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十万大山黑森林深处。
换了一身衣服并草草处理了伤口的莫问使用秘术屏蔽了伤口散发的血腥气,然后避开了密集的妖兽,找了个隐蔽的树洞躲了起来。
黑森林中罕有人烟,百年千年树龄的巨木随处可见,莫问找到的树洞就有大约三米宽,两米高,那颗巨大的杉树的直径更是有将近十米粗——这么粗的大树青云山上都没有,莫问也只在死亡沼泽内泽中见过和它相媲美的植物。
【不过那神树还真是犯规啊……简直可以得上是天立地了。】想着那颗可以作为巨兽战场的变.态植物,清理着树洞的莫问不禁感叹道。【不过代价就是根须蔓延之处寸草不生,越强大的生命,就越要学会掠夺么?】
将洞口用木行道术伪装好并布下防御预警伪装法阵后,莫问解开了下午草草的包扎,开始仔细处理上官策用他一条手臂换来的战果。
本来焦黑的伤口被渗出的鲜血侵染,如今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狰狞的痂块和碳化的皮肉纠结在了一起,难看无比。
莫问凝视着右腰,咬了咬牙,伸出左手食指,一道薄如蝉翼的透明冰刃从指尖缓缓冒出。
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莫问还是明白的。
蓝光在伤口处不住游走,莫问的嘴角不停抽搐,一片片深色的固体不断落在莫问身边……终于,在用冰刃将凝结在表面的最后一块血痂挑去后,莫问开始观察现在伤口的情况。
鲜红的血肉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规则的疮口渗着暗红色的鲜血——很明显,上官策这一击伤了莫问的静脉末梢。
【呼……只是掉了块儿肉,动脉和脏器都没有大问题。】莫问抹去了额头上因疼痛而留下的汗水。【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啊。】
左手轻轻在身体右侧按了一会儿,疮口的血流渐渐停止。封住了血脉后,莫问沉默的从储物空间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瓷壶,然后将其中液体倒在了疮口上。
“嘶……”感受着那火辣辣的感觉,莫问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他动作并没有停止,首先招出清水,洗净伤口;然后掏出青云特制的愈灵膏,均匀地敷在创口上;最后摸出一卷纱布,细细地将伤口裹好。
做完这一些,莫问松了口气,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白色瓷壶,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莫问终究还是无法习惯酒这种饮品,狼狈地咳了出来。
透明的液体落在地上,散发出了醇厚的香气——就凭这味道,就可以确定这瓶中之物绝对是罕世佳酿……不过莫问却并不喜欢饮酒,完全体验不到那种难以言明的感觉……真是明珠暗投。
“都酒是消愁神器,结果还不是一儿用没有么……”莫问双颊酡红,轻轻拍着云影:“你,上官策那老家伙为什么会这么拼命?在《诛仙》原著里,为了活命,他可是连尊严都舍弃了……”
“嗡……”
“本来很反感那个老家伙的。”感受着伤口上淡淡的清凉感,回忆着上官策那惊心动魄一击的决然,莫问喃喃道:“可是这一战后……我却发现这老贼比燕虹那女人顺眼多了呢。”
“嗡……嗡!”
“我知道的,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的。”莫问抱紧了怀中的云影:“我只是忽然觉得心情不爽而已……呐,你知道么?我之前还特别佩服一个敌人。”
“嗡?”
“你没见过啦。他叫赵云,赵子龙,不仅有能力,有魅力,有信念,人品道德更是比上官老贼高出了十万八千里……”
“嗡!”
