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宁静,姜直灿跟着前面的女孩慢慢走着。
视线里的女孩穿了一双舒适的慢步鞋,脚步声很轻,简单的拼花长袖与白色休闲裤,很邻家的打扮。一顶棒球帽下,压着的是色泽漂亮的浅黄色头发,就那么柔柔顺顺地披散在肩头,偶尔风吹过,带起一阵好闻的幽香,如雾霭般笼罩在跟在后面的姜直灿的身上。
姜直灿看着眼前的女孩,几次想开口都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会该说些什么,或许是有许多可以说的,比如饿了么,又或者是累了么,但仔细想想,便又觉得这般对话实在不合时宜,两人间的第一次激烈争吵后的第一次见面,总要是有某种意义的问候才好。
可他不知道怎样的问候才是合对方心意的有意义的,想到对方主动来找自己,也许保持原状的沉默会是一个好的选择,于是他便继续沉默着,沉默地跟着女孩走着。
夜色有些深了,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彼此间的谈话声恍如遥远山岗上的歌谣模糊不清。
两人走了许久,自然也经过了许多地方,有灯火通明尚算热闹的立交桥,有落叶铺下通往喷泉的广场小径,也有挂着风铃清脆悦耳的檐角窗边,当然最多的还是寻常的街头巷角,最后两人来到清叶公交站,像寻常晚归的男女,登上寻常之极的公交班车。
走在前头的女孩径直坐到了车尾的角落位置,姜直灿投了两人的硬币,犹豫一会,他还是坐到了女孩身边的座位。
正襟危坐,他有些紧张地打量四周乘客,发现大家大多神色疲惫。不是倚着窗口望着街景便是靠着椅座闭目休息,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身边的女孩,认出她的身份。
“我有点累,直灿。”女孩忽然说,将头倚在他的肩头。
姜直灿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女孩,在女孩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时。他分明感觉到一股细细的电流从接触点传遍全身。他忽然自嘲地笑了,回想两人曾经的亲密相处,觉得有些无可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他低头,揉了揉眼,鼻子有点发酸,似乎在一起熟悉久了,许多值得珍惜的东西便成了理所当然的廉价物事,而当经历了曾有可能的失去后,才会惊觉幼稚与自我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他想起白天的画面。回想女孩落泪的时候,神色里露出自责与心疼的模样,然后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涩,唇角有些苦,但终究还是清楚地向女孩道歉说:“对不起,努那。”
“恩?”
女孩闻言抬眼看向他,往日清澈异常仿佛可以映出旁人的眸子里是复杂难懂的情绪。
“今天的事。我太任性,也太自我了。没有考虑努那你的感受······是抱着的时候弄疼努那了吧?或者是努那你身体不舒服······我应该体谅你的,不应该那样,像个小孩子,觉得冤枉就把气撒在亲近的人身上,对不起努那,我错了。”
女孩将手放在腿上。轻轻握着,漂亮的眸子凝视几十厘米开外的嗫嚅着低头道歉的男孩,她咬着下唇,似乎有想打断对方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安静地听完。在男孩等待她回应的漫长时刻里,心里复杂絮乱的话飘来荡去,最终只剩下一句:
“恩,我知道了,我不生你的气了。”
她看见男生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闪过一种异样的情愫,慢慢低下头,说:“我累了,直灿。”
“噢,我知道!”
姜直灿连忙坐正身体,好让徐贤侧头倚着他的肩头。
公交车不算平稳地继续行驶着,透过车窗照进来的灯光柔和温暖,在徐贤的身上投下一片的阴影,每当车子靠站起步或是徐贤不自觉地动了身子,那片阴影便在她的身上平滑开来,仿佛流水一般,光与影的变化中安眠清丽的容颜。
姜直灿一直痴痴地看着,以致于错过了站点——他们乘到了终点站。
即使穿了舒适的慢步鞋,可之前走了许久的徐贤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走路了,她提出了与当初在洛杉矶街头无异的要求,理亏的姜直灿很快同意。
于是一人背一人楼,在安静的夜间街头,两人一如曾经地慢步走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数着离归家的路途还有多少步履。
“本来呢,我是想自己全部付款的,但是现在,那套房子我要一人一半!”
徐贤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地说,姜直灿露出无奈,他是才知道徐贤新买了一套房子,作为代替他家的属于两人的新的“同居地”。但他感到无奈的倒不是那多出的一半房产费,而是另有他虑。
“努那,如果一人一半的话,房产证上的名字怎么写?”
“当然是写上我俩的名字!”徐贤很快回道。
“还是就写努那你的名字吧,我就算了。”姜直灿说。
“不行。”徐贤干脆明了地拒绝。
“可是努那,这样的话会很麻烦的,比如······”姜直灿试图再劝一劝。
“我知道,我不嫌麻烦,难道你比我还忙么?”徐贤有些霸道的话封住了姜直灿的嘴,他叹口气,没再争辩,虽然他其实最近真地会很忙,但徐贤摆明了打定主意,对于房产证曝光带来的麻烦她显然也是能考虑到的,既然还这么坚持,那么他只能同意。
距离新家已经不远,那是一个高档小区主宅群,一整片的绿化景观都规划建造的极好,两人走在大理石路面上,两边是搭着木质栏栅的花草,浅埋的地灯照射深幽的光,稍远处还有人造小瀑布,哗哗的水声很是怡人。
徐贤对于这儿的景观向来满意,不过虽然购房前来过数次,但夜间景致还是头回欣赏,因此倒是兴致颇高地张眼四望。却不想突然身子一晃,接着便压着姜直灿的身子摔在地上。
这里有一处小幅度的地面升降,姜直灿居然一脚踏空,摔得有点狼狈。
“没事吧努那?”姜直灿趴在地上没起来,扭头看着徐贤。
“唔~没什么事。”徐贤低头检查了一下,摇摇头说。“你呢,没事吧?”
