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这才缓缓开口,“苏钰,我们在荆州……听得已经很久了。”
慕染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荆州停留这么久,不知晓究竟经历了多少年岁,就像是此时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他们不知道究竟见过了多少次,她同苏钰都不是常人,在这里停留得越久,也便越容易被四周的人发现端倪。更何况,她如今身负重责,即便荆州片刻的宁静使得她很是欢喜,只是……他们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念及此,不知为何,慕染总觉得心里苦涩得很,再望向苏钰之时,那般苦涩便是愈发地蔓延开来,是真的要走了啊、
然而慕染并不知晓,其实苏钰一直等着慕染说这话的,他又哪里不能够看出慕染的心思,只是每每见到她神色怔怔,他不戳破,以为对于慕染而言,便是最好的答案,只是她仿佛一直困于自己为自己而设置的牢笼之中,听不见所有人的话。
当初她替代了慕家的小女儿未央之时,有没有想过如今竟然会割舍不下呢?苏钰不知晓,或许就连慕染都看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如今她心思笃定,苏钰就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也不多说什么,跟不会左右慕染的想法,若是她离开,自己自然是同慕染一块离去的,若是慕染不愿意离去,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总之只要她能知道自己究竟要干什么,而不是执迷于此,他也欣慰。
便是这般,自慕染深陷其中之时,苏钰变从来都没有想过帮慕染出谋划策,虽然他有时也会身不由己,比如不得已参与了这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比如认识了齐修,又比如……苏钰这么想来,又是轻叹一声,他微微抬起手来,手覆在慕染冰凉的手背之上,他的瞳仁漆黑而清澈,对上慕染眼里的清冽,苏钰缓缓开口,“慕染,你去哪儿,我便跟着你去。”
慕染似乎没有想到苏钰竟然会这般开口,她一愣,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苏钰,你……”
她有留在荆州的执着,只是苏钰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知晓苏钰答应了帮着齐修,也自然知道若是自己此时离去,苏钰使不得会跟着自己,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苏钰此时此刻竟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齐修怎么办?白卿又怎么办?
苏钰是看出了慕染眼里的惊愕的,只是慕染不知晓,早在她担心之前,自己却早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如今朝堂虽然不稳,只是超纲也算是基本定了下来,即便如今我不在这里,想来齐修也能够主持大局,至于白卿……”
白卿的确是所有人都没哟预料到的存在,甚至在慕染同苏钰原来的计划之中,根本就不会出现这个人,就像是破坏了天平的平衡,她突然的出现,看上去似乎不会影响了什么,只是谁知晓又会惹来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呢……
在荆州的这些日子告诉慕染,所有的平静不过是狂风暴雨之前的平静罢了,她先前只当白卿不过骄傲自大,这样的人往往最愚蠢,只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慕染总是觉得,白卿有什么秘密……
罢了罢了,“白卿如今同阿秀关系交好,想来并不会出什么事情,苏钰,既然要走,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慕染说得很有道理,苏钰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薄唇微抿,想了想,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低地笑了笑,“慕染,都听你的。”
事情算是就这么定了下来,如今既然要走,所有的一切,也要最快地定下来,那些该带走的不能带走的,终归都要有他们的归宿。
月仙楼自然是该留给慕家的,慕染始终看不得慕家就这么沦落下去。
这般下来,好像除了那些身外之物,除了月仙楼,是真的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了,三日之后,便是慕染同苏钰决定启程的日子,那日晴光正好,是荆州久违的好天气,慕染站在白雪皑皑之中,望着头顶灼人的烈阳,忽然有些感慨,没有想到,他们这回,竟然是说走就走了。
苏钰不知何时自她的身后出现,那日慕染大梦初醒,便不再是之前慕家的小女儿了,成为原来的自己,她的眼里又多了几分清明,只是性格也不似之前那般讨喜,反而是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尽管嘴角扬着浅浅的笑意,只是一双眼睛深不可测,谁也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
“明日启程,苏钰,你想好我们去哪里么?”鼻尖是熟悉的气息,慕染不必回头,也知晓身后站着的是谁,她忽然觉得很安心,这江湖,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她糊涂过,也清醒过,而无论如何,还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自己,真好,慕染一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唏嘘,只是面上仍然是一片波澜不惊,她问苏钰,却也是在问自己。
果然,苏钰比楚慕染还要了解她,这是荆州的最后一场大雪了,等到这雪融尽,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也是荆州久违的最为寒冷的时候,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奔赴一场归途,也奔赴下一个谁也不知晓的哪里。苏钰听着慕染这般说来,倒是浅浅一笑,笑容温和如玉,“慕染,你比我清楚。”
的确,慕染问苏钰,不过是为了确定她下一个去的地方是否是自己应该去的居所,只是苏钰如此说来,慕染倒是愈发确定,她眼里终于泛起了丝丝涟漪,那些缱绻过往终于缓缓散开,成了历史的回忆,慕染转过身子,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伸长如玉的苏钰,然后轻轻拉过他的手,苏钰温和的手掌与她的掌心相触,让人没有来由地觉得一阵阵安心,慕染互相扬起嘴角,“苏钰,我们去恶人谷,可好?”
