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朱雀离航
这范汪顺利地当了庾亮的参军,同时江州刺史温峤去信给了陶侃,请他同出兵,让不要因庾亮所作所为而按军不动。 .
原本陶侃因先帝诏书未曾把自己列为顾命大臣而耿耿于怀,还怀疑是庾亮所为,幸而他是在荆州驻守,有苏峻在前头,不然早落得苏峻起兵反叛的地步。
陶侃与苏峻同因驻军方,被庾亮所排挤,原是不想再进这趟浑水,同时听闻苏峻已攻入建康,心忧生死未知的儿子陶瞻,回信拒绝联盟之事,言明自己是外臣,不便越矩是管朝廷的事。
陶侃态度强硬,温峤连连碰壁,不过事情因陶瞻乘船抵达父亲陶侃之处有了转机。
陶瞻应允了谢安之约,陶侃对父亲言明是谢安救了他,同时带来司徒王导的口信,“请陶公务必拼弃前嫌出兵勤王”。
陶侃见儿子完好无损站在面前,又同时听闻建康的停战之局,顿时感慨,“为国者,当属琅琊王氏,王导不出,天下难平,可为父不见与庾亮为伍,弃城而逃,弃主而走,是乃有损士人名声。”
陶瞻继续劝父亲道:“几方兵马中属父亲驻军最多,联军盟主之位非父亲莫属,到时候勤王成功,庾亮不再得人心,幼主亦想要亲政,到时候必不会委屈了父亲。”
“而且父亲若心有不悦,如今庾亮孤身在外,想除掉庾亮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么?”
陶侃深深看了眼他,“此话是谁人教你的?”
陶瞻笑笑:“前面的话是谢家三郎所言,后面是儿子揣测父亲的心思,父亲虽然为国守西疆,但这些年受尽委屈,如今前往勤王,不但会得主公感激,亦卖给司徒大人面子,而东面郗鉴将军自来不喜出风头,此番得益最多还属父亲,那庾亮如今还有何面目立足江东?”
陶侃淡淡笑,“为父年事已高,如今的前途都是为你们所挣,你大哥洪原是最得力的,未曾想身子虚弱英年早逝……苏峻攻城,为父日夜担忧你的安危,幸而你能平安归来,这回到建康头桩事就是要谢过谢家三郎。”
“那是自然。”陶瞻听到父亲终于松了口,当夜替父送信去浔阳告知温峤,即日将与父亲领兵东下,望诸位做好军备事宜。
温峤收信大喜,已距苏峻占领建康入台城有五日,再等陶侃集军东下,最快也要半月,同时温峤还要联合周边诸城太守集合义军。
此刻建康城倒是派平和,苏峻分派军马,让部分人去降服建康周边诸州县,同时扩展军马,未曾想周边州县皆闻风而降,唯有桓彝所在的泾县拒降,与苏峻属下韩晃死战,桓彝不听将士劝说不愿假投降,建康城防封锁,桓温与谢安根本无从知晓此战,不然两人会取信劝桓彝忍时之气再从长计议。
但桓彝的硬气远他的属下所想,名士自有名士气节,这小县之战从开始就是持久战。
……
泾县仍在攻城战中,苏峻这方已将司马衍单独移至石头城,形同软禁,而陪同司马衍的人只有谢安,台城仍由苏峻王导主持政事。
惊蛰之后,春雨降落,司马衍坐在御车上,隔着雨幕回望台城,再三告诫自己要忍耐。群臣送行,谢安骑马落在后方,苏峻命人为他撑伞,他没接受,只道:“还望苏将军少烦劳我家老师,他年事已高,放他回乌衣巷静养可好?”