“应该······没大碍。”姜直灿慢慢爬起身,右腿有点瘸,左手揉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咧了咧嘴。
“呀!什么没大碍啊,膝盖这都磨开了!”徐贤蹲下身,透过破损的裤子轻轻摸了摸姜直灿的膝盖,“还流血了,真是。你怎么都不小心一点!可不要伤到骨头了······”
姜直灿呲了一声,小幅度地往后缩了缩:“真没大碍,就是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好。”
“就知道嘴硬逞强,手腕呢,痛么?”徐贤白了他一眼,起身拉过他的手,从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不过当徐贤抬指按了一下后,立刻便引来了姜直灿的条件反射。手掌嗖的一下便缩了回去。
徐贤蹙眉看着姜直灿,好像很心疼,又好像很生气,扶着这家伙一路到了电梯前。
“你先上去吧,我去附近给你买瓶喷雾。”
徐贤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转身走了。姜直灿目送她的背影。身上大约还有她的温度,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舍的情绪。
他依恋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他倚在电梯墙壁上,目光落在净如明镜的墙面上,看着里面他自己的倒影。恍惚见到了徐贤扶着他的画面,随后忽然想起他曾在某处滨海小屋的浴室里,望见某个模糊倒影的事,他心里一悸,猛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嗳,怎么都不开灯呢?”
迟一步进屋的徐贤走过玄关,在墙上摸索一阵,打开了客厅电灯,随后一眼望见了躺在沙发上,闭着眼陷入梦乡的男孩。
“真是,有这么累么,连卧室都不进就睡着了······还是我这两天体重增加了?明明在保持啊······”
徐贤很有些无厘头地想着,坐在男孩旁边的地毯上,先是给男孩的手腕喷了伤药,然后看着男孩膝上的伤口,本想卷起裤腿给他清理伤口,可看着男孩睡着的模样,她不知为何,却是转身去拿了剪子,毫不吝惜地在男孩的裤腿上剪了一个大口子。
动作小心地给男孩清理伤口贴上创口贴,徐贤起身去浴室洗了双手卸了妆容,随后往厨房烧了一杯热水,她重又来到先前坐过的地方,盘起双腿靠着茶几,她捧着水杯,透过氤氲升起的水雾看着睡梦中的男孩,神情渐渐变得专注。
关于人类的容貌,若以年为计数单位,自然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微小变化的,而若以妆品灯光作干扰,则是显而易见地可判若两人。不过这里所讲的容貌,往往都是人类亮而外露的容貌,其实还有另一种暗而隐秘的容貌,是潜藏在白天与黑夜间的——那便是一个人的睡颜。
先前注意力集中在男孩伤口上的徐贤并没有留心男孩这会因为睡梦的缘故,而异常柔和乖顺的五官,她捧着水杯坐在男孩身边,心里却是在这不是一个人的一个人的环境里,默默想着今天之前某种从未产生过的复杂情绪。
然后不经意的,她的目光渐渐集中,就像骑着单车沿着山坡奔向阳光升起的地平线,耳边亲昵的风儿吹走一切想着的复杂心思,她慢慢放空,慢慢靠近,手里的水杯已不知踪影,她支着下巴,认真而近乎贪婪地看着男孩脸上细细的绒毛,柔和而端直的鼻梁脊线,长而密的睫毛下微微颤动的那片阴影······
目光最终下移,她盯住男孩略带苍白的削薄嘴唇,那双唇正无意识地微微开合,仿佛呢喃着某种奇妙的咒语,有着操纵人心的可怕魔力。
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悸动,过往二十四年的理智正在向她远离,身体深处那片平静已久的湖面忽然掀起波澜,阵阵涟漪推动着她,一点一点,打破那最后的距离······
睡梦中的男孩感到脸庞有一丝瘙痒,那是长发轻扫而过的留痕,他本能地想抓一抓,可长久未睡的疲惫像是沉重的枷锁,把他牢牢锁在深处的囚笼。于是他只微蹙起眉,被动地张开唇齿,并不知道所谓的侵犯,正发生在他身上。
“砰!”
某个伏在男孩身上的身影摔落在地,一脸的惊恐与不可思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被胁迫的受害者的无辜之举。
“徐珠贤,你、你真是疯了!”
她低声呢喃,披头散发,水杯在手边被倾倒,早已微凉静止······
ps1:允儿与徐贤的对话我没写,可自行脑补。
ps2:群530,625,909。那个,说声抱歉,等我磨蹭地添加时,已经失效了,真的抱歉。
ps3:另一本孽狱之宸已发,喜欢的可以两本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