“呵呵……自然是真的,所谓的人中之龙就是那样的吧。当时我可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呢。”
……
第二天,恢复了将近八成战斗力的莫问继续踏上了诛杀兽神的旅程。
击杀了慷概赴死的上官策后莫问心情本来就是很压抑,即使对着云影倾诉了一晚,但莫问的心情依然谈不上好。
所以一路拦截莫问的兽妖们全部悲剧了。
想要发泄的莫问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迹,放手狠杀。那些追逐他的妖兽甚至赶不上他屠杀的速度,只能无奈的踩着同伴的尸体铺就的血路奔行,却永远看不到敌人的影子。
受此影响,防守黑森林的兽妖群大幅度收缩,让同样朝着镇魔古洞的潜行的张凡,金*瓶儿,陆雪琪三人方便了不少。
坐镇镇魔古洞的兽神虽然不知道莫问这个级数高手发什么疯,放下身段去屠杀普通兽妖,但既然能用炮灰拖住高手,兽神也不会吝啬,派遣了大批兽妖去围堵莫问。
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敌群猴,感觉自己的杀戮越来越吃力后莫问果断停止了屠杀,避开了大批的兽妖。但此时莫问前方兽妖的密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莫问自认没有能力在这么多兽妖中隐藏身形,于是不得不绕开了那块兽妖布下的防线,走了远路。
结果就是,本来比莫问后进入黑森林的张凡、金*瓶儿和陆雪琪三人反而走到了莫问前头。
……
青云山,大竹峰。
田不易负手眺望着起伏不定清脆波浪,一脸忧虑。
“不易,你在想什么?”苏茹静静地走到了她矮胖的丈夫身边,“怎么皱着眉头?”
“道玄师兄啊……”田不易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有一个月没有现身了,也亏萧逸才能干,要不通天峰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你还是怀疑道玄师兄出了问题?”苏茹低语。
“嗯。”田不易面色严肃:“虽然师兄是不世出的天才,修道法为远超我等。但这一次,他不仅用了诛仙剑阵,而且还违背祖训开了天机印……我实在是担心他到底有没有撑过诛仙剑灵的反噬……”
“那我们能怎么做?”苏茹反问:“如今道玄师兄在后山闭关不出,若是他真的在与凶灵对抗,我们贸然前去反而是害了师兄啊。”
“哎……”田不易狠狠顿足,咒骂道:“山沟里钻出来的那些该死的混蛋。”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兽神还是在骂焚香谷。
……
两天之后,黑森林外围。
“曾师弟,我们到底还要和这帮畜生打多久?”风回峰的彭昌一脸疲惫地坐在地上:“这两天来我们浴血厮杀,但也只前进了不到十里……照这样的速度,我们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兽神。”
“彭师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曾摊手,“虽然这回出来的都是好手,但有几人有把握突破这重重兽潮?冒进是自寻死路啊!”
“而且,已经有其他高手去找兽神麻烦了。”曾望着远方:“我们只管做好我们该做的就好了。”
与此同时,镇魔古洞洞口外。
【这就是无数年前舍身封印了兽神的巫女玲珑么?】张凡看着那伫立在阴影中的石像,忽然愣住了。
“吱吱!”灰示警尖叫,发现张凡一反应都没有之后便又猛地扯了一下张凡耳边的头发。
“嘶!死猴子你不会轻一么……”张凡立刻回魂,捂住了脑袋。
“嘻嘻。”金*瓶儿掩口轻笑:“鬼厉公子,这尊石像很厉害的,我没和你过么?”
“哦!”张凡轻轻弹了一下灰脑门儿以示报复,随后慢慢弯下了腰,恭恭敬敬的像那石像行了一礼。
“你朝这石像行礼做什么?”**儿眼珠一转:“莫非你知道这位姑娘?”
“前人高行,虽经千万年,却依然让人心生景仰。”张凡提步前行,淡淡地道。
“喂!你清楚啊。”金*瓶儿连忙追上:“你先等等,这里……”
张凡突然停住了脚步,金*瓶儿也将接下来的话咽回了嘴里。
镇魔古洞洞口处黑岩中猛然冒出了许多惨白色的阴气,并迅速凝成了一个模糊的巨大人形。
“你们是什么人?”随着闷雷一般的声音响起,蒸腾的白气端睁开了一双铜铃大眼。“又是你!还嫌上次惊扰娘娘神像不够么?”
