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霍里曼、别兹兰率领大队抵达哈尔帕,当听一群罪魁竟被奉为上宾,倍受优待,别兹兰的反应实在要比狄雅歌更激动百倍,他立刻找上王子要讨个法。
“殿下,这些家伙虽然是被密探组织推上前台,是所谓的听命行事。但是他们上台后,利用手中的权力行尽诸恶却是不争的事实!殿下可曾调查过,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他们滥杀了多少无辜,祸害了多少百姓?微言获罪,动辄就是全家灭门啊!如果不能为哈尔帕的百姓出这口恶气,只怕民愤难平!”
别兹兰的激动溢于言表,别人不,仅是退隐老臣伊尔坦邦尼一家的血仇,就不是能轻言放过,一笔购销的呀。
面对别兹兰的愤慨,狄雅歌连忙劝慰:“将军先别急,这些人只是暂时还有用,殿下留着他们是为大局,可从来没承诺不和他们清算啊。”
别兹兰不接受:“就算留着,又凭什么要供着他们?吃的是好酒好肉,住的是气派宅邸,还有专人每日服侍伺候?!放眼看一看,仅是哈尔帕一座城,就已经有多少百姓穷困到连饭都吃不上?他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享受这等优待?!”
赛里斯歪头打量他,忍不住取笑:“从前你负责联络米坦尼交换军务,到今天才算第一次见面,啊,不对,是第一次见识了。嘿,难怪你总是那么倒霉,闹‘七日热’时被抓起来,到了篡逆阴谋,更连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逼到造反起兵……看样子,你还真的是一都不懂谋略为何物呀。几顿酒肉都看不过眼,那也就莫怪自己只有被别人整死的份了。”
凯瑟王子风凉接口:“没错,这家伙最大的毛病,就是总拿口没遮拦当耿直,以为自己是在伸张正义,结果却每每都是想帮的没帮成,反倒把自己赔进去。起来,他实在是运气太好,才能混到今天还没赔上一条命呀。”
别兹兰被噎住了,一张脸挂不住,想了半天却又无从反驳。
凯瑟王子叹了口气,很认真的告诉他:“除非你怀疑我曾经给出的承诺,否则这些质疑就毫无意义。听清楚,哈尔帕百姓的冤屈必将得雪,这口恶气也一定会出,但不是现在!因为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别兹兰愣住了,俯首道:“对不起殿下,是下臣失言了,我……”
王子身旁,裘德似乎也有自己的心思:“殿下,虽是为了大局,可是那些家伙都是为求活命左右逢源的货色,根本靠不住,与其指望他们,是不是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更可靠?就像……对,就像当初远征米坦尼的时候一样,那时阿丽娜岂非也是被掳扣为人质?现在对哈图萨斯,为何不能如法炮制?他们不是提出划界而治吗?那就以接受和谈的名义赴王城,属下愿再次担纲使节……”
不等王兄开口,赛里斯已经第一个否决,打断他:“同样的战术不可能重复使用,这是常识。而且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瓦休甘尼又不一样。如果真按你的,第一,他们根本不可能让你进城;第二,即使侥幸进城,也一定不会让你见到人。找不到确切下落,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做什么?”
裘德被问住了,实在一万个不甘心:“可是殿下,这种事除非是自己动手,想凭谈判斡旋恐怕根本行不通。那些家伙是无论如何不会主动放还阿丽娜的。”
这一谁会不清楚呢,凯瑟王子不吭声,心中反复思量。在王城实施策反是一切行动的核心,因此无论伊赛亚那边还是自己这里,都必须围绕这一核心展开行动。优待叛乱分子就是一记麻醉针,他必须最大限度让这群家伙放弃疑虑,死心塌地为己所用。
软禁宅邸中的高规格优待,一群罪魁随着时间在态度上发生的微妙变化,王子一清二楚,因此到今日,在他认为时机火候已经成熟的时候,再次召见阶下囚。
以土库佐为首,凯瑟王子开门见山,要求他们联名给达鲁·赛恩斯写一封信。王子口述内容,土库佐执笔,最后再由每个人分别加盖印章为记。
静寂大殿中,王子得很慢:“写:你我本是兄弟,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谈。到如今外敌已退,继续刀兵相见又对谁能有益处呢?王子毕竟是王子,无论曾经做过什么,赫梯律法,王子无死罪!我想,此时此刻应该感到恐慌的不是你,而是站在你身边那个真正的元凶!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有能力掀动波涛的第一罪魁!不是你啊,我的兄长,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无可争议的事实,你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哈坎苏克,一个低阶士兵出身的家伙,他能算什么人?再多权力到手,也一样是无名无份,正因没有资格站上前台才会需要你!看清事实吧,不是你选择了庞库斯幽灵,而恰恰是幽灵选择了你!到今日厄运已将临头,大局注定无可逆转,我实在感到悲哀的兄长,你为何还要继续为他去做这面挡箭牌呢?真正没有退路的人是他!是因他身上没有王室血脉,才只能选择疯狂到底!”
