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秋的雨水比往年丰沛,科多尔省的葡萄藤在“沙沙”的雨里摇晃着,饱满的葡萄被洗得反光发亮。葡萄酒庄园的径泥泞得要套上长靴才能走了。
勃艮第的葡萄酒是拿破仑的最爱,名闻遐迩,远销海外。慕名而来的游客会发现,从勃艮第首府第戎到洛什波,都荡漾着浪漫的葡萄酒文化。无论是风情浓郁的古堡,还是格调清新的私人旅馆,实际上都是别具一格的葡萄酒庄,它们的屋上和庭院外,都是色彩斑斓的葡萄园。
而科顿庄园的公馆就安静矗立在一片苍翠的绿海中,宛如葡萄叶的浪涛中立着一座岛。这座葡萄酒庄园拒绝对外开放,缀在青叶下的一串串红葡萄像皇室的珠宝,只供私人占有。
繁茂的葡萄藤劈开一条石子路,从远处的大门,直通科顿公馆。一猩红的马车在细雨里颠簸慢行,考究的防水窗帘掀开一角,一支红亮的雪茄在后面轻喷烟雾。
约翰爵士咬着雪茄,挑开窗帘眺望细雨中的葡萄园,眯着眼感叹:“我恐怕喝不到这些葡萄了。”
“它们可以饮用时,我会为您寄去一支,无论您在哪里。”在约翰爵士对面,一个鬓发整齐的绒须绅士四平八稳的拄着橡木手杖,像个志得意满的将军,随着马车颠簸颤动,微笑凝望约翰爵士:“您一定会喝到的。”
科顿的盛情没得到回应,因为约翰爵士放下窗帘以后,就迅速转移了话题:“科顿先生,相信您已经得知挪威海上的惨剧了——一艘吃水五万吨的荣耀旗舰长眠海底,无数凶戾的深海怪兽高歌猛进,这会儿恐怕已经接近丹麦沿海了。相信我,就算勃艮第深处法国内陆,那些深海战列舰也能轻易把你的不动产轰上天。”
科顿男爵依旧保持着柱杖的坐姿,宛如一棵不倒劲松,笑容不改:“战列舰主炮射程二十九公里,最多骚扰一下法兰西的海滩。况且法兰西深居内海,深海军团是不敢轻易深入的,也许科顿集团只需要关掉几家鱼汤餐馆就可以了。”
“二十九公里?”约翰爵∧∧∧∧,±.c∧o扭头哂笑,礼貌的掩饰轻蔑。这让科顿男爵笑容收敛,稍微蹙眉。
科顿是勃艮第世袭贵族,本身服过军役,管辖的科顿家族资产价值无数法郎,不动产已经快赶上一个成功的银行家了。而他恪守着古老的财富信条,始终在生产、创造,积累物质财富,对银行投资鲜有兴趣,令约翰爵士大为苦恼。
他知道,科顿男爵在勃艮第的影响力非同凡响。要左右这里的人,首先要服这个富有的退伍军人。
“我错了什么吗?”科顿男爵皱眉。
“我从伦敦得到了确凿情报,执政官级战列舰是被大口径磁轨炮活活轰穿,当场肢解的。”约翰爵士拿下雪茄,花白的络腮胡子凑近科顿男爵铁青的脸,像观赏玩物:“舰载轨道炮的射程最少一百四十公里,那还是美军尚未搭载的试验品种。考虑到深海战列舰的口径和领先的科技水平,北冰洋深海战列搭载的大口径轨道炮的射程至少达到了三百四十公里,这射程连卫星都能打下来。”
科顿男爵咬紧牙关。他在法国海军服役过,他知道舰载轨道炮炙手可热,是各国海军拼命发展的下世代决胜武器,所以他知道轨道炮的理论射程非常远。
“您不信任银行,我非常赞成。但是您必须承认,当本土面临战火威胁时,最脆弱的财富就是不动产了——您的鱼汤餐厅,您的葡萄庄园,您的古堡别墅和酒庄工厂,眨眼间就会在深海战列舰的炮火下灰飞烟灭。相信我,那些深海军团开进英吉利海峡可不是来做环保宣传的。”约翰爵士阴恻恻的。
马车一颤,忽然停了。管家打着怀旧的黑雨伞,站在湿答答的流苏下认真:“科顿老爷,贵客们等不及啦。”
约翰爵士笑眯眯,望着板着脸的科顿男爵,邀请道:“您总是慷慨的分享难得的佳酿,是个难得的好人。为了保护您的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我带来了伦敦的好消息。我们酒会上,如何?”
科顿男爵今天邀请了勃艮第的贵族们品尝科顿庄园的美酒。他忽然意识到,约翰这个狡猾的英国佬也许醉翁之意不在酒。
男爵按住了马车的木门。
“我更愿意在车上听。”男爵要挖约翰的底细。
“如您所,法兰西服役主力舰的最大射程,不过区区9公里。这种程度的海防舰队在深海主力舰面前不值一提。仅仅凭借自由法兰西的舰队,绝对无法拱卫海岸线的安全,北冰洋深海栖兽只要进入沿海大陆架十公里内,就能架起主炮,肆意摧毁法兰西境内的军事工厂和空军基地,当然,深海的大炮可分不清红酒庄和零件厂的区别,海岸线失守,遭殃的不仅是军工业——大炮舰队兵临城下,最喜欢的就是地毯式轰炸,当年英法舰队开进大清朝时可没管什么人道主义。”约翰爵士添油加醋,凝望科顿:“大炮临城,必然洗地。届时,民生凋零破败,财富烟消云散,科顿家族多年的积淀,可就在突如其来的战火里打水漂了。”
“你的好消息是什么?”科顿男爵直奔主题。他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深海军团的超远程破坏力,在于北冰洋栖兽搭载的超视距轨道炮。英格兰皇家海军的主力舰队正在紧急调动,即将横穿英吉利海峡,火速驰援挪威海,配合本土空军奔袭轰炸,可以与深海军团一战,顺带保护法兰西海岸线的正常秩序。条件很简单,法兰西海军舰队必须整合编入大英海军联盟,作为次级舰队,服从海军部调遣。”约翰爵士慢条斯理的将雪茄伸到冰凉的细雨里,轻弹烟灰。但是撩开窗帘的时候,豆大的雨砸进车来,无声打在柔软的地毯上。约翰爵士这才发觉,窗外已是怒云翻滚,暴雨倾盆,外面打伞恭候的管家被浇得狼狈不堪,连伞都稳不住了。
科顿男爵对天气的变幻毫无反应,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如果你希望利用我的影响力去左右勃艮第议员的决策,很抱歉我必须拒绝。丧失海军主权的屈辱条例,我不能接受,法兰西总统也绝不会接受。我只是勃艮第一个的农庄主,无法帮到您,请勿介意。”
“任何物品都有价码。主权只不过稍微昂贵了一些罢了——事实上,三百年前的勃艮第公国非常善于经营主权,常常能卖一个好价钱。卖个好价钱总比倾家荡产强。”约翰爵士提科顿男爵,意味深长:“也许您应该向成功的祖先汲取一胜利的经验。”
科顿突然站起来,狼狈的在逼仄的马车里弯着腰,手杖戳在地毯上,低头狠狠盯着气定神闲的约翰:“我不是那些利欲熏心的国王!你竟敢把我和背叛自由女神的家伙相提并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