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卫衣,黑色的裤子,便连眉宇都在夜色中格外深沉的姜直灿百无聊赖地闲待在庆典入口附近,工作人员给他递来两串烤肠,他提在手里蹲坐路边,一边慢吞吞吃着烤肠一边望着周围来来往往金发碧眼的游人,安心等待金泰妍几人的到来。
其实他本可跟金泰妍几人一块出发离开酒店,不过一来她们几人实在磨蹭,二来陪着她们的仅剩化妆师、服装师等女性人员,他一个男生待在边上等候,实在有儿无聊和不恰当,于是便跟着节目组一块,趁着还没开始拍摄,在庆典自由活动一阵。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还不如窝在酒店更加适合。因为在异国他乡的缘故,众人的兴致都很高,抱着难得玩一次的心态,结伴成群地去体验各类游乐设施,例如先前姜直灿行车时远远望见的那个巨大风车状游乐艇,便有好些工作人员登了上去。
姜直灿当时推却不过,也跟着乘了一回,结果身体尚还欠佳的他甫一落地,便晕眩得紧,最终只得老老实实地呆在一地,成了一个悲剧的看客。
这儿没有酒店ifi,没有来串门闲聊的千宁——她现在被徐贤拉着聊天,仍还呆在酒店——也没有舒适柔软的床铺可供他休息,入眼的只有喧闹的景,结伴的人,闪烁的灯,还有脑海中仍未散去的阵阵昏沉感,让他在无事可做的等候中多了一分疲惫。
“姜制片,那个,你可以来帮一个忙么?”节目组的一个女孩走到他身边问。
“恩?”姜直灿抬头,眼里闪过疑惑。
“那个,抓娃娃游戏,我们准备抓三个娃娃作为礼物送给待会到的tts,但是,这对我们来好像有太难了,男生又都去玩了。”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
“买三个不行么?”姜直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游戏机,对于这类游戏并没有多少信心。
“是玩游戏得来的更加珍贵,符合今晚游乐的主题。”女孩解释。
姜直灿听了头,承认对方得有道理,随后沉吟片刻,他起身跟≌≌≌≌,⊥.co□女孩往游戏机走去。透过透明玻璃,可以见到各色娃娃在明亮灯光下聚成一团,银色的钩子与横杆闪闪发光,似乎很牢固可靠的模样。姜直灿从女孩手里接过投币,简单熟练一下操作杆与按键,他开始第一次尝试。
la这个他刚下飞机便住院的城市,此刻在抓娃娃这种事上,似乎终于愿意跟他展露善意,第一次,他便意外地收获惊喜,抓到了一个白色马状的娃娃。
女孩和她的同伴发出欢呼,眸眼明亮地看着姜直灿,隐约带着崇拜。姜直灿抓抓头发,对于女孩们的欢呼与崇拜,露出些许羞赫,他自己对于如何成功抓取了手里的这个白色马娃娃,都还迷糊着,实在展现不出自信的模样。
他把娃娃递给女孩,轻吸口气,准备开始第二次抓取。这一次不上是好运依旧眷顾了他,还是他真地在抓取娃娃一事上忽然有了特殊才能,反正,又成功了,虽然略有遗憾地抓取了同一个娃娃,而稍显不完美。
“姜制片,大发,只剩最后一个了!”女孩笑着,对姜直灿信心满满。
“恩,这次抓个不一样的吧。”
姜直灿隔着玻璃左右看了一会,最终锁定角落处的一个黄人玩偶。从位置上来,这个黄人玩偶的抓取难度较高,抓钩似乎够不到那儿的感觉,但姜直灿自觉运气还不错,或许又能成功呢?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黄人,慢慢移动抓钩,冷静按下按键,抓钩下降,迫近,却意外落空,没能抓起黄人,姜直灿遭遇第一次失败,他摸摸鼻子,露出无奈的笑,身边女孩当即安慰,给他加油,眼里依旧一片满满信心。
姜直灿再次投币,随后比第一次更快失败。他有沮丧地叹气,轻揉手指稍事休息,却不料第三次依旧失败,但好歹是抓起来了,只不过中途掉落,很遗憾,也很不甘,且给人带来模糊的希望——或许,第四次就该成功了?