苏峻道:“如今本将军刚接受内库,这里外都很忙碌,无司徒大人从旁辅助实在很难。倒是安石,你往日是主公伴读,如今再成伴读亦是好的。若你想留下来助本将军……”
谢安不以为然道:“安石只会读书写字,闲时也能为主公奏曲解闷,倒是够用了。”
谢安不难猜出苏峻的心思,先石头城已有苏峻重兵防守,若盟军勤王,他可以随时将重要的人质撤到石头城当作筹码,而盟军必不会挑易守难攻的石头城为先攻之地。
说不准再过几日,王导和朝中重臣也要往石头城搬,眼下就看陶侃和郗鉴的动作快不快了。
乌衣巷无疑是此时建康城最为安全的地方,流民兵退于朱雀桥不许前进,谢安将小龙女留给王熙之照顾,她整日骑着马要去朱雀桥溜圈,从末雪寥寥、春风凛冽等到春雷乍响,可今年的柳堤不再出新芽,树被烧得实在厉害,弄得她心情十分糟糕。
幸而她和谢安还是时常书信往来,赤鸦每日在苏峻头顶飞过,没人敢将它射下来,更没人能抓住它,后来苏峻听王导说,这是青梅竹马间的书信,将军都将他们分开了,若这通信不许倒是十分残忍。
苏峻那日见王熙之抄的报纸十分欣赏她的字,后来得到“入木三分”的那块木板,观摩许久,还想请王熙之为自己再写幅字,也就不再拦着两人通信,也打消了想与琅琊王氏的联姻的念头。
这展家族是苏峻之念,联姻又是重中之重,其实如今京中女郎人选最适合不外乎几位公主与琅琊王氏等士族,士族中琅琊王氏权势盘根错节,可听王导之言,这门亲虽未摆到台面上来说,但王谢联姻势在必行,苏峻担忧旦拆了这桩婚事,只怕会被谢安恨辈子。而那王熙之性情古怪,曾亲眼见南岳夫人升仙,有上仙庇佑,玄修天赋惊人,能通蓬莱阁,连司马宗都曾有言,天命之女,凡尘之人最好少沾惹,若要强求,只怕这新婚之夜就是你苏家灭门之日。
不过江南士族顾6家中亦有适龄女郎,可如今江南士族的势力大不如前。
所以思来想去,改变苏氏血脉的最好选择是娶公主,长公主是庾太后亲生,这有庾氏的血脉,令苏峻十分不悦,只是司马休等人倒十分好看这门亲,就是因为长公主有庾氏的血脉,又是皇族嫡女,这才显得贵气。
且不说王熙之听到这苏峻对京中女郎挑三拣四十分生气,长公主听闻后更是想要离开后宫与苏峻拼命去了,若非桓温给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庾太后连日惊惧忧思,在见过苏峻面后,更是寝食难安,心知苏峻定不会放过他们庾氏的人,没几日就病倒起不了身,尤其是得知司马衍被送往石头城后,更是心急如焚呕血。
时春雨凄楚,连带整个建康城都沉浸在阴郁雨天之中,不得见晴日明朗。
……
……
眼下离苏峻入主台城已过去大半月,陶侃带着兵马已来到浔阳与温峤汇合,可其间陶侃屡次露出对庾亮的杀意,他曾与温峤秘言,“苏峻之乱,祸根在于庾亮,若庾亮死了,切皆可迎刃而解。”
庾亮此时已知大势已去,痛定思痛,亲自拜见陶侃,引他上座,此番大礼令陶侃大为吃惊,且不说庾亮是名士冠杰,再论庾氏是北方高门,而陶侃是南方寒门,突兀受此大礼,又听庾亮拿出谢安那份报纸自检其过,其言恳切,番交谈下来,陶侃心中对他积攒许久的怒气消弭大半。
这两人互相试探交心,时间这联盟勤王之军倒也初步稳定起来,三方军马加起来足有六万,而陶侃人就占了四万,庾亮还特奉陶侃为盟主,将符节给了他,当真是姿态做到了最低。
时间盟军气势战鼓喧天,帅旗绵延七百余里,路东下就是要直取石头城。
临行时,陶侃还不由朝庾亮笑道:“这些年中书令大人加重石头城城防不外乎就是为了防老夫,可未想倒是苏峻先耐不住。只怪那苏峻蠢,找了无用的祖约,却忘了老夫的荆州兵马。”
也亏得苏峻走错这步棋,若是他真的找了陶侃,只怕眼下又是另番局面。
不过安置军马也需时日,度虽快还是用了将近月,而此时桓彝在泾县与韩晃已拉锯了将近个月,终是桓彝方小县粮草不足,再加上被泾县县令江播出卖,泾县终被韩晃攻下,城陷之时,桓彝被韩晃所杀。
同时郗鉴已派兵从广陵北上,算是给北方个警告,所以郗鉴时没敢轻易往建康派兵,而且同时注意陶侃温峤的动向,得知他们终于结盟,他亦去信道:“愿听从盟主安排。”
庾亮这时借庾太后口诏,升郗鉴为司空。
郗鉴设坛场,登坛刑白马,对三军慷慨而誓:“贼臣祖约、苏峻不恭天命,不畏王诛,凶戾肆逆,干国之纪,陵汨五常,侮弄神器,遂制胁幽主,拔本塞原,残害忠良,祸虐黎庶,使天地神祇靡所依归。是以率土怨酷,兆庶泣血,咸愿奉辞罚罪,以除元恶。昔戎狄泯周,齐桓纠盟;董卓陵汉,群后致讨。义存君亲,古今也。今主上幽危,百姓倒悬,忠臣正士志存报国。凡我同盟,既盟之后,戮力心,以救社稷。若二寇不枭,义无偷安。有渝此盟,明神残之!”
