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西南一隅的靖州、晃州,真是个遥远的地方,水路和陆路来回轮换了五六趟之后,身心已是十分疲惫,不过好在这里崇山相连峻岭不断,景色十分秀丽。渐渐地我也慢慢忘却了此次深入湘西的目的,纵情山水之间。
到达沅州时半个月的功夫已经过去,我知道这座规模不大的府城已是西南战场的前线了。果然,进城之后气氛明显紧张了起来,不但有大队先期占领的太平军士兵巡逻守城,城内的商铺开门营业的也不过三三两两,满街都是凋敝萧条之景。
赖文光、刘铭传和谭体元三军领袖都已在府衙内聚齐,我前脚刚到沅州城便立即将他们召集开会。由于院落规模有限,不少太平军的将领只能站在大堂边上。
赖文光起身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湖南西南一隅的区域道:“殿下,诸位。整个湖南境内目前只剩下‘新湘军’这一支妖军力量了,所谓‘新湘军’其首领是刘长佑,拥兵两万,据守靖州、晃州一州一厅,面对我天军大军压境此妖有与贵州妖军勾结的趋势。”
“刘长佑?”我道,“就是当初武昌城外九路进攻的那个刘妖?”
刘继盛头,道:“回殿下,正是此妖,不但如此,大家都知道他与刘坤一是叔侄关系。”
“刘坤一现在在哪里?”我立即开口道。
刘铭传拍着胸脯道:“在弟麾下,正被严密关押,还请殿下放心!”
“不要关了,带他上来。”我道。部将们闻之纷纷大惊,不多时便有一队太平军战士将刘坤一从外头带了进来,只见刘坤一披头散发面色苍白,他惊恐地环顾四周,犹如一个受了惊吓的囚徒,侄子拥兵自立而他自己却身陷太平军中,刘坤一目前的状态可想而知。
我瞪了他一眼,平静地开口道:“岘庄,本王问你几个问题。你侄子刘长佑在靖州成立了‘新湘军’,占据一州一厅控制了湘省西南一隅,这件事你事先知道吗?”
刘坤一抬起头看着我,缓缓道:“此事甚乱,无⑨≦⑨≦⑨≦⑨≦,□.c←o者。”
“放肆!”刘铭传忽然厉声道,“你们叔侄蓄谋已久,借城王殿下之手除掉曾妖头的妖军,然后你们几个就闭门自立!”
换做平时我一定会制止刘铭传,但这一次我却任由刘铭传痛斥了一番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刘岘庄,你侄子要同贵州的曾妖府勾结图谋本王的湖南属地,到时候你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把他们格杀勿论。”
刘坤一听了大惊,吓得顿时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言重了吧?族侄他不过是发动乡里乡亲结队自保而已,岂敢图谋城王殿下的属地,还请殿下明鉴啊……”
软硬兼施下,刘坤一显然已经招架不住了,于是我摆摆手道:“刘岘庄,本王进军湖南时你帮了不少忙,算是有功之臣,不过现在你家亲戚自建武装分明是要与本王争夺湖南属地,所以本王不得不出手。”我顿了一下,吩咐属下端来纸和笔,继续道:“偌大的湖南省现在就剩下西南的一府一厅,如果刘长佑和他的‘新湘军’愿意与我天军和谈,本王绝不为难。所以刘岘庄,你现在就执笔给你那个族侄写信,陈明利害,敦促他趁早弃暗投明率部来降,否则本王绝不客气。”
刘坤一连连头,颤抖着抓起毛笔被带走写信去了,一旁的刘继盛开口道:“殿下,您真的认为那刘长佑肯听他叔叔的话归顺我们吗?”
