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撕裂的喊声,惊动了房家村安宁的清晨,然后便是黄狗汪汪汪的叫声,片刻后,黄狗叫声停了,狗头被整齐的切断在村口,横在写有房家村标牌的村头路中央。
紧接着是鸡叫声,然后便是汉子妇女的呐喊声,各种刺耳的声音充斥在房家村。
村最后头,房老太爷一家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叫,然后便见到房实神色慌张匆忙的从外面跑来,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破布粗麻对襟衫上都是血渍。
今天是陈瑀亲迎的日子,掐着时间点来算,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便能抵达房家村。
房老太爷一家起的都很早,家中院落已经不晓得被打扫多少次,各种喜庆之物皆都有序的摆放在大院内,还有各色各样的糖果,只等着鞭炮响起,便将这些糖果发放给村子里的泥娃子们。
只是他们并没有等到陈瑀迎亲的队伍。
最先见到房实的是大哥房忠,他们早就听到村口厮打喊声,房实便准备去看看发生何事,映入眼帘的屠杀让房实痴呆在了那里,直到倭刀砍中他的胸口,他才发疯似的朝家中跑。
房忠焦急的迎了上去,这时候房老太爷还有几个妯娌也紧随其后。
“三弟,出什么事了!”房忠见他满身是血,眼中布满泪花,紧紧的辟奄一息的房实。
房庄氏见自家男人这般,整个人当场便的晕了过去。
这时候房梅也在从屋内出来了,四周几个孩子们的哭声,不远处依旧嘈杂的叫喊声,黄牛鸡鸭的吼叫声,更让人害怕心紧张。
房实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道:“快跑倭倭寇来了!”完之后便躺在大哥房忠怀中。
“杀千刀的,老子去和他们拼命!”房忠操起铁锨便朝村外冲去,任凭房梅拦都拦不住。
“祖母太爷,二哥大姐二姐三姐,快,有没有地,我们快躲起来,等陈瑀来!”这个时候能冷静下来的只有房梅。
其余人都呆呆的在那里,都傻了,还是房梅一巴掌扇到他们脸上,他们才反应过来。
即便是房老太爷,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惨剧,每个人心里承受能力都有一个限度,可是今日发生的事算是超过了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尤其是看到冰冷的房实的身体后。
“倭倭寇来了”房老太爷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句,几个妯娌和房祖母在一旁闻房实的尸体大嚎。
房梅抬眼看了看远处,几个衣着简陋凶神恶煞手执倭刀的人,正追着几个妇女和孩子朝这边跑来。
妇女和孩子在他们的屠刀下,一个个渐渐的倒下,鲜血飞舞在空中,划出十分优美的蝗,只是那嘲,让人看了就恶心。
“别哭了!”房梅额头上都急出汗了,“有没有可以躲的地,我们快点躲起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几个妯娌和房老太爷仿佛没有听到房梅的声音一般,依旧围在房实的尸体旁。
眼看着倭寇来近,房梅此刻也顾及不到他们,拉着兄纸房镗和房凌兄妹,便急忙朝村后跑去。
房家村距海不远,所以才成了倭寇首牙劫之地。
同样的,房家村距离蒲岐千户所也不远,房梅带着几个孩子奋力的朝蒲岐千户所跑去,身后有两个倭寇紧随其后。
眼看着便要追到房梅几人,那两个倭寇身后突然冲出一人,他满身血泊,死死的绷寇的腿,“照顾好镗儿他们!”
