之困么?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的?”李亨叫道。
李辅国道:“那奴婢便冒死了。若言语不当,请殿下恕罪。”
李亨摆手道:“你我之间不要有什么顾虑,想到什么便什么,你知道本太子对你从不设防,你是本太子最为信任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李辅国拱手道:“多谢太子,奴婢感激涕零。奴婢要的是,太子您太犹豫了,太优柔寡断了。本来太子有大把的机会不让局势陷入如此的困局之中,但还是一步步的滑入此时。当初,皇甫惟明和韦坚之死太子便该有所警示的。在此之前,太子手中握有太子三卫上万兵马,还有王忠嗣的四镇近二十五万兵马,多么好的局面,竟然就这么白白的葬送了。”
李亨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辅国道:“太子啊,二十五万兵马足可干天大的事情了。太子但凡果决一些,现在您已经坐在金銮殿上接受群臣的朝拜了。”
李亨一惊道:“你是……你是我该起兵造反夺位?”
李辅国皱眉道:“那可不叫造反,那叫清君侧。李林甫杨国忠这等奸臣在陛下身边耀武扬威,弄得朝廷鸡犬不宁。太子若是举兵清君侧,各镇兵马都将拥护太子。再了,夺位又有什么不好?我太宗不是玄武门之变登基大宝?就算当今陛下,不也是杀了韦皇后,逼孝敬皇帝让位于他,后又连太平公主也赐死了?有人会陛下半个不是么?胜者王侯败者死,那皇帝的位子人人觊觎,若不果决,如何能坐?”
李亨怒道:“大胆,你竟诽谤父皇,你想死了么?”
李辅国冷笑道:“殿下尽管杀了奴婢便是,奴婢这些话早就想了。奴婢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殿下您?您倒是孝顺敦厚,但结果如何?效忠您的人一个个被扳倒,殿下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一旦太子之位被夺,殿下还有活命的机会么?李林甫若是奉新太子登基,殿下是第一个被赐死的人,殿下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李亨呆呆无语,半晌后叹了口气道:“现在这些有何用?早已时过境迁了,现在本太子手中可没有二十五万兵马了,只剩下孤家寡人了。”
李辅国沉声道:“殿下,现在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莫忘了,殿下手中还有罗衣门。罗衣门辖下还有个王源。王源是剑南节度使,他手中的五万兵马也是殿下的兵马呢。”
李亨皱眉道:“王源?你相信他肯为我所用么?此人未必真正效忠于我,特别是这个时候,他更不可能效忠我了。”
李辅国微笑道:“殿下,不管王源是否真心的效忠于殿下,他的罗衣门的身份是不会变的。殿下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把柄还是会有效的。他到今日的地步也是费尽心机,绝不肯轻易舍弃的,而且殿下又不是要他造反,而是利用他打破困局。”
李亨精神一震,低声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