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公主元玉仪极其端庄地跪下来。
高远君笑道,“公主身子不便,就不要大礼了。”着看了一眼虎。
虎立刻走过去微笑道,“公主请起。”着便亲手将元玉仪搀扶起来。这是皇后的意思,虎就是代皇后行事,这对于元玉仪来是皇后的隆恩,是特别有面子的事。
元玉仪谢恩,面上更是笑容灿烂。
自始至终,高远君一直坐在大床上一动未动,只是口中格外客气而已。
命妇们都观望皇后的态度,自然也对元玉仪格外奉承。
皇后正那绿萼梅花,元玉仪也嗅到了浓郁香气,相谈甚欢,命妇们纷纷献好,邀琅琊公主一起去观赏。
偏这个时候内侍来禀报:大将军夫人、冯翊长公主拜见皇后。
还没等长公主进来,就有另一内侍进殿禀报:渤海王妃拜见皇后。
这都是皇后的至亲,长公主是皇后的长嫂兼姑,渤海王妃更是皇后名义上的嫡母。元玉仪看到皇后听到禀报便起身下床,被虎扶着站起身,像是要迎出去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去迎长嫂,还是迎嫡母。
元玉仪心里顿时不快,原来刚才皇后待她不过是虚情假意。看来她还是没有长公主受重视。皇后已经把她抛之一边,元玉仪索性装没听见,转身就往窗边走去。绿萼梅这样的名贵珍品,她早就迫不急待想一观。
缇女等人扶着她走过去。
元玉仪并不想和元仲华在这时候见面。
从扶梯攀上,木质的楼梯吱呀作响。听到身后有人,元仲华还未转身就又听到月光的声音,“世子妃虽出行早,可也没比我快多少,还是同时到了。”
元仲华止步转身回头看,果然跟在她身后,下面台阶上的就是月光。这时月光盛妆打扮过了,和刚才散发袴褶的样子简直便不是同一个人。只看到她乌黑油亮的头发梳成飞天髻,头上的步摇冠轻轻颤动。
月光因为在下面的台阶上,仰面而望,即便此处昏暗些,也显得她肌肤白腻如脂,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晶莹透亮,格外动人。
“王妃承让。”元仲华客气一句,又转过身去提步向上走,毕竟不能停在楼梯上话。
已经上去的阿娈扶了元仲华也走上来。跟在后面的月光只看到她裙幅飘摇,行动轻盈如风扶柳一般。其实她倒真不上不喜欢元仲华。只不过心里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排斥感。
昭台观的殿内这时不像刚才那么气氛轻松随意。因为元仲华实在是个更能引人注目的人,她的身份过于聚焦,不能不让人侧目。而月光着渤海王妃的名义,又是柔然族强势嫁过来的,为了这个连高王都被迫废正妃再娶,就更不能不让人振动了。
王妃郁久闾氏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宫宴上。她又是这么容色艳丽逼人的人,怎么能不让人盯着看?长公主元仲华在月光身侧倒神态平静,与月光一反衬,倒显得元仲华清淡雅致,毫不逊色。
两个人都看到皇后竟然亲自出迎。于是两个人都走到近前适时止步,给皇后行大礼。尤其月光,首次拜谒,自然不能行常礼以了之。
皇后高远君倒也不觉得尴尬,虽然她的父亲高王被迫废了她的母亲娄夫人才娶了柔然公主,但她并不能因此就薄待新王妃,不然就是给人看笑话了。
昭台观里里外外的情形都被殿角处以及窗边的几个人:济北王妃、高阳王妃、华山王妃等看得清清楚楚。
别人都还好,唯有皇后身边的虎觉得有异,下意识地目光四顾,看着殿内情形,希望找到什么可疑的蛛丝马迹。但是她什么也没找到。
绿萼梅花,花萼绿色,花瓣雪白,花蕊鹅黄,其花并不艳丽夺目,但雅致清新如对君子。绿萼梅的香气浓郁弥漫,连立于陶盆边赏花的人都被浸染得一身梅花香味,实在是雅致极了。
元玉仪身上惯用的那种奇特花香这时也被梅花的香气所掩盖。窗外围栏处赏花、赏雪的命妇们这时看够了雪景和珍品梅花,都把心思放到元玉仪身上来了。命妇们眼睛不断地在元玉仪身上瞟来瞟去,兴趣之高昂几乎是呼之欲出。
