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之翰跟县令套了交情,或者是用了利诱之类的手段,反正吴松和酒楼的那两个小子都不用被征兵,只不过要小心一点,被别人发现,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所以夏梅想着,等吴松回来,就赶紧拉着他躲在家里,不然出去不就被大家骂了?
所幸,那群衙役很快走了,村里陷入一片低靡。夏梅就算靠在墙上也能听到外面呜咽的哭声。
垂下眼眸,掩去一片哀痛。
…………
“娘子,这是怎么回事?村里发生了什么?”
一走进村里就发现不对,吴松悄悄的回到家里,瞧见自己娘子坐在屋内,望着油灯出神。
夏梅闻言回过神来,见到他回来了,一下冲过去抱住他,闷闷的道:“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吴松轻笑道:“乖,我怎么可能不会来?来,告诉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被吴松拉着坐下,夏梅叹了口气道:“官府……来征兵了。”
吴松陷入了沉默,半晌未曾言语,只是无声的将夏梅揽入怀中,两人坐在屋子里,烛光撒下一地的碎影。
吃过晚饭,两人静坐在屋内,夏梅看了一眼沉默的吴松,想了想道:“夫君……你,不高兴?”
吴松回过神,望向她担忧的眼神,扯出一抹笑道:“没有,只是……有些难过。”
闻言夏梅眼神也黯下来,低落道:“战乱年代。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村里有三分之二的年轻男子都被带走了。若不是顾忌村民要自保活下去,恐怕都要被抓去上战场了。”
“嗯……往年也有招兵的时候,不过都是自愿的。像如今这般强制征兵,只有战乱时候才会发生。看来这一战,大渝很艰辛。”
吴松语气沉重,夏梅也感觉闷的难受。而且她此刻更加忐忑的是,她做主将吴松留下,他会不会同意?
作为一个妻子。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上战场。刀剑无眼,这万一……所以她万分不希望吴松离去。在心底想着,今日来征兵的时候,吴松恰巧不在。说不定是天意。天意不让他离去。
虽然在心底这般说服自己。但是在偷看了几次吴松那沉重的脸色之后,夏梅心里越来越没底。
犹豫了半晌,夏梅想开口。动动嘴唇,却又发不出声。她害怕,听到预想的答案。
低下头,情绪低落的起身,低低说了一句:“我先去做饭吧。”便急急离去。
吴松瞧着她心虚的背影,眸中复杂的闪着光,半晌无奈的叹息。
时间又过了三日,听说再过一日,镇上的兵队便要离去,远赴边关,保家卫国。
前日陆凌才带着唐宝回来,唐宝离家好几日,早就想家的很,回来非要跟着爹娘一起睡,弄得夏梅一直压抑的心情稍微飞扬起来,便如了他的意。
“娘亲,你怎么又不吃了?”
饭桌上,唐宝瞧见他娘比他还先放下筷子,便担忧的问了一句。吴松闻言也望过来,眼神含着询问。
夏梅有些不自在,勉强笑笑:“娘亲没事,只是胃口不太好。可能是有些受了凉,待会喝点姜汤就好。”
唐宝闻言乖巧的道:“那娘亲你要记得喝药哦!不然生病了,我和爹爹会担心的!”
