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风雪中艰难爬行在狭窄的江海古道上,从卡车上找到的咸鱼和干米饭填饱了他们的肚子,封闭的车厢也阻挡了寒风的侵袭,士兵们挤在一起在车上昏昏欲睡。
只有两个人没有丝毫困意,那就是金铁吾和赵兴邦,他们马上就要回到071,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盖丽丽和简香草,对他们来目前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万山桥,江海古道上的咽喉之地,也是他们回到071的必经之路,最后一道关卡。还好,驻守万山的是一个伪警察中队,并没有日军。在叽里呱啦几句日语,又扇了守桥警察几个耳光之后,两辆卡车顺利通过了万山桥,把在后面一个劲捂着脸头哈腰念叨着“太君慢走”的警察越甩越远。
午夜,车过庙寺镇,驶上河滩,确认雪夜中别无他人,金铁吾按响了隐藏在藤蔓中的按钮,不一会山门隆隆打开,负责守卫山门的警卫连机炮排士兵看到是已经七天不见的连长带领队伍回来了,无不欢声雀跃。在两辆卡车驶入山洞后,山门又缓缓合上,不露一丝痕迹。
转运场里,灯火通明,在接到营救行动成功的捷报后姚闻远下令发电机昼夜开机,等待警卫连的归来,在焦急不安的等待中已经过去了三个昼夜,终于他从电话里得知警卫连回来了。
刺耳的警报声再一次在071仓库内每个角落响起,第一次响还是是几个月前的“七七卢沟桥事变”。
当集合在转运场里的盖丽丽看到金铁吾从车上跳下,浓浓的思念奔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众目睽睽之下情不自禁第一个扑上去紧紧搂住了他,埋在他的胸口梨花带雨般痛哭起来。什么身份,什么面子,什么矜持,这一刻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金铁吾张开双臂,环抱住盖丽丽的娇躯,轻抚着她的秀发,带着一丝丝尴尬的笑容,在盖丽丽耳边轻喃:“丽丽,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看看,连皮都没破。”
盖丽丽松开双臂,把金铁吾推到一边上下打量,果然是完≯∞≯∞≯∞≯∞,∧.c←o整整,分毫未伤,就是脏兮兮的,身上发出阵阵腥臭味。她这才破涕为笑,攥起粉拳,在金铁吾的胸口上捶打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连句话都不留!你知不知道,人家要担心死了!”
“知道知道,就是因为怕你担心,我才没有提前告诉你。”金铁吾抓住盖丽丽的玉手,不让她再捶打下去,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特别是韦昌富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宰了他。
盖丽丽也觉有些失态,双腮羞红,附到金铁吾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洗干净,晚上我在宿舍等你。”
简香草也睁大发红的眼睛在下车的士兵中急切地搜寻着,她听营救分队也有部分伤亡,但不知道具体名单,她好害怕会再也见不到可爱的弟赵兴邦,她也从未如此觉得有一个人会在她的生命里如此重要,在等待的漫长煎熬里哭红了眼睛。
一个瘦的而又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一跃而下,直接蹦进了她的心里,是他!是他!他还活着。
“邦子!姐在这呢!”香草挥舞着右手边喊边使劲挤过人群,朝四处搜寻的赵兴邦冲去。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快,让姐看看受伤没得?”香草急切地。
赵兴邦开心地转了一圈给她看,“我好着呢,姐!不信你看看。”
“姐担心死你了,走的时候也不知道一声,再这样姐就不理你了。”香草嗔怒道,
“知道了,嘿嘿。”赵兴邦傻笑道,并趴到香草的耳边轻声:“姐,我想死你了。”
“坏蛋!办完正事到我屋里来给姐摆摆龙门阵,姐给你按按。”
香草的嗓门向来都大,被旁边的屁猴听了个正着,猥琐地:“我也挺累的,香草妹子你也给我按按呗!”
“滚犊子!”香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一脚跺在了屁猴的屁股上引起一阵哄笑。
“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大力呀?”学东北方言的香草想起了东北大个。
赵兴邦叹了口气,“大力在战斗中受伤了,被军统的人送医院去了。
“哦,送医院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用担心,以后欺负你的活就全交给我了,嘿嘿。”香草笑着安慰道。
仓库主任姚闻远站在台子上微笑地看着下面的两对恋人互诉衷肠一直没有打搅他们,觉得差不多了,才拿起话筒正色道:“欢迎归来,党国的勇士们!你们创造了一个奇迹,完成了一个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党国为你们骄傲,071为你们骄傲!”