那一张近乎于绝望的眼神,让房梅心如针扎一般,无论倭刀如何砍到房厚的背上,他也死死的不肯松手,“快跑!”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这两个字。
“爹!”房镗一双胖脸上满是冷水,那撕心裂肺的叫声,让房梅听了之后心如刀割一般。
她知道,现在她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她不能失了寸,不能哭,她紧紧的拉镗,近乎于拖着房镗在跑。
“凌儿,你带着妹妹朝那个向快跑,到了千户所就大喊倭寇来了!”房梅指着不远处蒲岐千户所的向。
这是她现在能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拖着房镗速度实在太慢,一旦被倭寇追上,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跑掉,然后对房凌道:“如果婶婶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见到陈叔叔之后,让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房凌这一刻突然变的懂事了很多,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拉着妹妹快速的朝蒲岐千户所的向跑去了。
田野间一望无垠,根没有藏身之地,房梅拖着房镗朝蒲岐千户所反向而跑。
直到海岸边。
前茫茫大海,后两个倭寇放慢了速度,他们像是很享受这追铺的过程。
“猪儿,想为你父亲母亲报仇吗?”房梅望着逐渐而来的倭寇,又看着满脸泪花的房镗。
房镗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所以你要保自己的命。你知道你们家下海的船在哪里,去那里划船走!”房梅道。
“可是婶婶,我们一块走。”房镗抹着眼泪哭道。
房梅看着来近的倭寇,见不远处私塾的地也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焦急的对房镗道:“不了,婶婶在这等陈叔叔,你快点走,快点,不然婶婶不喜欢你了!”
“嗯!”房镗撒开腿,便朝猴走去。
这群倭寇的目的不是孩子,而是那如花似玉的房梅,不然适才也不会舍弃房凌,而直接追房梅。
房梅望着自己微隆的腹部,伸出右手摸了摸,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此刻倭寇距离她不到一百米。
“孩子,娘对不起你了,娘没有保护好你”泪水布满整张俏脸,她知道被倭寇抓到会受什么样的凌辱,当见到房家村的倭寇之时,她手里就偷偷的拿了一把剪刀,看来真的排上了用场。
“陈瑀,对不起,没能给你陈家留后了,对不起”
蒲岐千户所门外,两个孩子哭声终于在很久之后惊动了两个守门的老兵,老兵揉了揉眼上的眼屎,朝水寨外看了看,见两个孩子大呼行,便道了句:“去其他地玩。”
“有倭寇,倭寇来了”两个孩子语无伦次的叫喊着。
“两个修子,是不是把典史衙役当成了倭寇?傻杏。”两个老兵相互笑道,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连个倭人的吊毛都没看过,这两个孝子又岂能知道什么是倭寇?不定把来收租的典史衙役当成了倭寇。
于是两人靠在水寨的草垛旁继续睡了起来。
直到其中一个老兵看到私塾向滔天火光才觉得不妙,扯了扯一旁的另一个老兵,“那边好像是私塾?走水了?”
另一个老兵抬眼看了看,顿时惊了一声冷汗,急忙对门外两个修子道:“修子,你适才些什么?”
“倭寇倭寇杀了俺们村的大黄狗,杀了狗儿,杀了马伯伯”
“不好,快去同知总旗大人!”其中一个老兵飞快的跑了出去,另一个老兵将两个孩子放入了水寨。
蒲岐千户所几乎所有定制军兵都被调到了河北战场,而余下的则多出去经商和屯田,现在能调用的兵,加上老不出一百来人。
总旗不耐烦的走了过来,“你们两个老西,活了大半辈子了,两个娃娃的话也信?”
“总旗大人,您看那边,那边可是孙秀才的私塾?”
“咦?走水了?”总旗揉了揉眼睛。
其中一个老兵指着两个孩子道:“孩子,快怎么回事?”
“婶婶让我来求救,让我来告诉你们倭寇到了,若是他出了意外,让陈叔叔好生活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总旗怒道,“从哪里来的两个野孩子,你们两个私自放外人进来?看不等着罚俸禄吧!”
总旗完,便扭头走了。
两个老兵叹了口气,对房凌道:“快点出去吧,害得我们俸禄又没了,来还有两斤辣椒和五斤米,被你们一搅合啥都没了!”
“可是真有倭寇,村里死了好多人,快救救他们吧。”房凌哭了起来,扯着两个老兵的袖笼,哭的撕心裂肺。
“什么倭寇不倭寇的,总旗大人都不管,我们两个老西能管什么?快点出去.寨不是孝子能呆的地。”
两个老兵将房凌二人推了出去。
“妹妹,不要哭,我们走。”两个修子刚走了没多久,大约也就离水寨一里地左右,突然哇哇的冲出五六个倭寇,手起刀落,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倒下了,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哭声。
这一幕被两个老兵亲眼看见,三魂去了七魄。
这一幕伴随着两个老兵的下半身,无数个夜晚,他们都会无缘无故的惊起,想起两个孩子乞求的眼神,想起两个孩子的哭声和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