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牙出去后,吕青鸾急了,暗自后悔方才怎么不顺着姐姐的话出去,她还,参不透,如若她方才出去,她姐必定想办法留陈月牙在这儿,务必不让她与陈月牙上话。
吕青鸾张开口,刚要她想去找秦二姑娘,吕苗苗借着放茶杯的姿势,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熟络地与别人攀谈起来,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退出去后,陈月牙回望林嬷嬷,发现她面色如常,心里不由地七上八下,不知方才做得对是不对。泰山压而面不改色是林嬷嬷自身的修养。她发现陈月牙因为得不到回应而面露惴色,想着教养出一个大家闺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不由地松范神色,给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得到肯定,陈月牙也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觉赵庆丽竟然挨着自己走,而她之前一直与自己保持一个身的距离,从未近身过,显得疏离而客气。
赵庆丽无疑是赵家教养得最成功的一个,规矩礼仪无一不佳,得好听,是教养好,得难听些,就是刻板,年纪就端着端着。她原先觉得陈月牙是一个村姑,教养不上,必是极为粗野的,山鸡插上羽毛也成不了凤凰,她看不上,一心想着保持距离,免得连累自身被人瞧不起,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陈月牙的规矩礼仪学得极好,做起来一板一眼,虽然略显僵硬,但假以时日。必成风范,更为重要的是。某些细节,连自己都得甘拜下风。
她喜欢有教养的人。陈月牙被她划归为有教养的人,自然要多加亲近。
风向转得太快,陈月牙有不适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敷衍赵庆丽突然的示好,幸好花园不远,走过抄手游廊过了一个圆形拱门便到了花团锦簇的花园。
花园的凉亭里,有几家姐聚在一块儿喝茶聊天,什么听不大清,但不时传出莺声燕语。倒也闲适。
陈月牙不善于应付那种场面,根本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可赵庆丽已经直接往那边去,临近还轻唤一声,“四姐!”凉亭里的姐们瞬间停止话,纷纷看出来。
一个穿着桃粉色仙逸罗裙的圆脸女子走到凉亭边,“六妹,你怎么才来啊。”话时,眼睛却在打量比赵庆丽略迟一步的陈月牙。暗自揣测,这就是祖父的住在乔家的二姑娘?
赵君丽是赵庆丽的嫡亲姐姐,芳龄十六,已经定亲。今天堂妹赵丽莹及笄,上面三个堂姐都已经出嫁,接待各家姐的重任便落在她们俩姐妹的头上。可昨天祖父又特地过来吩咐赵庆丽,顾好乔家二姑娘即可。别的不用管。
凉亭里还挺宽敞,架不住主子多。伺候的人也多,各家姐要么把人留在凉亭外,要么也只带一个贴身伺候着。陈月牙跟着赵庆丽进凉亭里,身后,林嬷嬷本想跟进去,可她无意间略过凉亭里的人,发现主位上那个明艳少女身旁伺候的妇人,双手叉握,置于胸腹处,身子站得笔直,眼敛低垂,一副随时候命的姿态,她当即敛住脚步,让单红萱进去伺候。
站在凉亭外,林嬷嬷也底敛眼睑,将所有的思绪的思绪藏匿起来,她的双手本是自然垂落,但不知不觉中,她的右手贴上左手,慢慢移至胸腹处……这是女官深入骨髓的执念,其中尚义局的女官尤盛……
赵庆丽再次为陈月牙做介绍,只不过这一次,她介绍起来更为轻车熟路,陈月牙算是凉亭里年纪最的一个,她也依着规矩给在场的姐姐们行礼。
得知陈月牙的身份,有人好奇,有人愉悦,也有人不屑。主座上的女子则连头都不抬,兀自欣摆在她跟前的一幅画,好似那副画有多了不起一样。“这里的墨色过重,没能分清主次,有喧宾夺主。”
明丽女子话一出,凉亭里的人纷纷看过去,又是一番附和和谄媚之语。
