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挥刀自裁,众人惊呼中一片血雾弥散开来,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定格,阿尔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血——不是他的血!挥刀霎那,迦罗竟伸手抓住利刃!鲜血顺着刀刃嘀嗒流淌,她却似乎毫无所觉,直勾勾盯着阿尔,碧绿色的瞳仁中满是愤怒。
“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吃错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阿尔胸膛起伏:“我宁愿一死,也不能让阿丽娜的名誉遭人泼污!”
迦罗气得声音都变了:“放手!我要你放手听到了没有!”
此时狄特马索也冲过来慌忙夺刀,大声道:“阿尔,快放手!不能这样乱来啊!”
利刃‘当啷’落地,阿尔哭到泣不成声,几乎是神经质的撕扯衣衫要为迦罗包扎伤口,却被她毫不客气的甩开。大殿里骤然响起掌声,达鲁·赛恩斯风风凉凉拍着巴掌,冷笑:“看,多让人感动啊,奸夫淫妇,感情还真是非同一般。”
巴依尔也大声道:“事实俱在眼前,已是无可争辩,迪乌斯·阿尔就是那个亵渎王室的奸夫!来人,立刻拿下!”
“谁敢过来!”
迦罗一声厉喝震慑卫兵,片刻迟疑,达鲁·赛恩斯霍然而起:“还愣着干什么?拿下!”
眼看侍卫冲向阿尔,迦罗碧绿色的瞳仁骤然收缩!风!瞬间平地起!一下子将蜂拥而来的卫兵掀飞出去!人们大吃一惊,曾亲眼见识过狂风之威的王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后退几大步!
旋风乍起乍落,所幸没有像从前一样引发灾难性的后果。迦罗站在原地胸膛起伏,面色苍白似摇摇欲倒。是因为身体不好吗?所以才……
她的虚弱让达鲁·赛恩斯略感安心,却还是忍不住露出胆怯的味道:“你……你想干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做下丑事,难道竟毫无悔过之意?你还懂不懂什么叫廉耻道德?”
“廉耻?道德?”
迦罗怒目相对,厉声回敬他:“你居然有脸和我谈论道德?我倒要问问你,对手足兄弟、对生身之父的道德又在哪里?王子的事暂且不论,只你的父亲,你有没有胆量把苏毗乌利一世请出来,让所有人看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太上王……哼,用响亮名头把他丢进人间地狱,让他忍受生不如死的折磨!是,对我而言,这没有什么不好,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去憎恨他!我可以坐看他遭受一切报应!可是你呢?你又有什么理由去憎恨自己的父亲?”
迦罗摇摇头,无比冷蔑的:“你憎恨他的理由,莫非就是因为他偏心?因为他只看重三王子、四王子,却把你丢在偏远领地不闻不问?哼,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是一个蠢货!你以为哈尔帕是什么地方?那是神人卡比拉的故乡!是曾经整个巴比伦礼膜拜的神事中心!对你的父亲而言,那块领地的意义根本不是其它任何地方能够相比!听清楚,不是因为对战米坦尼它才变得重要,而正是因为它重要,才会交给你!就因为你是王子!比起长兄,你拥有更加强烈的建功立业的渴望,你有一颗不安定的心,你想成就一番事业,所以你的父亲才会成全你!你认为他只顾偏爱三王子和四王子,而偏爱的理由仅仅因为他们是正统嫡出,这有多么荒唐?是,做父母的人,偏心在所难免,但是,也绝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糟糕!看看你自己的作为吧,自从赴任成为领主,你对哈尔帕都做了些什么?驱逐巴比伦原住百姓,是你自己在边境一手造就水寇患匪;不能忍受异己,处处心怀猜忌,也是你自己一手毁灭臣下忠心;而对治下百姓,对这片本该由你细心呵护的土地,你竟把它们都变成你博取地位前途的赌注!你怎能责怪别人不肯看重你?看清楚,正是你自己,亲手毁灭了别人能够寄托于你的希望!”
达鲁·赛恩斯如同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他瞪大眼睛,胸膛起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哈尔帕的领地,不是因为米坦尼才凸现重要,而是因为重要才会交给他……这……不!霎那间,如同某种信念受到悍然挑衅,让人因不能容忍而涌上难以言述的愤怒!不!不可能!这纯粹就是胡扯!从来就没有人看重他,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是靠他自己苦心经营,付出多少代价才努力争来的!他除非是疯了才会相信这女人的鬼话!
达鲁·赛恩斯一张脸都因激动充血变得通红,大声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什么狡辩!迪乌斯·阿尔罪证确凿!立刻拿下,就地……”
然而,宣判尚未出口,殿堂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嘈杂的声音分明透射着难以形容的恐慌,众人皱眉吃惊时,就见有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来,结结巴巴连话都不会了。
“陛……陛……陛下,天……天上……太……太阳……”
巴依尔皱眉道:“到底怎么了?清楚!”