“人家上次是不心啦。”金*瓶儿微笑,丝毫不觉得尴尬。
“你……”凶灵怒目。
“你是当年追随巫女玲珑讨伐兽神的黑虎吧。”张凡淡淡地插到。
“……是谁?”凶灵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
“当年追随玲珑巫女七人之中,只回去了五人。”张凡眼光闪烁:“剩下一对亲兄弟却没有返回巫族……南疆古籍记载:长兄黑虎忠勇,二弟黑木坚忍,我观你对这神像恭谨异常,即使化身凶灵依然守卫左右,便猜你是黑虎了。”
冰冷的杀气自凶灵那巨大的身躯中腾起,铜铃大眼射出的冷厉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一样。张凡面不改色,与之淡然对视。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巫族往事?”凶灵一字一句,冰冷的杀气蔓延了开来,就连时不时从古洞中呼啸而出的阴风都停止了。
“世人多忘,但仍有传口口相传。”张凡似好无所觉,语调平静:“今日南疆,巫族后裔,还是记得你们的。”
……
一个时辰之后,陆雪琪来到了镇魔古洞前。望着那鬼气森森的洞口,这白衣女子咬了咬牙,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就在陆雪琪刚进洞不久,莫问便出现在了石像旁边,看着那名可以是自作自受的巫女默默摇了摇头,随后紧握云影,冲入了黑暗……
……
轰隆!
失去了全部生机的兽妖轰然倒下,本来雄壮健硕的身体如今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兽皮附在骨架之上;本来可以挡住仙剑法宝斩击的骨头也变得酥脆无比,在和地面接触之时便四分五裂,化为了连着皮的碎片。
张凡收起了噬魂,面不改色的跨过了那一地骸骨。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金*瓶儿依旧面带微笑,但心底却泛起了惊涛骇浪。【这妖兽如果要我对付的话也要花上一番功夫,而他只用了十三息就彻底的将这妖兽浑身生机吸噬一空……】
【我以前修为就略逊他一筹,如今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连逃跑都困难。】金*瓶儿暗暗咬紧了牙关。【该死……这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就在金*瓶儿走神之际,张凡忽然停住了脚步,望向前方的黑暗。
=======数日之前=======
镇魔古洞最深处。
“怎么可能?!你竟然变成了人类?!!!”女人特有的尖锐的语调,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你不是最讨厌人类么?”
“我……从来没讨厌过人类啊。”低沉的男声,带着深深地疲倦。“我的诞生……也都是人类所赐予的啊。”
火光摇曳,映出两副倾国倾城的面容——虽这个词有些不适合形容男人,但这位的长相实在是太符合这个修饰词了。
掀起天下浩劫的兽神。
另一位女士则是当之无愧了,作为修行了千年以上的狐狸精,她的魅力值早就已经破表了,所谓的颠倒众生的美丽就的是这个了。
修为莫测的九尾天狐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来了兴趣……好奇心是人类……不,所有产生了灵智的生物的天性,雌性尤甚。
“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了……”兽神盯着身前火盆中缓缓跳动的火焰:“当时我还未成形体,只能在恍惚之间感觉到有一个女子在注视着我……后来我神智渐长,才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玲珑。”
“当年就是她,为了追寻长生,运用南疆巫法秘术,集南疆天地戾气,取其精华,将我制造出来的。”兽神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日子啊……她天天在我身边,作着研究,我只要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就足够了。”
“好景不长,我不自觉吸收天地间的戾气,不断变得强大,而她看我的眼神,也一天天变得冷淡。”兽神脸上微笑消失。“到了我能勉强和她抗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对我笑过。”
“我当时很疑惑,不知道为什么,力量什么的,对我有什么意义啊?”兽神闭上了眼睛,“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啊。”
“你和她不就行了么啊?”白反问。
“我过很多次啊……”兽神淡淡的微笑,似乎回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可是,她从来没信过。”
“终于有一天,她出去好久不回来,我耐不住寂寞,打破了她设下的禁制,走出了那扇门。”
“我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也看见了我,但无不惊恐非常,拔腿逃命。然后就有十数个战士将我围了起来,不停的攻击,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然后,一股戾气从我胸中从了出来,我……杀了人。”