书信写成,王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又让土库佐照样誊抄一份。同样加盖众人联名的印章,随后当场将其中一份封入信筒,让土库佐以密探特有的方式,传递哈图萨斯。
等到众人退去,赛里斯看着还摆在书案上的第二封书信,实在忍不住感慨:“以密探的方式递到哈图萨斯,接收人自然是哈坎苏克,让他看到……嘿,土库佐的笔迹,一群罪魁联名印章,不知道他的心脏承受力是不是够强呀。不用脑袋想都知道,他一定是要立刻销毁,打死都不敢让达鲁·赛恩斯知道有这回事吧。”
凯瑟王子微微一笑:“所以,才需要第二封!通过狄特马索,递给应该看到的人!”
他立刻传令将第二封书信火速送给鲁邦尼,让他务必尽快转交留守老臣以成事。传信士兵走后,赛里斯歪头打量兄长,不无感慨的叹息:“狼狈为奸的两个人,在他们之间打下一颗分裂的钉子,这一手实在够刁毒啊。王兄,我觉得这两年……你真的变了,变得比从前更加……”
“高明?”
凯瑟王子欣然接口,兄弟摇摇头:“是奸诈!你干坏事的本事似乎越来越高了,被你算计的人……嘿,不做噩梦才叫怪事。”
凯瑟王子一本正经反问兄弟:“哦?那你昨晚有做噩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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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哈图萨斯,鲁邦尼等人正在为寻找可靠的消息来源苦寻对策。伊赛亚再度拿出化装术的改扮绝活,一番精心乔装混迹入城。昔日繁华似锦的王城街市,如今走来到处都弥漫着草木皆兵的紧张气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街上巡查士兵明显多过行人,无论是谁,稍有可疑举动立刻就会被当场缉拿。真的,若没有伊赛亚这个八面玲珑的滑头精一路应对盘查,他们别是打探消息,能不能顺利走完一条街都实在很难。
亚比斯在耳边低声道:“风声太紧了,这要怎么寻找突破口?”
伊赛亚嘿嘿一笑,同样低声回应:“沉住气,就当是没事闲逛嘛。”
这样着,他居然就找了一家酒铺,坐进去悠哉悠哉喝起酒来。拉着化装改扮的亚比斯和布赫,东拉西扯没一句正经话,在酒铺里一泡就是一整天,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酒鬼在消磨时光。眼看天色将晚却连半眉目都没探到,亚比斯早已是心急如焚,性情火爆的布赫更快要按捺不住,伊赛亚暗中连踹他好几脚,才总算没让他当场跳起来。
靠,以为喝酒是在浪费时间?这些家伙还真是连一混市井的常识都没有呢。什么身份就要呆在什么地方,以为酒铺是随便选的?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居住在贵族区的重臣官员出入往来的必经路!门外经过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辆马车都没有逃过伊赛亚的眼睛。直到天色将晚,远方已传来将要关城门的暮鼓声,才终于有一个目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也是一辆官家马车,此刻车夫显然也因听到暮鼓而催促马匹加快脚步。伊赛亚目光闪动,立刻暗示二人尾随跟上去。
“那是谁家的马车?”
亚比斯被难住了,那是很常见的货车样式,车厢覆盖大篷布,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有这样的马车拉运货物。车夫不认识,车上也没有明显标注身份的东西,要具体是谁的……他摇摇头,低声问:“你觉得那辆车有问题?”