夏梅欣慰的轻笑,吴松笑着抚过他的脑袋,饭桌上的气氛缓和多了。夏梅瞧着脸色温和的吴松,心底偷偷的想,果然孩子才是生活的调剂。
吃过晚饭,唐宝早早的上床睡觉,夏梅跟吴松也很早便躺下休息。许是心里有事,夏梅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半夜却又惊醒。
瞧见身旁没人,一下子惊得坐起。
睡意一下子吓没了,房间里一片黑暗,悄无声息。
夏梅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黑暗中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急速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膛。
终于,外面传来一声声剑气划破气流的声音,夏梅赶紧下床推开窗一看,月光下吴松身着薄薄的襦衣,在院中认真的练剑。
月色清凉如水,倾洒在院中,给那人披上一层薄薄的光晕,深邃的五官隐藏在阴影里,散发着隐隐的杀气。
大约一炷香,吴松才一个收势,挽了一个剑花,挺立如松。
这样的吴松,是夏梅前所未见的,甚至这柄剑,她都没有见过。
那样的吴松,浑身散发着铺天盖地的英气,不用刻意去瞧,都能感觉到凌厉的气质。虽然陌生,但是夏梅恍惚觉得,这样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吴松。
不是那个整日与天地为伍,整日扛着锄头来往在家和田地间的农民。
直到此刻,夏梅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错的多么离谱。
她竟然成了吴松的累赘。
为了成全她,吴松甘心一直待在这方小院中,种田,养鸡养鸭,甚至配合她去酒楼做店小二。
想到这里,夏梅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瞎了你的狗眼啊夏梅!
睁开眼瞧瞧,面前的男子,恍若天神出世,气壮山河,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这样的男子,怎么能贪图安逸?这样的男子,怎么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怎么能满身泥土?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她的男人啊,身上能沾满灰,沾满血,就是不能是那田地里的黄泥。
此刻脑海里忽的冒出一句话,战事,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怔愣半晌,直到看见吴松朝自己走过来,轩昂的气质让她心跳不已。这一刻。夏梅才释然,挽起一丝苦笑。
看来这人,自己是留不住了。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你受了凉,赶紧去床上躺着,不然待会生病了!”
夏梅瞧着他担忧深邃的眼眸,脸上带着沉醉的笑意,抬手轻轻抚上坚毅的面庞,柔声道:“夫君,你想去,便去吧!”
吴松一愣。随即眸色一深。嘴唇紧紧抿起。
“娘子……我……”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夏梅轻笑,“我是你的娘子。应当以夫为天才是。你想做的事情。我岂能拦着?”
“更何况。我家夫君如此出色,若是屈居于这样的小小山村,实在是可惜。”
“最最重要的是。”夏梅正色道:“保家卫国,乃是男儿职责所在。是我自私了,不该拦着你。”
吴松瞳孔不停的震缩,嘴唇不停的抿紧,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句感叹:“娘子……此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夏梅脸色一红,娇嗔一句:“乱说什么呢!”
吴松轻笑,走进房里,将夏梅一个公主抱抱起,引得夏梅轻呼一声,随后两人踏入黑暗,只能听到情动的喘息与低吟。
这一天还是来了。
夏梅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手心,面上却是轻笑着,对吴松细细嘱咐。
他决定要去参军,保家卫国。
夏梅急急忙忙为他收拾了包袱,装满了衣衫,各个包袱都放了碎银子,一件夹袄里还缝进几张银票。吴松自己则是将自己的弓箭,长剑,全部擦拭一新,带上自己特制的毒药粉,伤药,准备好之后,包袱已经塞得满满的了。
“娘子,柜子里的那个箱子你且收好,咱们的银两都在那里。还有旁边的小匣子,里面装着一把匕首和一些药品。功效我都写在纸条上,放在匣子里了,你千万看好。我不在,你有什么情况,也能应急。”
夏梅努力憋回眼里的湿意,用力的点头。吸吸鼻子,她带着浓厚的鼻音道:“夫君……我知道了。你自己……千万小心!我等你,等你回来!”
夏梅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听话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用力的拉起嘴角,却是难看的吴松狠狠皱起眉。
将她揽进怀里,“好了娘子,你要相信你家夫君。这论武功,论杀气,你家夫君还输给几个人。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好吗?”
夏梅用力点头,面上却是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
吴松心痛的不行,若是可能,他都不想离开了。只是一想到,若是自己不去,万一大渝沦陷,自己的娘子儿子也逃脱不了命运。不保大家,何来小家?
一咬牙,推开夏梅,用力的抱了抱唐宝,转身运气轻功,眨眼就飞出去。几个起落,便不见人影。
“夫君!你要回来啊!”