“我杀了很多很多人,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清醒的时候,玲珑,她已经站在我身前了。”
“本来我还希望可以和她解释,但她却听也不听,直接向我出手了,她的巫法可不是那些巫族战士能比的,我很快就被打的千疮百孔。”兽神苦笑:“但我和她都没想到的是,我这些伤口会吸取周围的天地戾气自动愈合,我甚至能感觉到,每伤愈一次,我的实力就会增强一分。后来她也发现了这一,然后,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绝望的表情,令我无比心痛的表情。”
“然后我就逃跑了。”兽神声音带着浓的化不开的苦涩:“我逃到了这里,借着天地戾气很快的恢复了伤势,然后回到了村子……我一直想和她在一起的。”
“只是我没想到,迎接我的,就是这个。”兽神看着刻在地上的图案,轻声道:“我从没想过世间会存在如此的力量,八凶玄火阵配上玄火鉴所唤出的八荒火龙轻易地毁掉了我的形体……当时我虽然是不死不灭之躯,但也元气大伤,狼狈地逃回了这里。”
“回到这里的我再次借助这得天独厚的地利养伤,等我恢复的差不多,准备偷偷去见她的时候,她却已经带着所谓的七英雄追到了这个山洞,她亲自进了这里,找到了我。”
“我依旧抵抗着她连绵不断的攻势,一边向她诉我的心情,和我的疑问……这一次,她终于回答我了。”
“她这些都是她的错,把我造了出来,因为我是天地戾气所生,天生便背负着杀戮的使命,若我活在这世上,那天下苍生必然会因此遭受劫难。”
“我拼命向她解释,我不会的,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她只是苦笑了一声,她也知道的,但她死了之后呢?”
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与死,本来就是无比遥远的距离。
“我呆住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死,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我放弃了抵抗,那时我忽然觉得那八荒火龙的火也没那可怕……”兽神捂住了胸口:“至少不会让我这里那么痛。”
“戾气不停地修复着我的身体,火焰不断地灼烧着我的灵魂……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抬起了头,问我,我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兽神低笑:“我能有什么心愿?我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和她在一起,她不行,因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所以注定了不能在一起。”
“于是我便告诉他:那我的心愿就是变成人类!”
兽神台首,望着那漆黑的洞,大声吼道:“我想变成人啊!”
巨大的音波震得石壁不住颤动,碎石滚落,尘土飞扬,久久才平静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
“后来……怎么了?”白呆呆地问道。
“她没有反应,我忍受着火焰的不断焚烧,万念俱灰,以为承受这烈焰缠身之苦直到永远了,然后她动了,停下了法阵。”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木然的看着她,她慢慢走到我身边,了声对不起,然后念出一段长长的法咒,随即拿起一把刀,开始、开始割自己身上的肉……”
“我吓傻了,手足无措……不过就算我是清醒的,估计也没办法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伤害自己。”
“她用自己的血肉和白骨搭建出了一副骨架,然后把我的意识融进其中……”
“我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已经看不见她的样子,只能听见她低低的话语,她这是她能帮我做的最后的事了,今后只要有人找到这骨架上缺失的五块骨头,并放入其中,就能让我复活,并且变成一个人。”
“她她妄求长生,造出了我,令无数人丧生,是错了;与我发生不伦之情,更是错上加错;最后他亲手害我……之后我便听不清了,神魂迷蒙,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就在这迷蒙中,我听到了一句不是很明白的话。”
“我会一直陪你的。”
“千万年后,我重获新生,走出了那古洞洞口,看到了玲珑那望着洞口的雕像……”
【我抱着她。】
【我明白了。】
***
镇魔古洞洞口,莫问入洞之后。
“你当初违背娘娘遗命,复活了这怪物。但今日为何又让我放这两人入洞,对他不利?”凶灵黑虎望着洞内化不开的黑暗,低声问道。
“为什么?”充满苦涩的声音,一个黑袍身影缓缓浮现。“之前我认为兽神并无大错,便放了他,结果却造成这天下大劫……”
“你知错了?”黑虎冷笑。
“是啊,错了。”黒木惨声道:“当年求娘娘长生之术,是我们错了;娘娘造出兽神却又封印了他,是娘娘错了;我认为兽神罪不至此,违了娘娘遗命,却害得苍生涂炭,是我错了……”
“错,错,错!”黒木仰天惨呼:“我们都错了啊!”
阴风自漆黑的洞口呼啸而出,淹没了他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