“太……太阳,天上的太阳……被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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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院审判,可以想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亚比斯一大早赶过来,却苦于平民身份不能再进入这些重要场所。只能和奥蕾拉等人一道在议事厅外焦急的等消息。审案开始不久,忽然有卫兵冲出来将阿尔带走,奥蕾拉母女都吓慌了。
“将军,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呀?”
亚比斯目光冷峻:“看样子……是要把这盆污水扣在阿尔头上了。”
奥蕾拉瞪大眼睛:“阿尔?难道是要他承认……这……什么和什么嘛,怎么可能是他!”
亚比斯咬牙道:“是不是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找一个人大做文章,阿丽娜不能死,所以,就找可以死的人……痛下杀手!”
奥蕾拉快窒息了:“将军,你是……阿尔他……他没可能活着出来了?”
亚比斯只能以沉默当作回答。
桑提阿妈着急哭求:“将军,想办法救救阿尔吧,他是个好孩子啊。”
好孩子又怎样呢?如今的世道,就是好人才更难活命!
一筹莫展时,不知何人一声惊呼,指向天空,霎那间所有人都被眼前所见惊呆了。天空上,光芒耀眼的太阳不知何时竟缺了一角!黑影遮蔽日光,肉眼可辨都能看到缺角越来越大,这是……日食?!
议事厅里,所有人蜂拥而出,看到此景无不倒吸冷气。没有任何征兆,日食陡现天空,为什么?为何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抬眼望天,有那么一刻,现场竟安静得令人窒息,每个人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迦罗看到此景也不由瞪大眼睛,记得上次观看日食还是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解还什么都不懂呢。想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感觉还真有些不出的奇怪。
天色渐暗,所有人都已慌乱不知所措,达鲁·赛恩斯猛然想起什么,连忙急召天象官前来问话。
“这……到底是何征兆?有没有先例可循?”
天象官显然也被吓慌了,结结巴巴的:“臣……刚刚正在查看典籍,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图达里亚二世时期,当年各地发生王子的奴隶的起义;再往前一次,是汉堤里二世在位时,发生宫廷政变,汉堤里被逼退位;再往前一次,就是穆尔希利斯一世时期,当时先王远征巴比伦,凯旋回来的路上陡然发生日食,结果……结果就……”
结果还有谁不知道呢?穆尔希利斯一世正是在凯旋回程路上,遭遇刺杀身亡!两百多年的时间,能够查到的记录都与灾祸紧密相连,这分明是最凶险的不祥之兆!达鲁·赛恩斯快窒息了,一群元老重臣也无不是满脸惊惧,天哪!惹动神明……这……该怎么办?
听到众人充满惊恐的议论,迦罗‘嗤’的一声忍不住破笑,想起曾经和王子讨论这个话题,原来是真的呢。发生日食居然能把人吓到半死,此刻亲眼所见,还真不是一般的滑稽。可是她这一声笑,听在别人耳中,却似乎比日食更加诡异森然。
达鲁·赛恩斯胸膛起伏,颤声问道:“你……笑什么?”
迦罗一愣,看看四周才明白过来,明白的时候她微微牵动嘴角,淡然回应:“没什么,想笑而已。”
没错,此情此景,什么都不,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这等于是给了人们无尽的遐想空间,比上千言万语更令人心寒。
果然,达鲁·赛恩斯再也受不了,大声追问:“快!你到底在笑什么?”
迦罗一扭头,根本不想理他了。眼看君王又要发作,狄特马索心思飞转就冲上来:“陛下,恕臣直言,这是在笑你啊!王者的守护神阿丽娜,帝国敬奉第一神,陛下兴师动众审判阿丽娜,恐怕才是惹动神明的缘由!听老臣一句劝告,立刻终止审判,怀孕的事到此为止,万不可再追究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达鲁·赛恩斯勃然大怒:“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她!一个败坏道德的女人是神明的化身?这分明是胡扯!你怎知惹动神明的不是她?不定正是因为她着阿丽娜的名份做下丑事,才会引来恶兆当头!”
狄特马索的大声道:“陛下!阿丽娜不是今天才有身孕,五个多月的时间为何不见众神动怒?为何偏偏是在今天?为何偏偏是阿丽娜被推上审判席的时候?还请陛下想一想,如果神明动怒是指向阿丽娜,为何此刻充满惊恐的会是陛下?!”