“噢,姜制片,金泰妍i她们就快到了,要不我先去把这两个玩偶送过去,你继续抓一会,要是还不行的话,就买一个吧,我看那边好像就有卖黄人玩偶的。”女孩伸手指了下某个方向,姜直灿却连眼都没抬,死死盯着抓钩与玩偶,只闷声应了一声。此刻正是抓取的关键时候,他的注意力一向都很集中,尤其是在身体有些不适的时候,他愈加喜欢集中精神去压迫那种昏沉感,会有如登山般的痛的快感,让人着迷。
女孩侧身看着姜直灿,觉得他向来给人俊秀柔和印象的脸庞,在此刻的面部线条,却有一种罕见的慑人的坚硬感,如同悱恻的春雨在一夜突来的寒潮中化作冰雨,漫天洒下的不再是缠绵春意而是枯霜寒雪般的冷寂,令人心头凛冽,肃然生畏。
“是制片啊!”女孩心里感叹,姜直灿低下年龄与高上地位的强烈错位,再一次如初见般摇撼她的心灵,默默低下头,她转身离开,未做片言打扰。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姜直灿又一次投币,记不大清这究竟已是第几次。该死的胜负心,他深呼吸时懊恼地想,随即抛开杂念,低俯下身,双眼盯着抓钩正要再次尝试,肩膀忽然给人拍了一下,他还没扭头,便有香风扑面,耳边传来软濡话语,颈后穿过一只手,有人霸道地压住他的身子,手覆在他握着操纵杆的手上,很有童年父亲伏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教他写字时的感觉。
可这毕竟只是感觉,姜直灿觉得身为一个男生给女孩这般手把手教着操作,实在是一件难以坦然接受的事,他无法想象若他站在四周,目睹这一幕,会有如何感想,大抵是耻笑兼以嘲弄?
身为一个自接受韩国传统文化熏陶的男生,他不可避免地带有社会所倾的大男子主义标签,这一在他与身后之人的第一次见面时便表露无遗,但时光从来都是最神奇的魔术师,在漫长老去的岁月里,它所改变的实在太多。
于是他只微蹙眉头,轻轻扭动身子,尽量不影响对方操作地想要脱身出去,可耳边还是很快传来训斥,带着对方独有的娇暴力。
“呀,不都了要你别动,我很厉害的!”
大腿后侧挨了一记膝撞的姜直灿脸色微苦,不再动弹。他忽然想起来la之前曾看过的节目原带,里面有tts各自的朋友对tts三位成员的个人描述与评价,其中金泰妍自出道起便交好的同姓哥哥金希澈在接受采访时,表情略带夸张地叫嚣“呀,金泰妍,难道歌唱得好就可以随便打人嘛?!”
当时看到这一段时,姜直灿只当是金希澈与金泰妍开得一个玩笑,表达某年某年某天因为某事而挨得一拳一脚之类的殴打的气恼,但这一次la之行,姜直灿发现金泰妍的身子里,真的隐藏了大大的暴力基因,看上去安安静静可爱娇弱如西子睡莲,可实际上对于身边亲近的人,拳脚相加,仿佛是一个常态。
幸好力气够,姜直灿心中庆幸,却忽然愣住了——亲近的人——他心中默念这个词,慢慢回想过去,慢慢回溯他与她曾经的过往,好像,他忽略了什么东西,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金泰妍身边亲近的人······
心里好像淌过一股暖流,沿着血管四面八方地向身体各处流去,再渗入骨髓钻入细胞进入身体每一处最细微的角落,所有一切全都一起,在这一刻感受迟来恍然后的喜悦,如天边的云彩一片一片染上夕阳的余晖,重重叠叠的色彩背后是最美的背影;又如新婚的娘子一一涂上粉嫩的妆容,一颗心儿晃悠悠颤巍巍,可以望见的未来里樱花缤纷了整片心的粉色海洋。
“啊,真是,都怪你啊,开始就叫你不要动了,你偏要动!”
