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他心里便有了数。,也不出声,只把他那巴掌伸出来,朝绿竹面前晃了一下,道:“这个数。”
“五文?”绿竹一见他打量自己这一行人,心里便觉不妙。这菜市场,真还没像傅衡这样的贵公子进来逛的。看来这个男人,是要把自己这些人当凯子宰了。
“五文?”那男人翻了一下白眼,不屑地看着绿竹,“五文,也就给你看一眼。小姑娘,你知道这是什么不?这可是从海外带回来的稀奇玩意,是那些海外番邦人家里极贵重的植物。就跟咱们的绿牡丹似的,稀有的品种。没有五百两,你别想拿走。”
“五百两?”绿竹叫起来,指着那辣椒道,“就这玩意,五百两?你哄谁呢?”
辣椒,在前世她看爷爷种过。一个小小的辣椒里,可以收获几十颗种子。只要温度和湿度适宜,一撒种子,便全都茁壮成长,最是容易种植的东西。即使是当初有人漂洋过海把种子带过来,也不必费多少功夫,随随便便一种,便可收获一大堆。
这人还真把他们当成凯子宰呢。
“就这个价,爱买不买。”那人一翻白眼,不再理她。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绿竹前世最爱逛街,对于这抬价杀价的惯用伎俩,最是熟悉不过。她也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道:“算了,这东西不过是几片小叶子,一个红色小果子。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过是看到这东西从来没见过,便想着花个几十文买来种个稀奇。既然你要把它当宝贝,那就留着自个儿欣赏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留恋。
“绿竹。”袖口却被傅衡一把拉住,“你要真喜欢,那就买一两株。”
那男人一听,大喜,只恨不得傅衡马上掏出银票来把辣椒买下来。本想表扬表扬傅衡这种为了美人一掷千金的行为。却又担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两人的恋情被喝破,恼羞成怒之下不买他的东西了。当下脸上露着大大的笑容,冲着傅衡道:“还是这位公子见多识广。知道我这东西稀有。来来,我给您挑一株长得最壮的,然后附赠一个泥盆子。一路好拿着。”
说着,便要去挑辣椒苗。
“不要。”绿竹气极。两眼瞪着傅衡,只恨不得手里有一盆冷水给他泼过去,把这傻瓜泼醒了才好。这败家子。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吧?既然不在乎钱。那不如直接送她五千两银子好了。
真是气死她了。
“怎么了?”傅衡被她瞪得莫名其妙。
他这手下要养几千上万的人,花费大着呢。平时也是惮精竭虑地想着赚钱,个人生活也很节俭。今天花了五百两银子,无非是因为绿竹对这东西的着紧程度。
却不想绿竹不但不高兴,反而是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表情。
烈威在一旁看了,哭笑不得。走到傅衡身边,小声提醒道:“绿竹姑娘嫌您买这东西买得贵了。”
“……”傅衡望着气鼓鼓的绿竹,真不知应该说什么好。他从小到大。出来逛街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且就算出来逛街。也是带着跟踪的目的。哪里有机会买东西?更不要说跟人讲价了。反正在他看来,这东西,只要绿竹喜欢,便是五百两银子白花了,那便是值。绿竹用得着这么恨他恨得牙痒痒么?
看着傅衡那无辜的表情,绿竹忽然地就泄了气。算了,她跟这傅衡,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这贵介公子,哪里了解像她这种平民女子买东西时,那种花最少的钱、买最喜欢的东西的舒爽而快活的心情?
再说,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她高兴。她应该心怀感动和感激才是。
为了安抚傅衡,她走了过去,柔声道:“算了,走吧公子,咱们不买了。”说完,拉着傅衡的袖子就走。
对于这辣椒,她是志在必得的。不过,可以换一种方式。一会儿可以收买一个什么人,到这里来替她买。
见绿竹因为嫌贵,似乎真的不买,傅衡这回也再不敢乱说话了,“嗯”了一声,道:“行,那咱们走吧。”
“哎哎,别走啊。”那男人连忙叫喊起来,“这位公子,您刚才说了要,怎么转眼又不要了呢?这不是耍我吗?不行不行,您不能这么走,说好了要的,那就得要。”说着便想去拉傅衡的胳膊。
“嗯?”烈威走上前去,一把握住那男人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放低声音道:“放亮你的招子,看清楚了。想要讹我们爷,除非你不想活了。”说完,一甩手,将那男人的胳膊放开。
那男人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见烈威清清秀秀一小厮,发起狠来,浑身冒出的那冷冽凛人的气势,很是怕人。他便知道傅衡的身份不简单。当下也不敢再作声,眼睁睁地看着傅衡跟绿竹越走越远。
然后想想他心里实在不甘,扯起嗓子叫道:“喂,姑娘,一百两一株,你要不要?”
绿竹理都不理,径自朝前走。
“那东西,你真不要了?”傅衡奇怪地问。绿竹对那东西,分明着紧得很。否则,他也不会花五百两银子把它买下来了。
“要,当然要。”绿竹道。转过脸来看着傅衡,“你的身边,怕是不止烈威一个人吧?你让一个人盯着他,再让另一个人装着普通人的样子跟他讨价还价。最多一百文一株,要十株壮的。如果能知道这人住在哪里,那就更好了。咱们拿那东西回去要是种不活,还能再找他买去。”
“绿竹。”傅衡忽然柔声唤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为了帮我省钱,所以才这么大费周章?”