达鲁·赛恩斯被问住了,惊恐愤怒的时刻,天上黑影还在不断扩大,直至整个日头都被遮挡,只剩下一圈闪动的光环。白昼转瞬变成黑夜,温度明显骤降,一片黑暗中透射的阴冷,实在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汗毛倒竖。
天象官满眼惊惧颤声惊呼:“天哪,怎么会这样?这……”
达鲁·赛恩斯面色一变:“怎么了?难道记录在案的几次不是这样吗?”
天象官好像都快哭出来了,颤声道:“臣所查到的记录,从前几次有的是遮蔽一角,最糟糕的也只是遮蔽大半个太阳……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白昼都变成黑夜,整个太阳都被吃掉了,这……太可怕了!”
天象官的回答无疑又是一记重锤,连哈坎苏克都在耳边颤声道:“停手吧,这件事……恐怕真的不能再追究了。”
迦罗听到了,看向士兵丛中的颤栗君王,故意挑衅:“何必停手,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不过……只能告诉你一个人,你过来,伸出耳朵,我全都给你听。”
她的‘妥协’在此刻听来非但毫无诚意,还因天威当头更令人心惊,达鲁·赛恩斯瞪大眼睛,却分明不敢靠近她。
迦罗冷然一笑,伸手指向旁边的哈坎苏克:“不敢?那就让他过来吧,反正你们狼狈为奸,告诉谁都是一样的。你,过来。”
哈坎苏克咽一口吐沫,名要他过去,她……想干什么?
‘君臣’二人谁也不动,躲在士兵丛中都被僵住了。
迦罗一阵失望的摇摇头,叹息道:“这是你自己不想听,可再也怪不得别人。”
转身招呼阿尔:“今天的闹剧我已经看够了,走吧,我们回家。”
着,带同阿尔步下台阶。等在殿外的亚比斯等人围拥上来,而就在这时,天空中透射下一缕阳光,遮蔽日头的黑影开始慢慢移开了!
身后再度传来众人惊呼,迦罗回头一笑:“不用着急,属于赫梯的太阳会回来的,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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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眼阳光重新普照大地,直至回归奥斯坦行宫,亚比斯还觉得像做梦一样。元老院审判,想不到竟因一场日食有惊无险,这……算不算因祸得福?长长松一口气,他连忙向焦急等待的大姐等人传递消息。
而这一边,回归行宫,迦罗的愤怒却在顷刻间爆棚,奥蕾拉等人打水拿药给她包扎伤口,阿尔凑过来帮忙,竟被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迦罗指着鼻子厉声喝骂:“大混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抹脖子好有英雄气概是吗?莫非你也想学费纳狄斯做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阿尔被打懵了,红着眼圈哽咽道:“不然我该怎样呢?已经被逼到那种境地,这种关乎名誉的事如果不清楚……我……我宁死也不能玷污阿丽娜的名誉啊。”
迦罗一脸荒唐,厉声道:“笑话!我有什么义务要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岂是能由别人了算的?你以为一死了之能证明什么?该给你的罪名还是一样会按给你,你非但什么都证明不了,更要成了畏罪自杀懂吗?!做事都不过脑子,你还敢自己不是蠢货?!”
迦罗气得胸膛起伏,向门外一指:“出去!怕遭嫌疑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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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阿尔独坐庭院台阶,耸动的肩头分明在哭。
“喂,大男人哭鼻子好丢脸的。”
奥蕾拉来了,坐到身边递出手帕。阿尔不接手,转过脸去分明是不想面对。
奥蕾拉叹了口气,劝慰道:“好啦。你今天差没命呢,阿丽娜当然会发脾气呀,她不是真生你的气,只是着急而已嘛。”
阿尔摇摇头,黯然道:“才不是为这个,是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好笨,是想尽己所能做些什么,可是来到这里却发现……我好像根本找不到方向,总是惹她生气,反而平添更多困扰。真的,我只是想帮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奥蕾拉咯咯笑起来,戳着脑袋笑话他:“这算什么呀,看看本姐,我刚刚跟在阿丽娜身边的时候,明明比你惨多了呢。我是谁?出身最低贱的奴隶,还是冒充主上,在哈尔帕招来无数恶骂的大罪人,我刚来的时候,就差被人追打着扔臭鸡蛋了。可是啊,那个时候有人告诉我,要相信自己!只要你肯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找到努力的方向,最终被大家所接纳。”
她歪头笑看阿尔:“现在,我也要把这话送给你。你真的没有理由怀疑自己啊,你看,第一条你的出身就不知比我好多少倍,又识字,又有很多学识,我都听见狄特马索大人夸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呢,你又怎会担心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阿尔看向善意的少女,终于破笑:“知道吗,你在哈尔帕冒充阿丽娜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讨厌你。不过看清楚才发现……原来……你是一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