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挫折并未令妖精法师方寸大乱。他隶属于误时之龙,是秘密结社联盟的精锐战士。哪怕滕云深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也有信心击败对方。
滕云深同样清楚这一。因此,他故意舍弃了魔剑。沉睡多时的精灵尚未完全苏醒,他无法在精灵的帮助下欺骗妖精法师,诱使对方进入危险的风暴之中。但滕云深另有打算。他舍弃魔剑,卖了个破绽。
妖精法师也就见机而退,以免继续缠斗下去,两败俱伤。他们身上都带着为数不少的弱,赵赫又在一旁虎视眈眈,稍有不慎,或许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他给滕云深喘息的机会,也是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此时此刻,又一道恐惧之影从地上爬了起来。
事有蹊跷。
五彩斑斓的魅影通常只受血肉之躯驱使,除非滕云深让人望而生畏的形象虚有其表,金属质地的皮肤之下仍然运行着血肉之躯的机能,否则的话,他可以做的不过是穿起脚下毫无光泽的阴影,以免被黑暗的时间融化而已。
然而,如果滕云深的钢铁之躯欠缺足够的金属成分,那么,在此之前,他就会被妖精法师打断脖子,身首异处。
长年累月投身于杀戮事业的职业杀手或许可以在一呼一吸之间向阴影注入杀气,制造杀戮之影,但他们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制造恐惧之影——至少在妖精法师面前不行——他们吓不倒他。
但这已经不是滕云深头一次驱使恐惧之影了。
运用真名的魔力将情绪与阴影合二为一,需要恰当的契机。杀戮之影需要的是杀手的血腥气质,而恐惧之影需要的是被影子吓得毛骨悚然的胆怯。
谁是那个胆鬼?他不可能是妖精法师,更不可能是滕云深自己……
恐惧之影走向正在尝试着制服魔剑的妖精法师。
滕云深采用的原料是噩梦的碎片。
光滑的鳞片、滴落的黏液、尖利的牙齿、蠕动的圆环、狭窄的隧道。种种事物构成了一种超越时间、地域、文化、语言、民族的印象。异类、流血、疼痛、循环、窒息。灭之灾。人们倾向于对它进行非理性的解读,与生俱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它很危险。它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易拼凑起来的集合体,远远比组成它的元素之和更为可怕。
梦境是现实的另一面,某些时候,两者犹如实体与阴影,彼此对立,却又紧密相连。
噩梦是恐惧的容器。你进入梦乡,自认为寻得了安歇之处,恐惧则如影随形,步步紧逼,让你无处可逃。
滕云深释放了躲藏在钢铁之躯里头的胆鬼。
他忍受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日子。
他不知道,假如自己闭上眼睛,来无影去无踪的迷雾是否将又一次不期而至,攫取他的记忆。他害怕第二天剩下的空壳子会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许多个夜晚,直至将近天明,他才能堪堪入睡,但就连在梦乡之中,他都不得安宁。
如今,滕云深已经克服了过去的恐惧,不再置身于旧日朝不保夕的阴影之下。哪怕饱受折磨,他依然斗志昂扬。曾经,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令他变成了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如今的他,却也成为了装神弄鬼的涉世祸胎,而且还是其中最为致命的那一个类型。他即是恐惧之源。
妖精法师唤醒了他的噩梦,就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滕云深卸下锈迹斑斑的钢铁之躯。
妖精法师急匆匆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安分下来的魔剑,斩向恐惧之影。他相信以对方的本事,还做不到将两道魅影的魔力叠加在一起。即使恐惧之影爆炸,他也不会负担更多的弱。
谁知道,剑锋掠过,魅影并未随之碎裂。妖精法师这才发现,对方伸出一根指头,戳破了恐惧之影,将魅影粘在了手上。
妖精法师顿时不寒而栗。
对方居然在瞬息之间转换了魔力的属性,而且,转换前后的两种魔力还是相互排斥的合金魔力与阴影魔力,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这比他收拾魔杖之时表现出来的机敏更让妖精法师害怕。
赵赫把握住了机会。他丢出飞镖。这一次不同以往,赵赫充满了信心。他与妖精法师的等级所差无几,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必定避不开他的攻击。虽然魔灵的权柄所蕴含的力量尚且是未解之谜,但恐惧之影给对方造成了一处又一处无中生有的弱。妖精法师再也不能对他的攻击视若无睹。
飞镖穿过妖精法师的脑袋,同样的伤口,截然不同的伤势,重创之下,妖精法师一阵摇晃,失去了平衡。
紧接着,滕云深扬起朦朦胧胧的恐惧之影,朝着妖精法师一抛。魅影落下,妖精法师顿时受制。他心知大祸临头,却是避无可避。
纱帐似的魅影罩住了妖精法师。他浑身泛起了一圈又一圈乌黑的涟漪,仿佛沉入池中的墨块。
两道恐惧之影同时在起作用。一道恐惧之影不停地在他身上制造弱,一道恐惧之影则不停地把他的要害从攻击之下移开。而他者之影带有毒性。这就意味着,每时每刻,妖精法师都在遭受致命攻击。两道恐惧之影起了冲突。他的躯壳像拼图一样,被魅影移来移去,如同血腥的魔术表演。
滕云深体验过恐惧之影发挥良好作用之时带来的感觉,十分……特别,没听上去那么可怕,但是,试想一下,血腥的魔术表演,要习以为常也并不容易。
而妖精法师正在经受的作用是如此的剧烈,滕云深完全无法想象他的感觉会有多糟。当然,滕云深乐见其成。妖精法师陷入了混乱,离死不远。
滕云深走出阴影。他开始燃烧自己。火焰轰然作响,燃了近在咫尺的妖精法师。后者胡乱地挥舞魔剑,试图阻挡火势,却是白费力气。滕云深同样有很多弱。但妖精法师就像超负荷运转的芯片一样,濒临崩溃,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