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阴城无险无粮无援,只有一个唐妖和三千‘训字营’妖兵困守。”湘阴城下各路太平军队伍已经完成了汇集,将这座湘江边的城包围了个水泄不通,黄文金放下千里镜,不断地对部下们布置着进攻战略。
扼守江面的湘阴城是一座湘江下游的重镇,可以有效策应江上的船队。但如今靖港已破,整个湘江制水权下游都已掌握在了我军的手上,湘阴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城,再无任何战略作用。
呤唎已经安排炮队部署完毕,围攻一触即发,对面的唐训方也指挥守城的湘军士兵各就其位,严阵以待。
“殿下,对面的妖军粮食已经不多了,咱们只需围困数日即可不战而胜,何需费力猛攻?”身旁的刘继盛不解地问我道。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我们要着眼于整个湖南战局,不能拘泥于一城一池,”我笑着道,“围困确实是上策,但本王现在急着赶时间,所以一天之内必须拿下湘阴,消灭唐训方!”
“赶时间?莫非殿下还有什么急事?”刘继盛满脸惊讶,这时总攻已经开始了。
又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开花炮一轮猛轰,城城墙便塌了一大半,缺口多达四五处,当湘军士兵冲上来补缺时,太平军炮队又进行了第二轮炮击,当场炸死的修城队数不胜数,一时间惨叫声连连。
随着黄文金一声令下,太平军陆师发起了大规模冲锋,已经被炸得没有了底气的湘军士兵们一击即溃,战斗不过半日即结束,最后的结果是毙敌八百、俘获两千;当他们的首领唐训方被几个太平军战士押解到我面前时,他甚至浑身颤抖得不出话来。
“唐大人,没伤着您吧?”我骑在马上,笑着问他道。
“没……没有……”唐训方定了定心神,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你就是长毛的城王冯瑞城?”
啪地一声,周国贤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喝道:“老东西,嘴巴放干净!”吓得唐训方赶紧低下了头。
“本王就是太平天国城王,唐大人,本王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带兵打我啊?”我厉声问道。
不想唐训方吓得竟直接跪下,嘴里大喊道:“人知错了!人不敢了!”
“哼,堂堂湖北按察使,就这幅德行?”我不屑地道,“唐大人,想活命的话就替本王写几个字,本王自会善待你。”唐训方是目前为止与我交战的湘军诸将中职位最高的,官至湖北按察使,所以我想借他之手给曾国藩写封信。
唐训方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谢恩,我也懒得再搭理他,吩咐手下人端来纸笔和我提前拟好的信章,叫他原模原样地给抄了一遍,信的大意是告诉曾国藩他的水师已经全军覆没,湘阴、东江三镇也已全部被我军拿下,朝廷现在也要追究他的责任要他的脑袋,最后告诉曾国藩尽早开城投降,否则他和长沙城将会与靖港的水师是一个下场。
唐训方写完了信即被押走,而刘继盛和周竹岐则凑过来饶有兴趣地读了一遍,周竹岐笑着道:“殿下,您又不是不了解曾妖头的为人,给他写劝降信哪会有用。”
刘继盛则摇摇头,道:“不对,殿下您这根本不是什么劝降信,要是真想劝降就不会用这个语气了,您这是在向曾妖头还有长沙城示威啊!依我看,曾妖头看了这封信,非但不会开门投降,反而会全力坚守。”
我笑着头,道:“正是,下面传本王令,全军立即向长沙进发,本王要第二次君临这座湖南省府!”湘阴拿下后,长沙城的西、北两个方向所有被湘军把控的城池据都已被肃清,长沙城也真真正正地完全暴露在了北路军的兵锋之下。在我的安排下,各部太平军立即马不停蹄地向长沙进发,黄文金一部主力连同呤唎的炮队进抵长沙城北的县城,而任化邦、牛宏升则率领骑兵团渡过湘江重新占回了河西阵地,而胡鼎文、唐正才则率领船队封锁江面,连接各部。
这一回长沙城的反应可够迅速,远远地见到我们的队伍便紧紧地关上了城门,又是挥旗又是拉弓架炮,一个太平军战士按照我的命令远远地将唐训方的书信绑在箭上射进了城去。而后我便下令全军只是远远地在长沙城外扎营,攻城大军控制住了几条通往省城的道路,但并不靠近。
“殿下,曾妖头看了您的书信一定会加倍防备的,咱们要攻城不就更困难了吗?”周竹岐不解地问我道。
“我周宰辅,好好动动脑子,”我回应道,“本王到长沙城下就一定要攻城吗?”
被我这么一,周竹岐恍然大悟,笑着道:“哦——我懂了,殿下您这是和上次一样要营造一种攻城的假象,而您真实的意图是……”
“衡阳!”一旁的刘继盛忽然插嘴道,“殿下,弟没猜错吧?”