而祖约见建康稍稳,心头记挂谢安的话,担忧起寿春的事来,在建康盘桓不多时,留下女婿代为协助苏峻,自己先回寿春,随后让人带着万斛粮草回寿春支援。可没想着这粮草队伍先遭遇了郗鉴军的突袭,又被温峤军上岸夹击,不但粮草没了,还被两军俘获杀伤万余人。
寿春面临断粮,而派出的兵马也要成了俘虏,时祖约在寿春孤立无援。
这时的大捷无意于给各地勤王义军带来了振奋消息。
而苏峻也万万没想到,这原本心意不齐的各地州县驻军竟不观望局势,就默契地同时向建康举兵而来。
此时距离他起兵反叛,不到三个月。
最可怕的是,此时建康城中开始闹起了饥荒,只因三吴地区的粮运不进来,城中又无端多了兵马,加上战事消耗,自然不够用。
而向总是和颜悦色的王导自然用起了老套的法子,称病不再见客。
苏峻心知王导这些年经营定有储备,几次三番亲往乌衣巷拜府,没想每次都是碰到王熙之那小小少女抛头露面地人马拦在府外,苏峻从未见过哪家高门女郎如她这般,浑身贵气,娇弱之姿,却未有丝胆怯。
每次王熙之都如木然道:“龙伯病重,气都喘不上来,家中仓库布匹钱粮都交给了苏将军,若是不够,苏将军有国库钥匙大可去啃布匹金银。”
“琅琊王氏都揭不开锅了,我月都未曾吃肉,见到我家大白都流口水。”
“听闻主公和阿狸在石头城都在喝稀粥,只怕再过时日,大家只有喝水饱肚了。”
“听闻将军把建康的万斛粮草运去了寿春,可得小心啊,别成了羯人的粮草,毕竟寿春的驻军少得可怜呢。”
苏峻每日去找王导,都被面无表情的少女给虐了回来。
最终苏峻忍无可忍带着兵马要强行闯府,可没想这队伍还没走到朱雀桥,就见王熙之人站在桥中央,握着把小剑,脚边还有只肥得可怕的大白鹅。
那日还下着雨,她看着被淋得可怜兮兮的,没想她远远见到苏峻,立刻拔剑插入桥身。
那日,若是在朱雀桥附近的人都说见到朱雀神鸟降世,只因那桥不知为何就凭空烧了起来,有人还听到那桥出声断裂之声,没过多久,那桥就神奇地塌了。
历史上的种种奇妙传闻邪乎,而这桩朱雀断桥的传闻也不例外。
朱雀原是南方神兽,属火,与青龙白虎玄武同为四象,王熙之原本在人们口中就是玄真天女,没想她竟能招来朱雀毁了这桥。
虽然苏峻可从别路去见王导,没想王家竟下了如此重的逐客令,时心悸,若是那王熙之把火弄到他身上那可如何是好?虽未曾听闻有人能召朱雀,但这桥确实是在苏峻自己眼前燃起来的,当时王熙之还站在火中,连头丝都没烧着,她身边那只大白鹅还扑着翅膀大叫,嚣张无比。
随即王熙之翩然离去,袭绯裳华贵飘逸,灼得人眼痛。
事后,司马宗朝苏峻苦笑,“这世间玄妙之境、奇人颇多,江左几分田地、你我这场叛乱,在神祗眼中,不过是蝼蚁争食而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