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哑姑出现在柳丁茂书房门口。
柳丁茂一脸苦恼,正发愁呢,一听儿媳妇要见,“让进来吧。”
哑姑进门,施过礼,站起来,却不话,目光亮晶晶在柳丁茂脸上打量。
柳丁茂心里烦躁,“有事你事儿吧,这几天万哥儿的业也暂停吧,我公务多”
“老爷,”哑姑话:“儿媳没猜错的话,老爷心里正在为州府的事发愁,凉和摩罗双交战,灵州州府就借口战事需要,逼着像老爷这样的乡绅富户和散官们出银子。而且这银子,是出了一笔又一笔,只要战事不停,这缺口就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而我们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掏腾,所以,老爷正在为这个熬煎对不对?”
柳丁茂先是一愣,忽然站了起来,手在案几上啪拍出一声欢响,“你竟然连这个都懂得?你这女子,还真是不可觑啊,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来古人之言有理,甚是有理啊!女子也有可敬可佩的地!你年纪,能看透这一点已经十分可贵了。”
哑姑双手捧起茶盏,递到柳丁茂手里,目光含着稳稳的微笑:“爹爹别急,我只是女子见识,的不对的地,爹爹就当是听孩子家信口而已,别见笑就是。”
“不笑不笑,你快你的看法!”柳丁茂摆手。
“这是温水煮青蛙,更是慢刀子割肉,一天一天慢慢把我们吊起来压榨。而且,这也不是上头朝廷的皇命,而是有人在趁机发不义横财。反正现在是乱世,烽火四起,就算他们这么做了,我们也没法向上头求证,更不敢不从命,而且就算有一天外贼打退,国家安定下来,我们想找朝廷退还我们捐出的银子,哪怕不退,万一朝廷按照捐助数额进行嘉奖,不管是加官进爵,还是给别的什么赏赐,都可能和我们无缘,因为我们的钱财根就是入了黑坑,朝廷并不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因为谁都想保住眼前的这点安稳日子,所以每次都拿银子买平安。所以老爷每次明知道这笔钱可能入了某些人的荷包,却还是忍痛交了出去。我担心的是,不是已经交出去的那些银子,而是我们还能支撑多久呢?眼看着是坐吃山空啊。而且外头来乱,我们府里只有五个家丁,是府里养了多年的人手,他们都是大太太活着时候安排的人,是老人手了,自然是好,忠心也不必怀疑,但是我看他们成天酒肉养着,夜里还借着值夜的名义彻夜赌博,身子骨只怕早就被酒色掏空了。所以我觉得该多养几个可靠得力的家丁来护院了。不然到时候哪怕是随随便便的一股盗匪,也会明火执仗上门来打劫勒索,抢了钱财细软都不是最可怕的,就怕到时候烧杀奸淫啊”
“你你不要再了!”柳丁茂忽然喊,他端着茶盏的手在颤抖,茶水扑簌簌地落了出来。
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
烧杀劫掠,欺凌妇女,破坏家宅,草菅人命,在乱世,这样的事情随时都会发生啊,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没有想到。
而是由一个女子指了出来。
他汗颜呐,这一天天的,就忙着应付州府那些官老爷,竟然把自家安这样重大的事情给忽视了。
柳丁茂举袖子擦汗。
哑姑静静看着,她知道自己一语戳中了这位书呆子老爷的软肋。
“你这哪里是女子的看法,简直是大丈夫的高见呐,万哥儿媳妇,这事很重要,我看我们首先得赶紧雇几个身强力壮忠实可靠的家丁回来,和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比,我们的安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老钟叔匆匆出现在门口,一看书房里有人,就犹豫着要离开,柳丁茂看到了喊:“有事进来,什么急事,我看你额头都冒汗了。”
老钟跨进门槛,“老爷,刚听到一个消息,城尤家昨夜进贼了,一伙蒙面人,拿着刀呢,不但把尤家金银细软抢劫一空,还当场奸杀了几个家眷。”
“真有这事?”柳丁茂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如死灰,嚷嚷:“完了完了,刚才还在曹操呢曹操这么快就到了!这可怎么是好?可怎么是好啊!尤家的实力可比我们强多了,仅家丁就养着十来号呢,听其中还有几个武艺在身的,也能一夜功夫被洗劫,如果歹人真盯上我们家,那可就坏了!”
