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众难民渐行渐远,那少年仍是直~挺~挺的站着,吴曦便道:“你怎么不走啊?是不是没有盘缠?”
着伸手入怀,想取些金银给他,但身边没带钱财,不摸之下,随手取了个油布包出来。他心中一酸,包中包的是一部易筋经的手抄本,当日妙朗禅师圆寂前传经给自己,便默书了一本。如今人亡经在,如何不悲?
随手将包放回怀中,道:“我今日出来打猎,没带钱财,你若无钱使用,可跟我到城里去取。”
那少年大声道:“清狗,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用这些诡计来戏辱于我?爷就是穷死,也岂能使你的一文钱?”
吴曦一想不错,其时满汉不共戴天的深仇无法化解,多也是用,便道:“我不杀你!你要报仇,随时来我便了。”
玉儿忙道:“吴大哥,放他不得!这子报仇不使正当功夫,尽使卑鄙下~流手段。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吴曦摇头道:“江湖上处处荆棘,步步凶险,我也这么走着过来了。谅这少年也伤不了我。”到这里,只感意兴索然,又道:“咱们回去吧,今天没什么猎可打。”
玉儿嘟起~嘴,道:“我心中想得好好的,要拿这子来折磨一番,可多有趣!你偏要放走他,我回去城里,又有什么可玩的?”
但终于不敢违拗吴曦的话,掉转马头,和吴曦并辔回去,行出数丈,回头:“子,你去练一百年功夫,再来找我大哥报仇!”着嫣然一笑,扬鞭疾驰而去。
那少年见吴曦等一行直向北去,始终不再回转,才知自己是不会死了,寻思:“这奸贼为什么不杀我?哼,他压根儿便瞧我不起,觉得杀了我污手。”
俯身拾起石灰包,又去寻找给吴曦用马鞭夺去后掷开的短刀,忽见左首草丛在有个同布包,正是吴曦从怀中摸出来又放回的,当既拾起,打开油布,见里面是一本书,随手一翻,每一页上都写弯弯曲曲的文字,没一个识得。
原来这~~~~,≮.co⌒手抄本的易筋经,竟然使用后世简体字写成。
吴曦睹物思人,怔忡不定,将这本易筋经放回怀中之时没放得稳妥,乘在马上猛一颠动,便摔入草丛之中,竟没发觉。
那少年心想:“这多半是满清文字。这本书那奸贼随身携带,于他定是大有用处。我偏不还他,叫他为难一下,也是好的。”隐隐感到一丝复仇快意,将书本包回油布,放入怀中,径向南行。
他心下思量:“眼下最要紧的是走的越远越好,别让他捉我回去。我想法去捉一条毒蛇或是一条大蜈蚣,去偷偷放在他床~上,他睡进被窝,便一口咬死了他。那……那姑娘,唉,她……她这样好看!”
一想到玉儿的形貌。胸口莫名其妙一热,跟着脸上也热烘烘地,只想:“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这脸色苍白、纤弱秀美的姑娘。”
他底了头大步而行,不多时便越过了那群吴曦放回的难民。有人好叫分结伴同行,他也不理踩,只自顾自的行走。
走出十余里,肚中饿得咕咕直叫,东张西望的想找些什么吃的,草原中除了枯草和白雪,什么都没有,心想:“倘若我是一头牛、一头羊,那就好了,吃草喝雪,快活得很。
嗯,倘若我是一头羊,人家将我爹爹、妈妈这两老羊牵去宰来吃了,我报仇不报仇?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当然要报啊。可是怎样报法?用两只角去撞那宰杀我父母的人么?人家养了牛羊,本来就是宰来吃的,得上甚么报仇?”
他胡思乱想,信步而行,忽听得马蹄声响,雪地中三名满清骑兵纵马驰来,一见到他,刷地一声,套在他颈中,一拉之下,便即收紧。那少年立足不定,一跤摔倒,被那兵拖了出去。他惨叫几声,随即喉头绳索收紧,再也叫不出。
那清兵怕扼死他,当即勒定马步。那少年从地下挣扎着爬起,拉松喉头的绳圈。那清兵用力一扯,那少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三名清兵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拉着绳圈的清兵大声向那少年了几句话。那少年不懂满人语,摇了摇头。那清兵手一挥,纵马便行,但这一次不是急奔。那少年生怕又被勒住喉咙,透不过气来,只得走两步、跑三步的跟随。
他见三名满清骑兵径向北行,心下害怕:“这清狗嘴里得好听,是放了我,一转头却又命部属来捉了我去。这次给他抓了去,哪里还有命在?”