台下的掌声响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容,除了岳明伦不动声色。
“在这次任务中我们有二十四名勇士为抗战大业献出了他们年轻的生命。战争是残酷的,流血牺牲在所难免,为了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不被奴役,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同时他们也让敌人付出了更惨重的代价。他们的遗体虽然不在了,但他们的名字和照片将被放进忠烈堂,他们不畏牺牲、一往无前的精神将被我们永远铭记。我提议,为牺牲的勇士们默哀。”姚闻远完,摘下了头上的军帽,低头默哀。
喇叭里播放出沉痛的哀乐,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摘下帽子或钢盔肃立为勇士们默哀,071里一片肃穆。失去了战友的士兵暗自抽泣,岳明伦更是紧紧握着手中的步枪锥心泣血。
三分钟后,哀乐止。姚闻远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份文件,正色道:“下面宣布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
军委会后勤部直属071仓库警卫连组建的营救分队,忠勇为国、不惧牺牲、深入敌后,圆满完成营救盟军飞行员的任务,并炸毁敌重要炮台一处,居功至伟。特授予金铁吾、虞美玲、岳明伦六等宝鼎勋章,其余参战军官授予忠勇勋章,所有参战士兵军衔、薪金晋升一级,以示表彰。所有为国捐躯之官兵,均按抚恤金的三倍予以发放,以慰英灵。特此命令。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你们的勋章寄存在后勤部,现在是领不了了,恭喜你们!”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谢长官!弟兄们,赶快把我们的装备和缴获的日本军粮卸下来,让弟兄们也开开洋荤!”金铁吾敬了个礼,然后大声招呼。
士兵们从车上递下来一个个铁皮罐子,里面除了咸鱼还有干米饭、饼干、牛肉罐头、甚至还有几箱日本清酒。
刚搬了没几箱,突然发现上层的铁皮罐子在轻微地颤抖着,“什么人!别动!”卸车的士兵端起冲锋枪指向了那几个抖动的铁皮罐。喊声惊动了车下的人,大家纷纷围了过来。
“心炸弹!后退!后退!”岳明伦大声喊着,脸都扭曲了,他不愿意再看到一次悲剧发生。
听到“炸弹”两个字,围观的人忽一下散开了,躲得远远的,车上卸货的士兵也争先恐后跳了下来。岳明伦呼啦一下拉开了枪栓,手扣扳机,指向车厢,随时都可以开枪。
“慢慢起身,走出来,让我看到你的双手,不然就开枪了!”岳明伦大声命令道。
“他们可能听不懂中文,我来。”旁边的虞美玲用日语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别开枪!别开枪!我们这就自己出来!”车厢里传来一阵叽哩嘎啦的日语,竟惊呆了071的所有人,他们听不懂日语,但他们听得出这几句日语是一个女人发出的。
随着铁皮罐子一个一个被挪到旁边,岳明伦和士兵们的手指紧紧压在扳机上,只要有任何异动,里面的人就会被立刻打成马蜂窝。在几百双眼睛的默默注视下车厢里竟然站起了三个油头粉面,举着双手,穿着和服瑟瑟发抖的日本女人。
“我们是平民,手中没有武器,请不要伤害我们……”一个为首年龄稍长嘴角带美人痣的女子脸色惨白哆嗦着,毕竟面对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不是一个弱女子心理所能承受的。
“她的什么?”金铁吾看了一眼虞美玲。
“她……她们是平民,让我们不要伤害她们。”
“放他娘的日本屁!鬼子杀了咱们多少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不都是平民吗?!”屁猴听到虞美玲的翻译,气不打一处来,端平了手中的冲锋枪。
“就是,鬼子杀人的时候可没问过军人还是平民!”树根咬牙切齿地,他想起了在山脚下日军士兵射杀一家五口的情景。
“宰了这些狗娘养的日本娘们!”
“杀!杀!杀!”
这些久经沙场的士兵们都曾亲眼目睹过日军的残暴,纷纷举起手中的枪。
三个日本女人虽听不懂中国话,但能从士兵们的快喷出火的眼里看到无比的愤怒和憎恨,她们不知道自己的日本同胞在战场上做过什么,能让这些人如此愤恨。
士兵们群情激奋,军官们似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她们自知难逃一死,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杀她们!求求你们了!”一条身影跃上了车厢,伸开双臂挡在了三个女人面前,是久美,曾经的日谍久美姐,现在的军统特工郭久美。
“她们不是军人,也没做过伤害中国人的事。你们把她们杀了和那些滥杀无辜的日本法西斯又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们中国人是善良的,连我这个日本间谍都可以饶恕,更别她们了。求求你们放过她,如果必须有人要死,那你们就把我杀了吧,留下她们。”久美跪在车厢地板上眼含热泪,苦苦哀求着。
“放下你们的枪,我们不能和鬼子一样没有人性,我们军人的枪永远只能指向敌人,而不是无辜百姓,不管她们是哪国人。我们应该把帐记到日本法西斯军人头上,让他们血债血偿。”姚闻远挥挥手制止了群情激奋的士兵,“把她们带下去,先关到禁闭室,交给督查室审讯。”
“我替她们谢谢长官!”久美拉起旁边的三个颤抖不已的日本女人,频频向车下的人鞠躬。
“她们应该谢谢你才是。”虞美玲笑着。
老于头和孙烟袋等人气得“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士兵们也都渐渐散开。
这一夜,医疗队宿舍里的两盏灯很久很久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