绿竹没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家伙忽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这让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好半天。才有些恼、有些羞、有些怒地道:“我是不想被别人当成大傻瓜。今天咱们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这玩意,那人不但不会感激咱们,还会说咱们傻,有钱没处花。”
傅衡那本来亮晶晶的眸子,慢慢的黯淡下去。他抿了抿嘴,转过头去,不再看绿竹。也不再说话。
绿竹走在后面,看着傅衡那高大的身影,心里有些愧疚。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很煞风景、很伤人。可……她不这么说,还能如何说呢?现在给傅衡泼冷水,总比让他越烧越旺的好。不过,她还有事要跟傅衡谈呢。现在他这样的情绪。再要谈话似乎不太好。
沉默着走了几步路。傅衡还是召来了烈威,对他吩咐了几句。烈威微一点头,便闪进旁边的一家铺子里,好半天才出来。
“我们到那家馆子里坐坐吧。”傅衡暗自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对绿竹道。
“好。”绿竹欣然同意。没看到辣椒被买回来,让她就这么回去,她一定会坐立不安的。不如在这里等着。
那家馆子是老字号,店里坐着许多人。十分热闹。那小二见傅衡一身气度不凡,赶紧殷勤地上前招呼:“这位爷。您楼上请。楼上有雅座。”
三人跟着上了楼,坐定。小二又拿了菜单来,傅衡对绿竹道:“想吃什么,尽管点。”
“公子有什么好吃的可以推荐给绿竹吗?”绿竹有意缓和气氛,故意引傅衡说话。
虽然被打击了一番,但傅衡也不是那等气量狭窄之人。他打起精神,指着菜单道:“这里的卤鸭舌、脑髓卷、水晶包子、葱油薄饼、炒牛肚、兰花干,都不错,都尝尝吧。”
“好。”有好东西吃,绿竹又高兴起来,跟傅衡说起她刚才看到的一些小吃的特色。
这家馆子客人虽多,上菜的速度却不慢,不一会儿功夫,菜便陆续上齐了。在傅衡的要求下,烈威和绿竹也都坐到了座位上,一同品尝这些美味。
这家店能做成老字号,果然有它的非凡之处。这些点心做得精细,味道实在是好。绿竹也顾不得撑,每样都细细地尝了一个,过了半个时辰,这才满足地放下了筷子,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
傅衡看她十足像一只吃饱喝足了的猫,正满足地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打盹儿,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有多慵懒就有多慵懒。不由道:“如果你喜欢,下次再带你来。”
绿竹抬起眼来,看着他展颜一笑:“谢谢公子。”神色里的满足与慵懒却一扫而光。
她要的,可不是当他有空或心情好时,恩赐似的带她来尝尝这些美食。她想要自由,努力赚钱,然后有钱了,想什么时候来吃就什么时候来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可这些,他永远不会懂。或许,他不是不懂,而是因为舍不得放她离开,所以装着不懂。
那么,她便有义务让他懂。
“公子。”她放下茶杯,看着傅衡,开口道:“你平时要养活那么多的人,开销一定很大吧?我有一个买卖想要跟您合作,不知您有没有兴趣?”
看着绿竹一下严肃认真起来,傅衡也回过神来,凝望着她:“买卖?合作?”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说说,想要怎么合作法?”
“刚才转了一圈。看了这里的吃食。我觉得有把握可以做出一些这里的人从未吃过的美食来。如果由您出资开一家店,我来根据大家的口味主导研制新食品,并且管理这家店,店里的纯收益七三分成,您七我三,您觉得如何?”
傅衡凝望着绿竹,一时没有作声。
这样平等地坐在他的对面,全身洋溢着自信的光芒,以正儿八经的口吻跟他商谈合作的绿竹。是傅衡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在他的印象里,绿竹无非就是一个比较聪明而活泼的小女孩儿。
如此而已。虽然她很聪明,说话有时很有见地,常常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她身上有着让他心动让他佩服的一面,但傅衡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合作或敌对对象来看。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她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在山庄里所面对的对手也是那么的弱小。采取的手段很小儿科。即便她再聪明。她的见识与能力是完全够不上格能够跟他面对面坐在同等的位置上的。
可此时的绿竹,却让他有一种错觉,觉得坐在对面的。是那能与他并肩的合作伙伴,或是朝堂之上让他不敢掉以轻心的政治对手。这种感觉,让他一阵恍惚。
绿竹见他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看,并没有说话,当即又道:“绿竹的建议,公子不妨考虑一下。毕竟公子府里有老王,再多一个绿竹,便是人才浪费。公子花了那么多的钱财和心思培养绿竹,却让我这么游手好闲地在府里混日子,我想,这绝不是公子的初衷吧?把我放出来,开店赚钱,这对于公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傅衡收回神思,饮了一口茶,认真考虑了一下绿竹所说的话,道:“绿竹,开店,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不是光能创新些食品,就能赚得到钱的。”
“这些我都知道。”绿竹看着傅衡,“无论是开店的地段,还是客源、价格定位、促销手段,刚才在这儿转了一圈,我都有了一些想法。回去我做一个计划给您,把我的想法都写在上面,公子您看一看。不过公子,投资做生意,都是有风险的。您要想赚钱,就不可能一点儿风险都不冒。”
傅衡讶然地看着绿竹。没想到绿竹除了会做美食,对味道有独特的见解,便连经商也好像有丰富的经验似的,说出来的话一语中的。她就像一个宝藏,越往里挖掘,便越给他带来惊喜。
想到她此时出来,是带着赚钱的计划,最终的目的,便是千方百计想离开自己。傅衡的心,便很矛盾。一方面,他愿意看到绿竹越来越强大,最终成为一棵参天的大树,能与他肩并肩地站地一起,而不是攀援在他身上、处处依附于他的弱小的菟丝花。可另一方面,他很担心绿竹一旦强大到离开了他,便不再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