就这么被晾在一边,陈月牙却不介意,反正她规矩到位,人家失礼是人家的事。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赵家伺候的丫头连忙奉上新的茶,单红萱接过,一一摆上。
陈月牙一杯茶还没能入口,主位那边就出事了。
“四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是赵庆丽的声音,这姑娘大概是气极了,声音都比往常大上许多,只是她讲得不清不楚,旁人对她突然发难一头雾水之余,不免编排起来:都赵家六姑娘规矩好,我看也不过如此。
陈月牙隔岸观火,看着赵庆丽指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画,又羞又气,却始终没把话清楚,她心里都跟着梗起来,恨不得帮她一口气出来,只是……这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到底没闹起来,最终以赵庆丽泪眼湿湿地跑掉而告终。陈月牙看着渐跑渐远的倩影,心想,你倒是把我也带走啊。
这边,赵君丽略微失落地向大家道歉,嫣然一个为了不懂事的妹妹颇伤脑筋的姐姐,只妹妹近来心情不大好,看似是在替赵庆丽解释,实则着实了她无理取闹的错处。
起先,陈月牙也觉得赵君丽真是个好姐姐,被妹妹下了面子还替她好话,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她不由自主把乔岚代入赵君丽的角色:要是我心情不好,无理取闹之后哭着跑掉,姐姐应该会先想办法哄我吧……
暗地里想了个由头,去看看赵庆丽,陈月牙才站起来,只是她还没开口,那边赵君丽又提议去游园赏花。
陈月牙远远地缀在队伍的后面,看着那些姑娘姐尽围着那个明丽好女转,互相攀比,争相赞美。也不知是赏花还是看人,实在好笑得紧。走着走着。她闻到一股幽香,便停下来。顺着幽香在一丛杜鹃花里看到一株兰花。
兰花静悄悄地开放在一片大红大紫中,虽然不热烈,但也怡然自得。
林嬷嬷在陈月牙停下来后便上前来,看到她探头探脑,忍不住开口提醒,“二姑娘,注意仪态。”
“是!”陈月牙重新站好,抬头挺胸提臀,但脑子里却没忘记那株兰花。“林嬷嬷,那里有一株兰花。兰是花中君子,不该埋没在此。”
“二姑娘,您看这些花丛,没有一根枯枝,没有一片落叶,可见时常有人打理,故而这株兰草绝对不是你第一个发现,但它依旧在此。可见有人愿意它在此悄然生长,悄然开放。”其实林嬷嬷更想,这是别人家的花园,里面的一草一木。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
“哦,牙儿明白了。”
陈月牙在这边赏花,那边又出事了。隐隐约约听到叫救命。她脑子一热,正要过去看看。却被林嬷嬷一把拉住。
“二姑娘,老奴陪您回凉亭。”
乔岚叮嘱过。一定要听林嬷嬷的吩咐,陈月牙虽然好奇,但也听话地转身往凉亭走。
主仆三人离开后,不远处的树上,跃下一个十二三岁,穿着普通棉布衣裳的少年郎,他忍不住重复陈月牙方才的话,“岚是花中君子,不该埋没在此。”
不一会儿,一个厮从草丛里爬出来,“少爷,大夫人,今儿个封园,你怎么还上这儿来,要是被发现,可不得了。大夫人不会罚你,但花姨娘是要吃挂落的。你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该为花姨娘想想啊。”
“知道了,我这就走。”少年弯腰进入花圃中,再出来时,手里连根带泥捧着那株兰花,他往凉亭那边看了看,才随厮离开。
凉亭里的东西还没收拾,那副画被随意丢弃在地上。陈月牙将之捡,看到落款处是赵庆丽,顿时了然。
原来那个赵君丽没经赵庆丽同意,拿她的画作给人评判,甚至还让人直接在画作上进行修改,所以赵庆丽才被气哭的。
她猜得没错,那个明丽少女画画很有一手,赵君丽为讨好她,欲拿画给她评判一二,可她的画根本拿不出手,便拿了赵庆丽的画。赵君丽不但让黄婵娟评判,还让她在画上添些墨迹,美其名曰“挽救拙作”。
“林嬷嬷,赵庆丽为何不直接出来,明明做错的是她姐,如今受指责的却是她自己。”宅斗白板陈月牙苦恼地问,要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准爆发出来,没得忍气吞声的道理。