“绝对不可能,”坐在一旁的赵烈文想都没想就道,“刘子默可是最早追随江忠源征战的,在湘军中的资历比曾老帅还高,况且其在西南帮办军务近十年,对于这里的一草一木必是了然于胸,再加上贵州曾壁光在背后支持,这些都是他与殿下周旋的筹码。刘子默明知殿下大军席卷两湖却仍敢在曾老帅垮台后自立门户,因此晚生认为他根本就没想过归顺殿下。”
一旁的刘铭传听赵烈文一口一个“曾老帅”十分不高兴,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发作,不过赵烈文分析得很有道理,刘长佑归降的概率基本上少之又少。
谭体元道:“既然如此,我看也无需那刘坤一写什么和谈书了,直接斩之祭旗,一则震慑妖军,再则鼓舞三军。”刘铭传听了连连头。
“不可,”我打断道,“刘坤一前段时间有功于我军,岂能杀就杀?本王认为,即便明知刘长佑这妖不会归降,但咱们还是要摆出主动和谈的诚意,这样即便不成也可师出有名。”我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假和谈,真进攻。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坤一就完成了他的书信,我拿来瞧了一遍,都是些劝导刘长佑之词,刘坤一倒是句句肺腑,可以看出他早先确实有在曾国藩倒下后与族侄自立大旗的想法,但这些日子身陷太平军中让他见识到了我军的强大实力,刘坤一现在已是彻底折服并规劝自己的族侄放下武器。
我满意地头,立即派人把这封信送去刘长佑的靖县老巢。与此同时,我对在场的众将道:“与刘妖的和谈只是一个信号,该打的仗还要继续打,咱们这次要边打边谈,看刘妖他们能撑多久。”
赖文光道:“刘长佑目前控制了靖州和晃州,他的‘新湘军’尽数布置在险要关隘,我们难以绕袭。但他的兵力终究不及我们,所以属下认为应当分兵强攻,一路直扑晃州,主力沿渠水攻打靖州门户会同,靖州是刘妖的大本营,他一定会全力防守。”
我头,对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拍板道:“主力打晃州,以部分兵力牵制会同,毕竟咱们还要做出谈判的样子,针对刘妖的老巢靖州咱们要慢慢来。”
攻打晃州的战事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一路打过去并没有遇到刘长佑“新湘军”什么像样的抵抗,这支所谓的“新湘军”充其量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民兵团体,与太平军交锋片刻便落于下风,当赖文光下令火枪队开火后,他们更是抱头逃窜。另一方面,忧的是湘南的地形实在复杂,太平军为了奔袭一座县城往往需要翻山越岭在树丛中穿行大半日,因而攻打晃州厅的战事比预期整整拖后了一天。
负责晃州战事的是赖文光部,而我本人在跟随大部队走了一段之后并没有继续深入,因为从靖州方面传来消息,刘长佑出人意料地答应了与我们和谈,于是我带了本队人马先期返回沅州城。
刘长佑的使者早已在府衙的前院里等候了,见到他我立即露出了笑容,微笑着道:“本王先前托人送信给你们的刘大帅,意欲和谈,不知刘大帅有何想法?”
那位使者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看到我态度诚恳,他也慢慢放松起来,简单地行礼之后他开口道:“我家大帅最初起兵的目的是为了‘保境安民’,而殿下此次进入湖南也宣传要以安民为重,因此我家大帅也希望和贵军进行讲和,共同维护湘南地区的稳定。”
听着刘长佑的使者满嘴废话,我心里暗笑的同时也做出连连头状,道:“刘大帅既然也有此意本王自然欢迎,那么不知刘大帅还有你们这‘新湘军’何时开城归顺?”
“讲和”同“归降”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刘长佑的使者听了一愣,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殿……殿下刚刚不是谈和吗?”
“对,”我笑着道,“前提是你们‘新湘军’先放下武器,待本王接管了靖州和晃州后,再重新布置,大家一起保境安民。”
刘长佑的使者见我偷换概念,非常不高兴地道:“城王殿下,我们刘大帅吩咐过,此次与贵军讲和的条件是殿下主政长沙,我家大帅主持靖州为殿下维护西南安定,同时防备贵州的张秀眉和两广的陈开……”
刘长佑这简直就是胡扯,在场的刘铭传早就按捺不住,但我示意他淡定,然后笑着道:“你家刘大帅早先还和本王在武昌城外为敌呢,难得他现在有这样的觉悟,你家大帅的意思是要本王把靖州、晃州这湖南最后的一府一厅留给你们‘新湘军’?”
使者头,道:“不但如此,我家大帅还希望殿下能够将这沅州也给予我们,到时候我家大帅依靠这两府一厅挥师西进,必能攻取贵州的铜仁、镇远和黎平……”
在场的众将听了纷纷大惊,我也收起了笑容,摆摆手道:“刘大帅果然有想法,本王觉得咱们的和谈是有希望的,你先回去和你家刘大帅下,这场和谈还会继续。”罢我挥手示意送客,用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将刘长佑的使者打发走了。
使者一走,大厅内的将领们陷入了热议,周竹歧忿忿地道:“刘妖真是狼子野心,还妄想殿下让出沅州城,简直是做梦,殊不知他的晃州都快要被殿下攻克了。”
刘继盛也道:“刘妖不可能去打贵州三地,他已经和贵州知府暗中勾结,而贵州当地的义军张秀眉也有近十万人马,这些都是刘妖得罪不起的,依我看,刘妖这是想糊弄咱们,然后趁殿下不备偷袭湖南腹地。”
我头,笑着道:“刘长佑确实狡猾,但对本王来不算什么。咱们还需要按计划边打边谈。传本王令,以水师开路,刘将军和谭将军两部迅速开赴靖州会同,包围会同。”
刘铭传、谭体元拱手接令,就在这时最新的战报递了上来,赖文光已经拿下晃州,杀散了当地的“新湘军”。看到这条战报我心里大喜,暗想:刘长佑啊刘长佑,把你的那地盘一蚕食后,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筹码和我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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