昭台殿内,高阳王元斌的王妃在无人留意时沿着窗边已经走到了通向外面围栏处的出口。她胸中恨意重重,表面上看起来却是全然无碍。其实高阳王妃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就是昭台殿,最不愿见的人就是这个她的夫君被迫相认的所谓“庶妹”元玉仪,现在所谓琅琊公主。
在高阳王妃看来,元玉仪不过是大将军高澄一时宠幸的外妇,而为了他对她的宠幸,就无端连累到了自己,让她和她的夫君因此而受辱。不论是元玉仪,还是和高澄有关其他人,她心里都恨之入骨。
元玉仪和绿萼梅花一起,被那几个命妇围拢。花和人同时都成了被观赏对象,只是自己心里还不明白,反而洋洋自得。而观赏的人心里却是明白的,都忍不住暗里偷笑,口中却是奉承不断。
有的公主的头发真好,浓密厚重,梳出发髻来真好看。
其实谁不知道所谓缓鬓轻髻多是倚重假发。
有的公主走起路来体态窈窕,惹人怜爱。
其实谁不知道元玉仪从前是家养舞姬而已,这辞明显是暗中取笑。
有的公主腹型像是要生郎君,大将军一定高兴。
其实不过是暗讽元玉仪自己只是个外妇却不心养出个没有名份的孩子。就是生下来也没她什么事,若是世子妃发了善心肯收养,孩子还好,至少能有个身份。至于外妇,那就要看世子妃的心情,若不是因为元玉仪有公主的身份作为倚仗,就是或打或杀或卖,也不过是世子妃一句话的事。
长公主元仲华性子柔和,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元玉仪有了公主爵位,这也算是大将军厚待,但终究不过是玩物。
命妇们口舌间心思阴暗也就是了,人本来都是如此,自己心里有什么就看到什么。满腹渣滓的人,也不会出什么好话来。
但元玉仪本来也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么这时候就全然不解这些阴暗心思呢?实在也是因为人性本来如此,容易被自己的心蒙蔽,想什么便只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因此元玉仪也只顾着一言一语地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把自己的处境全忘了。
高阳王元斌的王妃看到元玉仪也用金箔鬓,和她的装扮是一样的,心里更是深以为耻。这种装扮就是从前的高阳王府中流传出来的,一时妇人们争相效仿。只不过那时的高阳王元雍是现在高阳王元斌的父亲。
高阳王妃总觉得,元玉仪也用这种装扮方式,就是想暗示她的出身。她一边心里暗骂“贱婢”一边又深深地盯了一眼元玉仪的肚子,只能是不甘心地转过身去走开了。
高阳王妃倒不知道,她盯着元玉仪时,济北王妃全是看在眼里了。济北王妃的神色略有兴奋,回头和一个宫婢了几句什么。
皇后去更衣,殿内的气氛立刻显得放肆了许多。命妇们趁着这个机会或是看花看景,或是毫无顾忌地与人闲聊,热闹得没了半规矩,简直如同市井。不管人的身份有何不同,本性总是不会变的。
只有长公主元仲华和高王妃郁久闾氏被安置在席上之后就坐在那儿没动,此刻安静地等待皇后更衣回来。
元仲华身后的阿娈早就看到了窗外梅树前被命妇们围着的琅琊公主元玉仪。容光焕发之间哪儿还看得出来有一从前的可怜之态?想到她现在与世子妃的身份并立,阿娈心里也很不舒服。
元仲华当然也不会没看见。但这事已经够丢人了,她总不能再主动去找元玉仪挑衅。其结果不管是谁口战赢了谁,在宫中齐集的命妇们看起来都是大笑话。她最不愿意的就是自己成为这个笑话的聚焦。
月光就坐在元仲华身边。她虽然是异族,又刚从柔然嫁过来没太久,但天下事同是一理,聪明如她,旁观片刻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关于大将军的风言风语,月光也听到不少。既便不是有意去打听,但传闻格外多,又被传得人来绘声绘色,月光也早知道了世子高澄有个特别宠爱的外妇,看来就是眼前这个琅琊公主了。
她倒是很好奇,好奇高澄的心思,他心里究竟更看重谁,或是根本谁都无足轻重?