伊赛亚微微一笑,大街上他不便解释太多,只要跟住就对了。
尾随拉货马车就见他一路出了城,远远望去在城门盘查处,车夫似乎是掏出一件什么东西,在哨兵眼前晃一晃,结果就立刻被放行了。
三人看出了意思,同样不动声色在暮色中出城。当回归秘密营地,伊赛亚立刻要求联络纳肯顿。
夜深时,布赫也回到营地,报告:“那辆马车一路往北方去了,通过外围城墙防线也非常顺利,无人过问拦阻,我一直跟进山区,本来还想再跟,可是进山后突然冒出二三十人的队接应它,有人断后,也就没办法再探。”
亚比斯非常肯定的:“能那样顺利出城不受盘查,除非是有禁卫军签发的通行手令!那辆马车肯定和哈坎苏克脱不了干系。”
大姐纳岚动容道:“这样神神秘秘,会不会是在转移阿丽娜?”
鲁邦尼第一个摇头否定:“不可能!只有一个车夫驾车,接应人手也只有二三十个,而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就在王城附近……”
伊赛亚也笑嘻嘻的接口:“没错,就算阿丽娜现在挺着大肚子,母子俩加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有那么沉啊。”
沉?
这个字眼令亚比斯动容:“对啊,你是因为什么觉得那辆马车有问题的?”
伊赛亚嘿嘿一笑:“你不觉得那辆马车的轮子都好像快要不堪重负似的,走得那么慢,拉车的马也好像赶起来特别吃力,可见车上拉的东西份量一定不轻。而什么东西能有那种份量?并且是在日暮快要关城门的时候才往城外送,摸黑赶路,怎么想都没道理呀?”
天将黎明时,纳肯顿终于送来众人等待的消息。
那辆马车是巴依尔家的,有特别通行令牌无权查问,也就不知道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纳肯顿在信中,这已经不是巴伊尔家第一辆出城的马车,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有三四辆了,都是只见出不见回,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巴伊尔?
众人闻听不禁动容,那家伙被推上元老院议长的位子,正是篡逆君臣手下不折不扣的忠实走狗。伊赛亚摸着下巴,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快啦,你想到什么?”
在场众人,就数萨莉最了解他,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一定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伊赛亚嘿嘿一笑却不解释,只让立刻回复纳肯顿,务必盯紧巴伊尔,他家再有任何人出城都必须在第一时间火速送信。
果然,过不多日,这天纳肯顿忽然就在城头打出暗号:城楼岗哨挂出的旗帜少了下沿一圈流苏穗子,那是紧急传信的标记。有探子乔装成乞丐凑到城墙脚下,果然就发现他扔下来的泥丸。泥丸中暗藏字条,告诉众人巴伊尔家又有马车出城了,这次是女眷,是要去北方走访亲戚。
女眷?!
伊赛亚当场哈哈大笑起来,他妈的,果然如此!
萨莉瞪大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伊赛亚来不及解释,只大声:“快!拦截那辆女眷马车,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伊赛亚哈哈笑道:“还没看明白?之前已经有三四辆马车出城,都是有去无回,车载份量沉重,什么东西才会那么沉重?现在有女眷出城就基本可以肯定,之前送出去的一定是金属——贵重金属,也就是金银财宝懂吗?这是先转移财产,再送走家眷,巴伊尔是在给自己寻后路,他是要跑啊!”
众人闻听尽皆变色,大姐咬牙道:“没错,巴伊尔那个混账,敢带人公然亵渎阿丽娜,仅凭这一条他就是难逃一死!哼,现在哈尔帕定局,帝国双鹰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不赶快开溜才叫等死!”
鲁邦尼也动容道:“你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莫非是想拿住巴伊尔,让他为我们效力。”
伊赛亚轻打响指,笑嘻嘻道:“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巴伊尔的脱逃意图若被人察觉,那君臣二人绝对不会放过他,换言之,一旦我们拦下马车,这就成了他的软肋。巴伊尔想不听话都不行啊!”
于是,众人立刻行动起来。看到了!出离外围城墙一路向北,在行将进山的荒僻路上,猛将率兵出手,‘呼啦啦’就将马车团团包围。
“你们……什么人?胆敢拦截官家马车……”
蓦然一道寒光闪过,话的人一句叫嚣还未完,赫然已被当场格杀。这下,从车夫到随从都吓得变了颜色,车厢中更响彻女眷惊恐的尖叫。
亚比斯擦血收刀,走过来毫不客气拉开车门。
“巴伊尔大人?嘿,躲在女人裙子底下,这是准备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