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071大部分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一个房间里还烛光摇曳。房间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盘子,一个盘子里是罐头装的红烧牛肉,一个盘子里酱黄瓜,旁边还散落着大把的葵瓜子,地上东倒西歪着几个老白干酒瓶。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一顿酒菜,在如今的071已经是非常奢侈的大餐了,连仓库主任姚闻远都不一定能享受到。
围着桌子的六个人个个红光满面,浑身散发着酒味。为首的总务科长冯必赢正和房间主人粮秣科长钱贵、宪兵队长韦昌富、步兵连班长曹耀湘、警卫连班长陶宝、警卫连新兵齐胜利六个人夸夸而谈。
“现在的中国,哪里最稳当?大西南呀。蒋委员长都跑到重庆去了,仗着地形险要,小日本又鞭长莫及,是打不过去的。不瞒大家说,不是我冯某人自卖自夸,宛平事变前我就变卖了南京和长沙的家产,用小舅子的名义在成都秘密购置了十几间商铺和几百亩大田地。”
“冯兄真是未卜先知、未雨绸缪呀,小弟实在是佩服佩服,要花不少钱吧?”说到钱字,钱贵的小眼会条件反射般地眯成一条线。
“说实话,老兄我在军需署这半辈子的积蓄全都押在这上面了,我的老母妻儿也都提前送到了成都,所以我现在才可以无牵无挂呀。”冯必赢得意地说。
小兵齐胜利不解地问:“成都在哪?离咱071远不?”
“成都是四川的省城,大城市,天府之国,晓得不?细伢子,不懂就少放屁!”步兵班长曹耀湘教训道。
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兵齐胜利也是湖南人,原来在步兵连就是曹耀湘班上的兵,后来选拔进了警卫连成了陶宝的手下,但听到粗鲁暴躁的老班长教训,还是吓得腿肚子转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看到冯必赢得意的样子,钱贵吐了一个瓜子皮,带着醉意说:“老哥,不是小弟我说你,你把以后安排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如今我们被困到这个老鼠洞里,随时都可能被日本人连锅给端了,有没有命享受还是一说呢。? ? ?.到时候人家花你的钱,睡你的老婆,打你的娃,不定便宜了哪个呢。”
下面几个人哄然大笑,除了陶宝和齐胜利憋着不敢笑,韦昌富站起身来指着钱贵说:“钱科长一定是喝醉了,满嘴的晦气话,罚酒罚酒。”说着又给钱贵的杯子满上。
“呸呸呸!你个死胖子能说点中听的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弄了几个骚钱都偷偷放高利贷了,现在好了吧,死的死,跑的跑,你去南京找日本人要去呀。”冯必赢出言反击道。
“哥,咱能不能不提这事儿,提起来我心就像剜得一样疼,死的心都有。”钱贵被击中了软肋,捂着胸口伏在桌子上,一脸的痛惜。
“别他妈哭丧了,都啥时候了,我们不能就这么困死在这里,家里还有老人等着我们尽孝,孩子等着我们抚养呢。”冯必赢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推了推钱贵安慰道。
“是呀,冯科长说到我心里了,我们老韦家就我一个独子,三代单传呀,不能到了我这儿就断了香火,对不起老祖宗呀,真后悔以前没有留个种了。”韦昌富摇摇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都有家有业的,我家穷得叮当乱响,还指着当几年兵领几年饷,回家给我爹看看病,再讨个媳妇呢。可现在这些票子都快成废纸了,别说讨媳妇,给我爹请郎中都不一定够。”想起远在老家的爹娘,陶宝眼里噙着泪。
“娃,别难过,有叔在看病、娶媳妇那都不是事儿!”冯必赢大包大揽道。
“我来当兵前,亲戚给说了一门亲事,我只见了一面,姑娘长得那叫个俊呐。姑娘不嫌俺家穷就相中俺这人了,说我一回去就跟我成亲。我现在天天做梦都想再见上她一面,要是能留下个一男半女,就是死也值了。`”没想到粗鲁暴躁的步兵连班长曹耀湘也有柔情的一面。
“哥几个不要泄气嘛,我们这些大活人还真能都被憋死在这儿呀,那我这个老大哥岂不是白当了。等咱出去了,哥几个都带上自己的家人去成都找我去,我给哥几个在成都安家。”冯必赢似乎话中有话。
在座的几个人听得心头一阵狂喜,几乎异口同声问道:“我们真的还能出去?”