月光转头看着元仲华,放低了声音笑道,“世子妃就在这儿坐着吗?”
元仲华略有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瞧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王妃要做什么?”
月光已经站起身来。
元仲华下意识地也站起身来。
然而还没等月光想做什么,有个丽人从命妇成堆的人群里出来,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了。
月光不认识此人,元仲华却眼熟得很。记是就是从前和济北王妃一起为难过她的什么人。倒是阿娈,一眼就认出来是华山王妃。
华山王妃看起来年纪老不老,不。也许年龄并不算老,但又有一种格外老气横秋之感。既没有女郎的明媚,又没有妇人的端庄。也许是因为并不受夫君喜爱,因此凡事抱怨,对人对事都看法偏激,时间长了就如同满身生刺一般总对人心怀恶念,处处讥讽。
此刻这一张郁郁寡欢的脸上就带着挑衅的幸灾乐祸,华山王妃已经走到元仲华很近的地方。高王妃郁久闾氏眼看着华山王妃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她且不言语,只走开几步,与己无关一样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满是坐壁上观的心思等着看热闹。
要华山王妃那阴暗心思,几乎就是路人皆知。也难为她真这么无知胆大、自不量力地主动来见元仲华。
殿外的窗下围栏处的人只管围着琅琊公主元玉仪逢迎,殿内的人已经把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华山王妃身上。
济北王妃远远站着,生怕引起人注意,但又格外关注。
华山王妃今日入宫本来就已经引人侧目了。一个久不得夫君宠幸之人,无时不刻不盼着能引人注意。又逢此宫宴,那自以为是的心思便开始作怪。原本形销骨立之人,偏作繁复奢华妆扮,不但不让人觉得美,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丑态。只是华山王妃自己还不明白而已,反自以为美。
所谓容颜,其实真让人以为美的是发自内心的气质。如华山王妃这样的人,根本就无所谓美,只能是丑陋到极。元仲华盯着这张丑陋到极的脸,知道是躲不过去了,索性未动,看着她走近。
华山王妃竟还一本正经地向长公主行礼,和她的神态很不相俯。
“王妃请平身。”元仲华答礼。反正该来的总会来,她也感觉到殿内的古怪气氛了。
阿娈也和元仲华感受一样。反正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别世子妃不再惊讶,连她也不担忧了。究竟这还是内宫,命妇们无非就是因为大将军与自己夫君、那些宗室诸王及朝堂臣子之间的矛盾而逞些口舌之快而已,此外也并不敢怎么样。
如果要是对这样狂犬乱吠的人都要同样还之以口舌,那长公主也太**份了。
华山王妃早直起身子来,盯着元仲华,“听长公主受流言干扰,长久以来积郁成疾,妾还以为今日宫中见不到长公主,心里备感遗憾。不想又见到了,倒真是好事,妾甚是欣慰。”
华山王妃目光锐处,双眉画得高高挑起,眉棱处甚是尖锐,让看了觉得甚是可怖,她自己犹不觉得。
月光在一边看了都觉得这贵妇甚是讨厌。她且不管这人什么,转头四处看,寻找自己的柔然侍女。等找到了,伸手做了个手势,那侍女忙从殿角急趋而来。月光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女目中讶异,但还是领命去了。
这里元仲华倒平静得很,淡淡道,“多谢王妃惦记,王妃无事且去,皇后更衣回来见殿内乱作一团,岂不是不敬?”
这时太原公夫人李祖娥刚刚进殿来,见到这情景略往前来。
济北王妃无意间看到太原公夫人进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盯着看,是一副很笃定的放心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