省城长沙,“审案局”府宅书房里的曾国藩读了唐训方被胁迫所写的信后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将砚台摔在地上,仆人们见了都吓得躲到一旁。
就在这时,有仆人跑进来道:“中堂大人,长……长毛已经兵临城下了,将士们都已在外堂等候您主持大局呢。”
曾国藩深吸一口气,握着书信缓步走了出来,此时大堂里已是人满为患,一排椅子空在那里,在场的诸人却无一人敢坐,大家不是低头不语就是眉目紧皱,可见长沙城此时形势之紧张。曾国藩瞄了一眼,湘军中的曾国荃、萧孚泗、刘连捷、蒋益灃、蒋凝学等几大主将都已在列,而来自长沙绿营的将领朱南桂、邓仁堃等也都悉数到场,长沙城里的文武官员也来了不少,只有湖南巡抚恽世临依然不肯露面。
而院子里更是热闹,曾国藩仔细一瞧,都是长沙城中的大户人家,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见到曾从房里出来,刷地一下跪倒了一片,纷纷哭嚷道:“曾大帅,您是朝廷任命的两江总督,也是咱们湖南百姓的青天父母啊,长毛犯长沙,您可不能不管啊大人,我们的身家性命可都掌握在您的手里啊!”
曾国藩瞅了他们一眼,心里暗想以前领着湘军在外征战每遇粮饷不济时嗓子都磨破了希望家乡的地主土豪还有大户人家能出钱粮赞助,结果你们一个比一个抠,现在敌人打上门来看到财产真的有危险了才想起还有湘军。
曾国藩摇摇头,摆摆手道:“各位乡亲父老都快起来吧,本堂在这里作保,我湘军一定会全力守卫省府,与长沙城共存亡!”这下这些人才纷纷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来,曾国藩继续道:“不过目前局势的危急你们大家也都看到了,所以本堂恳请诸位不要再吝惜自己那些家底了,大家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长沙一定可以渡过难关的。”
这些人全都默不作声,也都没有表态,而是一个接一个地转身离去了;曾国藩也不知该些什么了,索性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到大堂上来主持会议。
“长毛卷土重来,他们已经占据了湘阴、铜官一线,兵分两路,一路沿江推进占据了长沙县城,兵临长沙城北门;一路西渡湘江,经由宁乡再次进抵河西,从西面威胁省城。”刘蓉对着地图分析道,“此番长毛携大胜我军水师之势,再度逼近长沙,肯定与上次的目的不同,再加上冯逆的那封极为嚣张的劝降信,在下认为这一次他是下了决心要犯我省府……”
“老帅,长沙再怎么也是一座坚城,只要咱们据城死守,然后等到他们攻城贼军人疲马乏时乘机反攻,定能取胜。”蒋益灃开口献策道。
然而曾国藩却并未理会,他背着手走到正座前,缓缓开口道:“本堂认识厚庵有整整十年了,那时候我在洞庭湖上坐船,忽然起了大风,眼见我们的船就要被吹翻,旁边一艘竹筏上的男子立即跳入水中,用一只手死死拉住了我们,他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们一船的人。我当时就看出他是个非凡之才,劝他去投军好有一番作为,后来本堂回乡创办水师时也是第一个想起他杨厚庵。”
到这里曾国藩的眼里闪出了泪光,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后继续道:“后来证明本堂没有看走眼,厚庵他踏实、坚韧、果敢、忠勇,让贼军吃尽了苦头,可以他一个人起了湘军水师的半边天。然而靖港一战,他终于还是与长毛拼杀到了最后一刻,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大堂里鸦雀无声。
“本堂不想追究任何人的责任,”曾国藩继续道,“但我们之前若是能听从赵惠甫的建议,南撤水师,并派陆师南下配合,厚庵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壮志未酬身先死。所以这一次,本堂不想再听你们争吵了,本堂现在只想听赵惠甫的。”
赵烈文一震,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慢慢开口道:“这次冯逆再度兵临城下,兵力与上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已经肃清了长沙以北我军的全部外围屏障和据,所以这一次他们若是攻城胜算会更大。”
曾国藩听得连连头,赵烈文继续道:“不过按照冯逆的风格,趋利避害,旁门左道,做出任何出其不意的事都不为过。晚生仔细分析认为,冯逆这次兵临城下的目标应该还不是攻城,而是牵制;我军水师主力已败,湘江制水权丧失,他只需要牵制住我长沙守军即可。”
“那他的真正目的是啥啊?”有人开口问道。
“衡阳!”赵烈文道,“控制衡阳,则可撤去长沙城南部最重要的倚靠,这也是他们一上来就派刘铭传图谋衡阳的原因,所以这次冯逆一定是以城北的部属牵制我们,暗地里南下去取衡阳了!”
众将听后纷纷恍然大悟,连连头称赞赵烈文的料事如神,就在这时曾国藩忽然道:“本堂已经想好了,这次我要亲自南下去衡阳,一定不能再让他们得逞。我去意已决,你们勿要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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