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之中,因为这一系列的诘问,已变得氛围肃穆,而林若枫的出现加入,出言庇护,更使得屋内的气氛紧绷之极。
苏幕遮忽地推开手边的茶杯,冷冷地对林雨霖说道:“正主来了,我们要面对面解决私人恩怨,你先回去吧。”
“苏姐姐……”
“雨霖,”林若枫打断她的哀求,顺手帮她装好壶杯,将她半推半劝到密道后,“先回去吧。放心,我跟她解释。”
“小舅舅。”林雨霖语生哀意,可也知道多说无益,既然事实的真相是这般让人不忍卒读,她不管再说些什么也是于事无补的。
只能靠着日久见人心了。
待林雨霖走后,林若枫又一次面对苏幕遮:“你想怎么解决,说吧?”
苏幕遮一哂道:“讼师找到了吗?”
林若枫眼匝肌肉一抽,眼睛快速地眨巴几下,像是突然闪了腰。
苏幕遮见此,又重复问了一遍。
“丁状师已答应介入,今日已与顾大嫂联系,协商今后的路数。”
“丁状师?”苏幕遮回想了一阵,蓦地福至心灵,“丁湘?”看他点头后嗤笑道,“就是那起将军公子状告说书大家案里,为袁大家辩护的状王?”她细想觉得煞是讶异,问道,“他不是争鸣轩请来的吗?你们难道和争鸣轩……”
“苏姑娘,”林若枫对上她怀疑的目光,颇有些啼笑皆非,“还是那句话,不要再怀疑我们和神仙水有关了。”
“争鸣轩果然与神仙水有关……这么说来,茶铺老板说的话,还有顾姐姐曾经说过的,以及李叔打探到的那些,皆可作为争鸣轩是贩卖神仙水的据点的佐证,那我这个结论便不算是凭空猜测的了。”
苏幕遮眼睛一亮,顺手抓过手边的毛笔,在地上写了一句什么,而后在几种结论间开始新一轮的猜度权衡:“这一点我没猜错,那那一点就是我想岔了……”
她竟然没有发怒,而是算起账来。
饶是林若枫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沉得住气也在苏幕遮接二连三的举动中动摇了:“你不是说要面对面解决私人恩怨……”
“是啊。”
“就是这样解决的?”
“不然呢,”苏幕遮语声如冰,面无表情,“我应该和你控诉向你哭诉对你倾诉吗?你又不是雨霖。”
听到这么离奇的说法,林若枫不由有些讶异,无论从整件事谁是谁非上看,还是苏幕遮与谁更亲近上看,她都应该对林雨霖更宽和,对林若枫更有怨气。谁知道她面对林雨霖时还会冷言冷语地诘问几句,面对林若枫反而只字不提了?
难道……
林若枫发觉他也无法补上“难道”的后半句话,不禁有点怔愣。
“和你抱怨发火?哈,你是不是以为我发两句脾气,咱俩之间的账就算过去了?”苏幕遮一看就知道林若枫在惊讶什么,不由笑了笑,“林公子多虑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帮我说项,让我了解整件事的全貌,咱俩的事就一笔勾销。言犹在耳,我说过的话算话。”
如果说苏幕遮前半句话让林若枫暗自皱眉的话,后半句话更是让他心生疑窦。
所以说,苏姑娘这样和雨霖吵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紧抓不放,得理不饶人,还是一吵泯恩仇,风过水无痕啊?
“但你……”
“是,我是和雨霖吵起来了。她视我为友,虽有隐瞒,但非故意,我和她气过吵过依旧可以相交。但你,”苏幕遮瞟了他一眼,笑容中浮起一丝漠然,“你根本只觉得立场不同,所作所为都是合乎你的立场的。既然你不讲情分,那我们就只讲立场,我有所求,你也有所需,我有所惑,你便解惑。其他的也不必多说。”
苏幕遮的态度明朗,原则明确,说白了就是无心和故意的区别。无心的话,即便吵过闹过还是可以掏心挖肺。可若是故意,即便言语间修好了,心底的感觉再不相同。
一字记之曰:心。
林若枫叹了口气,苏幕遮先前的质问他也听见了几句,有些确如她所讲,可有些却是她想多了,但这些个事太过枝蔓纷杂,想解释一个点就会牵扯到很多别的点,只能慢慢来了。
“这个道理就是,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都不咬人。”
林若枫脑中的思绪一个趔趄:这叫什么话?谁是狗啊?你还是我?
“……那我干脆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也不用猜了,可好?”林若枫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问道。
“你告诉我?如果这样能算我交了投名状,我没意见啊。”苏幕遮转着指间的毛笔,任它四下飞溅着墨点子。她没有什么宁折不弯的脾气,也没有什么别低头皇冠会掉的傲气,更没有什么一定要自己摸索出来的执念。
林若枫愿意替她省事,她乐得如此。
“不能这么算,”林若枫被她的时而冷冽,时而不羁弄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头一次摸不准苏幕遮心里是怎么想的,当下神色不动地说道,“如果我都告诉你了,那你又何必加入?干脆以后有何消息,我都派人送一份给你,你看个热闹就是了。”
苏幕遮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话到一半时,林若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他甚少对人冷嘲热讽,对于朋友,戏谑两句无妨,嘲讽大是不该,需知恶语伤人六月寒;对于敌人,所有的嘲弄不是为了了结私怨,就是有什么恶趣味,结果呢,除了让对方怒火上头外,几乎什么用处也没有。
他不是粟梁,嘴巴不痒,更何况,也没碰到过值得他出言讥讽的私怨呢。
可不知怎地,苏幕遮近来的表现反复无常,一下子无比善解人意,一下子又相当地不依不饶,尤其是前一刻还在歇斯底里,后一刻居然又云淡风轻了,女人,真是善变啊。
一向言语克己的林若枫,竟不自觉地流露出言辞刻薄的苗头,这一点让他暗自皱眉,尤其是被他刺儿的正主也不羞也不恼,只那么幽幽的看着他,目光幽沉,像是要把他看到开花为止。
真让人不舒服啊。
(女主日记207,八月望十日又补记,还问谁是狗?那还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