“老奴也担心这个啊。”老钟叔点头。
“那你们怎么办?要不把刘管家叫来商量?”柳丁茂知道安保的事情刻不容缓。
“老爷”哑姑再次站起来,“既然老爷把掌家的大权交了给我,这几天我把宅里的事务管理得如何,老爷可还满意?”
柳丁茂点头:“我听万娇你真不错,挺有事的,大太太的丧事能操持得井井有条,昨儿又巡查了各房各院过冬取暖的事情,还当场增补了炭火。还有,万儿忽然转了性子跟着我念书,也能认真习,可见都是你费心的结果。所以,这掌家娘子你好好干吧,不要因为自己年轻就胆怯,更不要怕得罪人,现在我们府的内宅后院里,一切你了算。要是有不服的,尽管撤换。”
哑姑点头:“儿媳我只是女子,自然只能管好内宅的事务,只是眼下这么乱,保家护院的事,虽然是外面男人们的管理范围,可也跟我们内宅有很大关系,所以,儿媳想给老爷举荐一个人做武术教练,再请六个年轻伙子,每日让教练教授武术,以来可以强壮体质,二来外面的人听到风声,自然不敢虽然来打我们府里的主意。只是府里之前养着的那五个旧家丁,我觉得不能留,他们沉溺酒色身子虚弱不,还对府里实在熟悉不过,一旦他们中有人跟外面歹人有了勾连,只怕对府里有百害无一利。”
柳丁茂沉吟,“这几个人确实被我们养出了一身臭毛病,而且都是谢玉林、刘管家等人介绍进来的,不是这个的亲戚,就是那个的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现在撵了他们,只怕刘管家心里不舒服。”
“刘管家也得换。”哑姑稳稳道。
“老爷,州府衙役又来了,请您过去有要事商议。”一个厮来通报,“人就在门口等着,看样子您不去他们就不走。”
“又来了。一天都不放过啊。”柳丁茂满脸苦恼。
“老爷突发急症,刚刚晕了过去,我正在施针抢救呢,只能请衙役大人回去如实回复知州大人了。”哑姑提高声音,一边,一边走过去,忽然就抓住柳丁茂手腕,也不知道她哪里就摸出一根银针,对着柳丁茂胳膊扎了下去。
厮来迟疑,这老爷明明就在眼前稳坐话呢,怎么就晕过去抢救呢,不等他迈过门槛,身后咕咚一声,一个身子栽倒下来。
“老爷又晕过去快来人呀,抬床上去!”老钟叔扯着嗓子喊。
哑姑一边:“这病凶险,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晕厥,我这点雕虫技的医术只怕治不了,还是快到外头请名医吧。”一边从柳丁茂手腕上拔出银针。
刘管家闻声赶来,“老爷肯定是积劳成疾,身体吃不消才垮了,快请大夫啊。”
一时间老爷晕倒昏厥的消息传遍府。
大大人丁顿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柳丁茂可是这柳府里的一棵大树,大家的靠山,他万一倒下,这上下几十口子人丁就风雨飘零失去依靠了,尤其外头兵荒马乱的,万一这府里在倒了靠山,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两个衙役也赶来,亲眼看到柳丁茂确实双眼紧闭,嘴唇乌青,昏死过去好半天都不见回转,看样子是真的病了。
他们不再纠缠,回去复命了。
“人走了。”老钟叔凑近床沿,告诉守在枕边的哑姑。
哑姑再取一根银针,再次施针。
柳丁茂悠悠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