二姑娘这样,日后是要吃亏的。林嬷嬷便也趁机向她灌输一些宅斗常识,“只因赵四姐是她嫡亲姐姐。不问自取,是为盗也,如若她姐姐的名声坏了,她也落不着好,所以这口气只能吞下。况且,为争口气,不管不顾,坏了姐姐的名声,只怕日后,里外不是人。做主位的女子,有来头,被卷入这样的事件,想来心里也不会痛快,赵六姑娘惹不起。”
“啊?!这么严重。”在陈月牙眼里,这不过是一件事,没想到经林嬷嬷的口出来,却牵连这么多,“想来,那赵庆丽也着实可怜。”
“她却也是个聪明的。”这,就连林嬷嬷都要高看一二。
陈月牙忍不住得意道,“幸好乔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乔家自然是好的,不过,过上几年,二姑娘就要出门子了,到时候,该是让主子给二姑娘找个门户简单的姑爷才行。”
“门户简单……”陈月牙不由自主地想到谢金宝,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够简单了,还有,绝对不能让他纳妾,也不许有通房……想着想着,回过神来,才发觉林嬷嬷是在打趣自己,她不由地脸红,“嬷嬷!”
“呵呵!”
陈月牙在凉亭里坐定后不久,那边莺莺燕燕又回来了,一个个惊魂未定的样子。要不是林嬷嬷就守在旁边,陈月牙都要凑上去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从她们透露的只言片语可以拼凑出整件事来,秦二姐不幸掉入水池子里,恰好赵家五公子赵卓宴就在隔壁园子里,听到声音跑过来把人救了上来,那么问题来,虽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但两人到底有了肌肤之亲,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捂都捂不住,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顺水推舟……
这半天下来,真是精彩不断,陈月牙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有人高呼,“我的镯子!!!”正是那个不拿正眼看人的明丽少女,此时她得快哭,好似丢了传家之宝一样。据那还是京城贵人相赠紫金手镯,紫金手镯本就贵重,还是京城贵人相赠,那得多贵重啊。
直到这时候,陈月牙才知道,那个明丽少女叫黄婵娟,是历山县黄家黄大老爷的嫡长女,有一个在京城为官的姑丈,据位高权重……
众人四下找寻,有人还自告奋勇一路往花园那边找,陈月牙不得不从位置上起身,帮忙四下看看,可是始终没能找到。找不到,自然是被人拿了。这么多双手,那双会是贼手?
陈月牙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谁知,不知怎地,怀疑的矛头竟然指向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千金大姐一个一个跳出来讨伐陈月牙,好似她们亲眼看到她偷了镯子一样。原因还挺充分,竟然有四个,其一是因为她游园的时候半路走脱,定是得手了;其二,方才大家都在用心找寻,只有她心不在焉;其三,她最穷最寒酸(其他人都往隆重里打扮,一个个花团锦簇,穿金戴银,相比之下陈月牙这一身的确“寒酸”了些);其四,她腰间的荷包里好似放着一个镯子。
陈月牙心想,不是好像,里面就是放着镯子,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她不做声,看跳梁丑一样看着那些怀揣着坏心肠却端着温柔娴淑模样的富家千金。
黄婵娟竟然也泫然欲泣,哀求陈月牙把手镯还给她,那是贵人送的,万万不能丢失,否则日后见到贵人,她将无地自容,悲情牌打出来,又开始利诱,会送陈月牙另外的极品镯子,如若不喜欢,她还可以给银子云云,总之就是要直接往陈月牙都上扣“见财起意”的帽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