他跌跌撞撞的连奔带走,气喘吁吁,走不上几十步便摔一跤,每一跤跌将下去,绳索定在后颈中擦上一条血痕。那清兵绝不停留,毫不顾他死活,将他直拖入北京城中。进城之时,那少年已全身是血,只盼快快死去,免得受这许多苦楚。
三名清兵在城中又行了好几里地,将他拉了一座大屋,那少年见地下埔的都是青石板,柱粗门高,也不知是什么所在。在门口停不到一盏茶时分,拉着他的清兵骑马走入一个大院子中,突然一声呼啸,双~腿一挟,那马发蹄便奔。
那少年哪料得到,这兵在院子中转了三个圈子,催马越驰越快,旁观的数十名官兵大声吆喝助威。那少年心道:“原来他要将我在地下拖死!”额角、四肢、身体和地下的青石相撞,没一处地方不痛。
众清兵哄笑声中,夹着一声清脆的女子笑声。那少年昏昏沉沉之中,隐隐听得那女子笑道:“哈哈,这人鸢子只怕放不起来!”
那少年心道:“什么是人鸢子?”
便在此时,只觉后颈中一紧,身子腾空而起,登即明白,这是清兵纵马疾驰,竟将他拉得飞了起来,当作纸鸢般玩耍。
他全身凌空,后颈痛得失去了知觉。口鼻被风灌满,难以呼吸,但听那女子拍手笑道:“好极,好极,果真放起了人鸢子!”
那少年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拍手欢笑的正是那个身穿貂裘的美貌少女。他乍见之下,胸口剧震,也不知是喜是悲,身子在空中飘飘荡荡,实在也无法思想。
那美貌少女正是玉儿。她见吴曦释放那少年,心中不喜,骑马行出一程,便故意落后,嘱咐随从悄悄去捕了那少年回来,但不可令吴大人知晓。
众随从知道汤振、吴曦都对她十分宠爱,当下欣然应命,假意整理马肚带,停在山坡之后,待吴曦一行人走远,再转头来捉那少年。
玉儿回归北京,便到远离吴曦居处的大宅等候。待得那少年捉到,她询问有何新鲜有趣的拷打折磨之法。有人起“放人鸢”。这法儿大投玉儿之所好,她下令立即放行,居然将那少年“放”了起来。
玉儿看着有趣,连声叫好,道:“让来放!”纵上那兵所乘的马鞍,接过绳索,道:“你下去!”
那兵跃下马,任由玉儿放那“人鸢。”玉儿拉着索,纵马一走了一圈,大声欢笑,连叫:“有趣,有趣!”
但她毕竟弱质女流,手上终究乏力,手腕一软,绳索下垂,砰的一声那少年重重摔将下来跌在青石板上,额角撞正阶石的尖角,登时破了一个洞,血如泉~涌。玉儿甚是扫兴,恼道:“这笨子重得要命!”
那少年痛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听她还在怪自己身子太重,想要辩解几句,却已痛得不出话来,一名清兵走将过来,解开他颈中绳圈,另一名清兵撕下他身上衣襟,胡乱给他裹了伤口,鲜血不断从伤口中渗出,却哪里止得住?
玉儿道:“行啦,行啦!咱们再玩,再叫他上去,越高越好。”
那少年不懂她的满语,但见她手指划脚,指着头,料知不是好事。
果然一名清兵提起绳索,从他腋下穿了过去,在他身上绕了一周,免得扣住脖子勒死了,喝一声:“起!”催马急驰,将那少年在地下拖了几圈,又将他“放”了起来。那清兵手中绳索渐放渐长,那少年的身子也渐渐飘高。
那清兵陡然间松手,呼的一声那少年猛地如离弦之箭,高上飞起。玉儿和众官兵大声喝采。那少年身不由主向天飞去,心中只道:“这番死了也!”
待得上升之力耗尽,他头下脚上的下冲下,眼见脑袋便要撞到青石板上,四名满清官兵同时挥出圈,套了他腰,向着四方一扯。那少年立时便晕了过去,但四股力道已将他身子僵在半空,脑离地约有三尺。
这一实是险到极处,四人中只要有一人的绳圈出稍迟,力道不匀,那少年非得脑浆迸裂不可。一众清兵往日常以汉人如此戏耍,俘虏被放人鸢,十个中倒有八~九个撞死,就在草原的软地上,这么高俯冲下来,纵使不撞破脑袋,那也折断头颈,一般了送了性命。
喝采声中四名清兵将那少年放了下来。玉儿取出银两,一干官兵每人赏了五两。众兵大声道谢。问道:“姑娘还想玩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