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斥退贾德明后,望着窗外瓢泼大雨,一言不发。许久,又自言自语道:“东面强虏压境,诸将丧师辱国。西面流贼祸乱,数年围剿无果。如今又降此大疫,如何会是今日这番局面?朕登基十年,虽不敢自比太祖皇帝,但试问朕之德量,岂下于神宗?朕之智能,难道逊于熹宗?朕试图励精图治,却是越治越乱,朕真的是无力回天啊!莫非真是天意如此?”
张扬沉吟片刻,道:“皇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之乱局并非皇上登基后才有,乃是历代弊政累积起来的。
臣以为天下之乱,乱在吏治败坏。我朝自土木堡之变后,已有一百多年太平。国家久不兴兵,难免文恬武嬉,吏治败坏起来。如今文官爱钱,武将怕死,时局如何能不坏?
臣以为今日之乱局起因是天灾,究其根本乃是**。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试想当初西北初旱之时,若是没有这些贪贿官吏,朝廷发出的赈灾粮款能尽数发到百姓手中,饥民如何会啸聚起事,以致今日之祸?此为**之一。
文官贪贿成风,武将如何能独善其身?于是买官卖官应运而生。武将若想升官,就得掏白花花的银子来买。银子从何而来?只能吃空饷,喝兵血。据臣所知,千人之营实数不过五百到六百,多余的粮饷全被这些武官中饱私囊了。如此弱将残兵,如何能对抗辽东十万铁骑?此乃**之二。
皇上乃是千古明君,只是积弊太深,若想大治,还得一步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崇祯听完张扬这番话,又一次陷入了沉思。良久,这才道:“朕有什么不晓得的?吏治败坏,无官不贪,官员结党成风,朋比为奸,武将贪生怕死,畏战不前。朕真的怕着大好河山就这样断送了……书中常圣人无梦,近日朕老做些不详之梦,看来朕果真算不得圣人。”
张扬道:“皇上,此言差矣!孔子暮年回鲁国时,曾云:‘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圣人也梦见周公,可见圣人是做梦的。圣人无梦,是▲◆▲◆▲◆▲◆,★.c◇o人不信梦,不是他不做梦。”
崇祯听他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心中起了爱才之心,赞赏道:“朕没有看错人,你如今进了御书房,果然去掉了以前的虚浮,变得沉稳持重起来,的都是老成谋国之言。”
张扬听崇祯这么一,躬身道:“张扬何德何能?承蒙皇上如此谬赞,请皇上收回老成谋国这一考语。”
崇祯摆手道:“朕向来是有一一,你不必如此谦逊。你心中既然有这么多方略,你便不妨再,朕要如何才能扭转今日这番困局?”
张扬道:“臣觉着今日吏治败坏,败就败在人臣。朝中文武朋结党援,大官员不为利就图名。如果皇上能提拔肯为国家出力又不追名逐利的官员,掉位高权重而又尸位素餐之人,定能刷新吏治,再图大治。
子曰:为政在人,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臣以为,人主若能掌握用人之道,即可平天下。刘邦不过一无赖流氓,能用初汉三杰,就得了天下,何况皇上智虑远在高祖之上!
今日之乱,皇上不必太过悲观。所谓大乱以后必有大治,皇上若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定能大治天下!”
崇祯听了张扬这一番肺腑之言,略有所思的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你刚的初汉三杰,朕若是刘邦,你便是朕的张良。朕如今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萧何与韩信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张国柱骑了快马,冒雨奔回大营,传了亲兵,交待升帐,沉闷的号角声在漫天大雨中响起。
“张将军升帐了!”
“张将军升帐了!”
一声声传呼由近及远传送出去。
转眼,营中游击以上军校尽数来到惩逆将军账中。如此瓢泼大雨,忽闻升帐,军校们都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个装束齐整衣甲鲜亮疾走而来,虽不敢喧哗议论,都用目光互相询问交换着眼色。过了一会,张国柱穿了全副披挂,一脸肃穆自账后走出。
“张将军!”满账三十余人呼地一声全都单膝跪下,马刺碰得叮当作响
“起来。”张国柱环视左右,伸出右手,张着虎口平举一下回礼,厉声道:“出账!”罢便面无表情的往账外走去。军校们则跟在他身后,面面相觑。
账外,雨大的张不开眼睛。张国柱手持黄绫包着的尚方宝剑,铁塔般伫立在雨中。三十名军校在他身前站成一排,一丝不乱,满脸肃然。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雨打在盔甲上的铿铿之声。
“今日召你们来,两件事。”张国柱面无表情地道,“京畿大疫横行,畿辅躲疫百姓今在城外聚集,饥寒交迫,衣食无着。这事你们可知道?”
军校们异口同声答道:“标下知道!”
张国柱头道:“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已下旨,着顺天府即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并发动京城士绅捐赠衣物。”
这些军校几乎都是京畿子弟,很多人的妻儿老就在城外百姓堆中,听到这一消息,心中都是一喜。
张国柱又道:“皇上爱民如子,是我大明百姓的福祉。我们御林军驻扎京师,守卫禁宫,吃的是皇上的粮,领的事朝廷的饷,为国家出力,为皇上分忧,是分内的事。”
到此处,他停了停,双手举了手中的尚方宝剑,道:“皇上今日赐了本将军尚方宝剑,叫本将军带一千名兵卒去顺天府协助放粮赈灾。诸位都是本将军的得力爱将,现在即刻回营各清三十名士兵,随本将军开赴顺天府。”
三十余名军校又是唰的一声单膝跪下,朗声道:“谨遵张将军号令!”
“慢着!本将军还有几句话。我知道你们这些混帐,见了我毕恭毕敬,转过脸对别人就没王法。大伙儿当兵吃粮,平乱安民,乃是本职。今日这差使,虽不是刀兵相见,究其根本也是安民。如今百姓正在城外风冒雨,这正是本将军在雨中升帐的原因,叫大伙儿也尝尝这风吹雨淋的滋味。多的话我也不了,谁要是敢怠慢了差使,我照军法处置,用我手中尚方宝剑砍了他!可听见了?”
“得令!”
盏茶时分,千名兵卒已列队完毕,冒雨开赴顺天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