“爹爹!哇——”
母子俩终于受不了,抱在一起坐在路边嚎啕大哭。文兮和云霓两个小姑娘也是满脸泪痕,上前扶起她们,几位女子相互扶持,一路哭着回去。
夏梅坐在屋内,眼泪一直停不下来,明明是自己同意他离开的,如今却是满心悲痛,恨不得马上把他抓回来!心底不舍的情绪已经将心脏缠绕的喘不过气,只要想起那个人相关的事情,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文兮在外面哄着唐宝,云霓刚好端来热水,伺候着夏梅抹了眼泪,扶她上床休息。许是太过伤心到力竭,夏梅很快睡着。梦里眼角都往下掉泪,看的云霓眼眶通红。
端了水出去,唐宝小眼睛哭的红红的,可怜极了。
“文兮……姐姐,爹……爹爹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唐宝,让文兮也心疼的掉泪,此刻只能强打起精神,笑道:“那是因为,有坏人想要来抢咱们的东西!要是吴松哥哥不去打坏人,坏人就会欺负咱们!所以,吴松哥哥是去当保护大家的英雄了,知道吗?”
听得这话,唐宝将信将疑,瘪着嘴问道:“真的嘛?”
文兮用力的点头,“嗯!当然了!唐宝不相信爹爹是英雄吗?”
唐宝摇摇头,认真道:“不!唐宝相信!爹爹永远是唐宝的大英雄!”
文兮眼眶瞬间就红了,将唐宝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安慰道:“好孩子……”
将唐宝安抚好,送他回了屋子让他睡一觉。云霓才拉着文兮,两个姑娘相顾无言。
心情无比的沉重,想到夏梅和吴松在一起这么久,不停地出事,真是好事多磨。连一直冷静淡然的云霓心里,都有些暗暗埋怨这老天爷,为何要为难这一对美满的夫妻。
文兮就更加纠结了,从家中巨变的开始,她就一度对人生失去希望,直到遇到师父,让她又忘记了那一段黑暗的绝望,重新期待未来。
可是为何,这样心善的师父,却总要经受常人无法接受的磨难呢?
“唉……”
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云霓勉强振作,对文兮道:“文兮妹妹,咱们去隔壁看看杏花姐姐吧,好久都没有看到了。”
文兮强打起精神,笑道:“嗯,走吧。”
两个小姑娘携手去了隔壁,开门的是杏花,面色苍白憔悴,一看就知道没有睡好,让云霓暗自心惊。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杏花见是她们两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低声道:“你们来啦?快进来吧!”
拉开门让她们进来,自己转身去厨房倒茶,云霓扫了一下院子,发现东边卧室传来低低的叹息,听声音应该是苏氏,声音里带着解不开的郁结与忧愁。
和文兮对视一眼,云霓拉着她进入杏花的房间。这是她和陆凌的婚房,这家具可是苏氏花了大价钱做的精致黄木家具,据说凝神静气,有安神的功效。
明明看起来苏氏对待杏花不错啊,眼下这样子又是为何……
百思不得其解,云霓只好坐下,等杏花进来便拉着直接问出口:“杏花姐姐,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杏花脸色一黯,放下托盘,慢慢坐下。
文兮急切的问道:“杏花姐姐!你快说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们姐妹的?!”
杏花闻言一顿,沉默良久,才整理好情绪,苦笑着道:“其实是因为……朝廷传来调令。”
“因为战事开打,朝中许多官员都转为武职,去了战线。这样就空缺出很多职位,所以破格,皇帝陛下亲自从考生中挑选出色的学子,直接命为官职。”
云霓和文兮一愣,异口同声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杏花白着脸瞪了她俩一眼:“平时是好事,可眼下是平时吗?战火纷飞,夫君去的地方又离战线太近……这万一前面的城池死守,他很快就会有危险的啊!”
这么一说,两人才明白,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瞧见杏花难过的样子,云霓疑惑道:“可是杏花姐姐,你为何这般难过?你至少能跟着陆凌哥哥一起面对困难啊!”
说道这里,杏花脸色又白了几分,失落道:“夫君他……不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