恶人谷地处昆仑与明教之界,穷山恶水,若是常人,从来都不会涉足那个地方,只是慕染如此说来,苏钰虽说微微惊讶,却不过转瞬即逝,他笑着望着面前面色如鱼的慕染,知晓她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这么想来,苏钰反而笑道,“好。”
只是一个字,无需多言,慕染自然懂得这话里的意思,她忽然觉得便是这么一直伴在苏钰身侧,似乎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若不是自己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可是正因为有了苏钰,似乎这些年的委屈同梦魇也并非是一件难受的事情,这么想来,她竟不自觉地靠了过去,依偎在那人得胸口,感受着苏钰怀中炙热的心跳声,慕染微微闭上眼睛。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卷谢红尘,她同苏钰,又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三十年呢,她忽然很想问苏钰是否会觉得很是委屈,只是想了想,反倒是嘴角忽然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来,她终究不过是沉默罢了。
苏钰的手轻轻抬起,他似乎几分忧郁,却还是轻轻地将慕染揽入怀中,这曾经是他想过许久的画面,只是如今真的身怀慕染,心中反倒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其实慕染这般想法,而他心中所想,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般想来,苏钰轻轻地落了一个吻在慕染的青丝指尖,“慕染,我们不要再回来了。”
“嗯。”有些事情,便让她散在岁月里,纵然苏钰不说,慕染也想过,此番离开荆州,或许他们便再也不回来了。
“恶人谷?我们正好同路呢!”忽的一个轻柔却带着毫不掩饰张扬的女声传来,慕染面色一凛,站定,循声望去,便是瞧见了身后白卿面色复杂的模样。
虽说慕染此时面色淡然,眼眸深处也不知晓她究竟在想着什么,而白卿却是高深莫测的模样,也不知晓她究竟站了多久。慕染面色虽然平静,只是心中却是微微惊诧,只因为她似乎一点儿也不知晓白卿究竟是什么时候便站在了这里的,她同苏钰都不是常人,若是一个普通人就这么站在了他们的身后,无论是自己还是苏钰,都不可能不知晓。
慕染忽然想起,似乎这位白卿公主,一直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存在,这么想来,似乎这个姑娘很是不简单,慕染定了定神,静静地望着同样神色复杂的白卿。
苏钰亦是如此。
只是白卿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是咧着嘴笑着,“真好,我也能有一个伴呢!”
慕染还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白卿是如此的深不可测,而身旁的苏钰虽然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心中所想同慕染简直一模一样,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不动声色地瞧着眼前正喋喋不休的白卿,而眼前的人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苏钰同慕染眼里的异样,仍旧自顾自地兴奋着,眼眸深处更是闪烁着如同星星一般耀眼的光芒。
“恶人谷乃苦寒之地,白姑娘金枝玉叶,何必受苦?”慕染终于冷冷地说道,她虽然没有挑明,只是那话里的意思显然是再明显不过,即便他们是同一处目的,也大可分到扬鞭,他们是不会一同离开的。
只是慕染虽说如此说来,白卿倒是也不生气,她仍旧兴奋地扑闪着眼睛,也不知晓究竟没有没有明白慕染话里得意思,也仍旧是笑着说道,“楚姑娘,你也太看得起我白卿了,毕竟吐蕃也不是什么山清水秀的地方,更何况,我说我是白卿公主,你们就信了么?”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隐隐露出了几分狡黠的意味来,虽说稍纵即逝,却还是被慕染同苏钰瞧了个一清二楚。
二人面面相觑,即便此时互相都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瞧着这样子,俨然是明白了一切的模样,慕染冷冷一笑,看起来,这位白卿姑娘,很是不简单,只是尽管如此,他们便更不能通路了。
“白卿听闻,恶人谷曾经出现过一名骁勇善战的大将,名唤楚河的,到不知慕染姑娘是否听说过?”自然是瞧见了慕染眼里冰冷的疏离,只是白卿仍旧不慌不忙,反而是走近了几步,她就这么意味深长地说着,甚至一边说着更是一边缓缓摊开了手掌,而她的手心里,此时此刻正是躺着一枚通透的白玉,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看得慕染却是一颤。
这般宝玉,慕染自然再知晓不过,可不就是她兄长贴身之物,慕染去恶人谷,也不过是打听到了楚河曾经在那恶人谷出现过,谁知晓如今白卿竟然就这么将这东西拿了出来,猝不及防地被震撼到了的慕染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仍旧是笑意吟吟的白卿,她眼角的寒光逼人得紧,“白卿,你……”
直呼其名,几乎透着呼之欲出的腾腾杀气,便是先前仍旧是浅笑盈盈的白卿此时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收敛了嘴角的笑意,也将那白玉收好,白卿的神情仍旧是高深莫测,他便是如此冷静地看着慕染,沉默片刻,这才继续缓缓说道,“所以现在,二位……可否同行?”
慕染这才明白,其实这白卿早就已经有有备而来,如今说这是威胁也好,又或者是阴谋,然而她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过是邀请二位同白卿一块儿同行罢了。”见计谋已然得逞,白卿继续咧着嘴吧笑着,那表情甚是无辜,只是那笑意分明是隐藏着什么,慕染只冷冷地瞧着她,那一瞬间,她的眼眸深处已然风起云涌,却忽然笑里藏刀,“白姑娘同行,自然再好不过。”
她答应得甚是爽快,一旁的苏钰一直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手中折扇轻摇,而瞧着白卿的眼神,更是变幻莫测。
无论如何,三人行,似乎便是这般定了下来,白卿似乎很是高兴,乐呵乐呵着一直在月仙楼之中撺掇着,慕染并不欲怎么理会她,只是开始打点着准备离开这荆州的一切,这一日过得很快,转眼便是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