“出不出的去,就看哥几个有没有胆量干了。”
“有什么不敢干的?困在这里那是必死无疑,只有出去才有希望,大不了一……死,咋个……死法还不一样。”钱贵能说出如此有胆量的话实在让人刮目相看,不过说到“死”字,还是有点哆嗦。
曹耀湘猛灌了一口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是,咋死不是鸟朝上,冯大哥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拼一把也值。”
“这里看得比监狱还严,我们能出的去吗?”小兵齐胜利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
“我是谁?总务科长呀,我有的是办法可以出去,你们只要听我的安排就行!”冯必赢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兵齐胜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接着冯必赢又看了一眼的陶宝,陶宝低下头,唯唯诺诺说:“我听叔的,叔说咋****咋干。”
“韦队长,你是怎么想的?”老奸巨猾哦冯必赢看到韦昌富正在发愣,突然发问试探道。
“我自然也是想出去呀,在这个鬼地方,迟早得憋死,我现在就觉得喘不过气来。”韦昌富漫不经心地答道。
“那韦队长是想给你们老韦家留个香火传宗接代,还是留在这里继续看金铁吾和你表妹唱《天仙配》呀?到最后再落个死无葬身之地。”老谋深算的冯必赢早就看透了韦昌富的痛处,狠狠踩了一下。其实若不是人手不够,怕宪兵队从中作梗,冯必赢才不想带上这个纨绔子弟呢。
闻听此言,韦昌富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老狐狸连这个秘密都知道,吃惊的同时,冯必赢的一番话也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每次他看到金铁吾和表妹眉来眼去的样子,眼睛都觉得被扎得生疼,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想到这里,韦昌富一伸手掏出了腰间的配枪,此举着实吓了冯必赢和钱贵一大跳。好在韦昌富只是把配枪狠狠往桌上一拍:“妈的!干就干!老子怕过谁!但咱丑话说到前头,投降日本人的事儿我可不干,比老子绝后还丢人。”
在座的几位还真没想到韦昌富关键时刻还有几根傲骨,并不完全是他们眼中吊儿郎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
陶宝很是赞成,张张嘴也想附和几句,但被冯必赢狠狠一瞪,生生咽了回去。
“韦老弟言重了,咱说到底也都是中国人,哪能干出卖老祖宗的事儿呢。再说就是想和日本人联络也没有门路呀,咱们只是想回家,老弟多虑了哦。”
韦昌富点点头,收起桌子上的配枪插回腰间。
这时钱贵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冯兄,就算我们能逃出去,保条小命,也不能一家老小都去成都跟着你白吃白喝吧,你仗义,弟兄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呀。再说了,我们从老家千里迢迢去四川,那不需要一大笔盘缠呀?”
“那钱老弟的意思是?”冯必赢故作不解问。
钱贵举起小胖手,只伸出拇指和小指,做了一个“六”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说六号库?!”韦昌富眼睛瞪的溜圆,大惊失色。
“嘿嘿,老弟,明白人好说话。”说着,钱贵奸笑着拍了拍韦昌富的肩膀。
“我们跑就跑了,你小子不要命了,敢打国库的主意,枪毙你一百次都嫌少!不干!不干!”韦昌富的书没有白读,还是知道哪头轻哪头重的。
陶宝和齐胜利二人虽不敢说,但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干。曹耀湘不置可否。
钱贵咂吧了一下嘴,“别急呀,老弟们!听哥把话说完,行不?你们想想啊,咱****现在都退到大西南了,三年两载是不是打不回来了?”
韦昌富、陶宝、齐胜利、曹耀湘四人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日本人现在就在门外,说明已经大致确定了咱071的位置,找到071是不是早晚的事儿?”
四人再一次一起点了点头。
“你们都亲眼看到了,海城几十万****都没有守住,那就靠就咱们这点人能守住071吗?”
这次四个人都统一变成了摇头。
“那么问题来了,日本人占了071,六号库这些黄金和宝贝都变成日本人的了。那我们从六号库拿走的东西就不是国库的,而是拿的日本人的。我们拿日本人的东西,有错吗?”
四个人的摇得拨浪鼓似的。
钱贵说到兴奋处,一拍大腿道:“哥几个终于转过来弯了,我们这是爱国,让国家少受损失呀!在理不?”
“在理儿。”陶宝和齐胜利齐声答道。
韦昌富被钱贵忽悠得有点蒙圈了,点了点头。
“我们花了,也比让日本人花了强,就是这个理儿!****娘的!”曹耀湘理直气壮地站起来说。
“咱也不多拿,多拿了行动不便,适逢乱世古玩字画也不值钱,咱每个人就拿十根金条,够花的了。去四川买上几十亩地,讨上几房老婆,生上几个娃,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怎么样?”钱贵勾画了一幅未来的美好画卷,极具诱惑力,特别是曹耀湘、陶宝和齐胜利瞬间就心动了。
“行!就这么干!”六个人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那我们要耐心等待一个绝好的时机,这样成功率会更大。这件事仅限于我们了六个人知道,决不允许外传,否则我们谁都走不了。哥几个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来,为了咱们日后的荣华富贵共同干一个!”冯必赢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六个人都站起来共同举杯,屋内响起了叮叮当当的碰杯声,一个罪恶的计划就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