金泰妍气恼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额发微微遮住眼帘,薄薄的唇含着委屈,有轻暖的风忽然吹过,她的耳边顿时掠起淡金色的长发,犹如飞扬的轻纱笼罩深巷少年青涩的梦,沾着微湿的雨的温度。
姜直灿默不做声地又一次投币,随后抬手握住她的两肩,不算宽阔的胸膛环住她的身子,他低下身,手掌握住她的手,轻轻搭在操作杆上。刚才的姿势,又一次再现,个头一高一矮,手掌一大一,调整的顺序却让一切合理而暧昧。
“喂,干嘛啊,我自己来就好,你干嘛啊!”金泰妍有不安地,声音低而脆,一双漂亮的眸子左张右望,像个惴惴不安的舞弊学生,生恐凶神恶煞的监考老师神兵突降,把的她如孙悟空一般压在哪座山下。
“泰妍姐,别担心,我俩都穿了卫衣,帽子一戴就好。”姜直灿着给她戴上连衣帽,又给自己也戴上,嘴角露出笑,“都是黑色的,挺像情侣衣的。”
“去死,别花言巧语的,赶紧干正事,恩,帮我挡着,我很快搞定!”金泰妍白了他一眼,抿抿嘴唇就要认真操作,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靠近她的脸颊。她没扭头,不需要看,身为女性天生的敏感,让她知道某人正贴近她的脸,似乎是在占便宜?
“泰妍姐,一块吧,我保证这次成功!”姜直灿轻笑着,头一回如此自信张扬。
“鬼才信!”金泰妍不假思索地,身体却没反抗他的动作,反正,力气不是没人大么,那就不做无谓的挣扎了。至于给他贴着脸颊,虽像是占便宜,不过,唔~到底算是谁在占便宜呢?
金泰妍斜眼偷瞄姜直灿俊秀的侧脸,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红晕,啊真是,不能再跟着夏妍那丫头看什么漫画了,她在心里懊恼地嚷叫,整个人都变得奇怪了,调教、养成、弟弟控······啊,我的脑子里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飞来飞去嘛,太不健康了啊啊啊!
姜直灿的神色忽然一变,眼里浮现一层戾气。看着他的金泰妍一愣,随即扭头,便见到空空的抓钩,沉闷的轰响以及紧随而来的旋转的玻璃碎片——她给姜直灿半抱着护在身后,脑袋有晕,接着看着姜直灿流出血迹的手还有游戏机上那个大大的破洞,顿时陷入当机中,一时反应不过来,似乎有无数光流在这一瞬间冲击她的脑海,让她不出话。
姜直灿堂而皇之地从游戏机里拿出黄人玩偶,递到她的怀里,又咧了咧嘴,甩了甩受伤的手,凝视她的眼睛。
“怎么了,被吓到了?”他笑着问,似乎刚才那般叛经离道的事,再云淡风轻不过。
耳边一直回响的玻璃破裂声在姜直灿开口的时候莫名消失了,金泰妍定定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刚才那般多算是事故的一幕有那么大反应。她紧了紧怀里的玩偶,又伸手抓起姜直灿的手掌,盯着上面流血的伤口,沉默片刻,她仰头,默默看着姜直灿的脸,虽有踌躇,但还是慢慢抬起手,轻轻覆在他的脸颊上。她的眼里似乎带上了滴泪光,在远近闪耀的彩色灯光下映照出澄澈的晶莹。
“泰妍姐,我跟你保证过这一次一定会成功,恩,怎么样,算是成功吧?毕竟又没人规定不能作弊,我就是作弊了,谁让这机子吞了我那么多硬币,还不肯吐出东西。我就想要一件而已,居然都不给,真是太过分了!”姜直灿认真地,好像把游戏机当做了一个故意下绊子的恶人,而他不过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对方罢了。
金泰妍忽然哧得笑了:“呀,损坏游戏机,虽然我知道你是替我做得事,但是,我可不帮你分担赔偿费用噢!倒是医药费,我可以帮你付,你别让贤知道受伤原因就好,恩,答应么?”
“答应,可是,泰妍姐,结束拍摄后能再陪我去一次医院么?这次不用过夜,包扎就好。”姜直灿看着她的脸问。
金泰妍犹豫,慢慢缩回覆在他脸颊上的手。姜直灿忽然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也没有放回原位,而是一一缓缓下移,最终停在心口,目光直落她的眼眸。
“我没有撒谎,泰妍姐,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医院而已,真的。”
金泰妍默然不语,微垂的目光落在手掌,那儿,有一颗正在加速的心,一下又一下,似乎通过手臂,正在扰动她埋在心底深处的某个温暖的泉眼,悸动、不安、彷徨,她突然抽回手,转身跑了开去,留下姜直灿一人,在深深沉沉的夜色里,独自无言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