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汤瓶内的水咕嘟咕嘟地沸着。
沸到第三遍时,叶清臣将汤瓶拿起,滚烫的水从瓶里倾出,注入茶碗。
同时,他拿起竹策拂击点茶。
许平启静静地坐着,眼睛看向叶清臣的方向,目光却未落在他身上,而是穿过窗户看着落了花的茶树。
接过叶清臣递上来的茶时,许平启问道:“任书可是下来了?”
“你过来之前我刚刚收到消息,被授了太常寺奉礼郎、签书苏州观察判官事。”叶清臣毫无顾忌地将这个消息告诉许平启,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也添了一盏茶。
“恭喜了。”许平启放下茶碗,拱手祝贺。
叶清臣笑了笑,将茶室的物件看了一圈,感叹道:“我这满屋子的东西,又要搬回去了。”
而后他又问道:“你大哥呢?”
“你也知道,我大哥一直是准备外放的,具体任令还未出来,估摸着不会去两浙路,说不定是渭南路。”许平启说话时眼睛看着茶碗出神,他科举后也准备外放,但还未想过要去哪里。
听到渭南二字,叶清臣吃了一惊,随后又释然地摇头,说:“我从未想过他会那么认真的准备科举,也从未想过他会立志成为一个做实务的官员,他总是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只要大哥想做,没有做不好的事情。”许平启微微笑了笑,将茶汤一口饮尽。
“确定赴任时间后知会我一声,到时候送送他,毕竟还拿着他这根萧管。”叶清臣半开玩笑地说道,掂了掂腰间的短萧,这是刚入京不久时许平逸赠给他的。
许平启笑道:“说不定你比我大哥出发得早。”
“那换他送我!”叶清臣被逗笑了,两只手撑在身后,仰着头笑个不停。
喝过茶,二人没换地方,直接让人抬了书案过来,拿出宋祁的词仔细研读。
许诺在后面站得累了,咳嗽了一声。
许平启这才一副突然想起她的模样,向叶清臣使了一个眼色。
叶清臣疑惑地看着许平启,随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小厮,盯了片刻,猛然认出许诺。
他急忙站起向许诺长揖,随着他的动作,书案被他的腿碰歪了,写了词的纸落也在地上,许平启一边摇头,一边将纸捡起,摆正书案。
“不知六娘子到访,道卿失礼了。”叶清臣说道。
许诺抱拳回礼,道:“十五郎,这不是你的错,你坐下吧,被人看到你对一个小厮施礼不好解释了。”
“六娘子,不知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叶清臣从善若流地坐下,仰着头问许诺。
许诺看到他白净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窘迫,又咳嗽一声,极快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
叶清臣刚才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他吃惊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许平启身后跟着的是个女子,而且是他十分熟悉的许六娘,这才有些慌乱。
坐回去后他很快便调整好了,面对许诺说的事情,他想了一会,道:“春棠姑娘自是极好的,兆宁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只是他与我一同长大,我从未将他看做是小厮。说句实话,他待人虽极其恭敬,但心底还是有几分傲气,亲事也由他自己做主。你的这个提议,我会告诉他,若他有心娶春棠,我便尽快回你一声,再请了叔母帮他上门提亲。”
他说得极其诚恳,也是因为他实在不能帮黄兆宁做主。
他们从小吃穿用度几乎一样,父亲几番想收黄兆宁做义子,却都被拒绝了。故此,他才会说兆宁有几分傲气。
“他可曾见过春棠?”许诺问道。
叶清臣思索片刻,摇摇头,茫然地说:“这个……我不知晓。”
许诺闻言,便皱着眉不再说话,茶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许平启见二人沟通十分艰难,开口道:“他们见过,苏州时重阳节,六姐你带着春棠,十五郎也带了他这个叫兆宁的小厮。”
许诺点点头,说:“也不知他是否记得春棠,不如我将春棠的相貌画给你,你拿给他看看。”
不知这个兆宁是重色还是重才。
若是重色,任何少年见了春棠的相貌,都会心动。
若是重才,春棠既会看账本,女工又是数一数二的好,绝对是最佳的人选。
如果他犹豫了或是不肯,那只能说明此人不知好歹,这样的人,她还舍不得将春棠交给他。
许平启一听许诺又要画人像,急忙拦住,道:“不如我来画,反正也是坐着。”
十五郎也见过王家那幅残菊图,绝不能再多一个人知道六姐作画的手法与那幅画一般无二。
第二日午膳前,许诺收到了叶清臣的回信。
黄兆宁愿意娶春棠。
这回信是黄兆宁亲手写的,一手好字和字句间的诚意,让许诺对他又满意了几分。
拿到信后,她急急忙忙去找吕氏报喜,请吕氏帮扶着将春棠许配出去,吕氏自是答应了。
回了茗槿阁,许诺将此事告诉了春棠,藏着掖着许久才将黄兆宁的信拿给春棠看,正把春棠逗地满脸通红时,七月冲进屋来说胡灵失踪了。
“娘子,胡府的小厮过来传话,说胡三娘子不见了,求您帮忙找一找,还说若是在咱们府,派个人去胡府知会一声便可。”七月跑的急,说话喘着气,却逼着自己一口气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许诺怔住,玩闹中欢愉的神情一瞬间消散。
这几日,她两次去寻胡灵,婢女都说她们娘子睡着了。
许诺便知胡灵不愿见人,想着留给她一些空间,让她慢慢调整。
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失踪了。
“北江知道了吗?”许诺问道。
“胡家也传了话过去。”七月说道。
许诺点点头,两家的亲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胡灵出了事情,定要知会朱商一声。
但是胡家怕是还不知道朱商受伤的事情和受伤的原因。
许诺安排了人去查胡灵的行踪,自己去找纪玄。
胡灵虽然不见别人,但纪玄是她的大夫,她不得不见,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