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真被赵承宗以无上冰封诀封冻后,唯有以商阳山独特的内功法门闭息自保,从此进入到一个如同昆虫冬眠般的状态。虽然赵承宗复以掌力相侵,却终究未能置他于死地,只要不在冰球中困的太久,慕容云真最终还是能够复苏过来的。
在重新呼吸到醇和的空气后,慕容云真便渐渐的恢复了些许知觉,虽然胸口被赵承宗掌力贯穿依旧闷痛难当,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莫逆和玉虚真人的处境。
不待慕容云真起身,他又发觉有个人正一动不动的压在了自己身上。慕容云真举头望去,却正好见着江心月那已然发紫的僵硬脸庞。
慕容云真浑身一震,却不晓哪来的气力一下子就惊坐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呼唤、拍打,那个原本水灵活泼的女孩都醒不过来了。慕容云真又以真气相注,却仍旧无济于事。
慕容云真这才意识到江心月已经死了,她为了解救自己而用体温融冰,便是活活被冻死的。
慕容云真又悲又恨,只一把紧紧的抱住早已僵直的江心月,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再呼唤、再等待也不会有任何的奇迹发生。慕容云真终于认定江心月已经死去,一瞬间,那所有的悲伤、难过都转化成心头空荡荡的离殇之感,这种深沉的失去之感直压的他难以呼吸。直到此时,慕容云真才发现江心月对自己原来这么重要;直到这一刻,慕容云真才意识到自己永远的失去了她。
慕容云真仰天而泣,哭声直震的山谷积雪簌簌散落。
忽然的,山谷那头也传来阵阵杀猪般的哀嚎哭叫,却正是赫连勋了。原来他见江心月上山一整天了都没有音讯,便忍着断腿之痛爬了上来,待见得师父惨死之状后,他岂能不悲伤难过?
与此同时,赫连勋认为是自己没有把守好山门,才让赵承宗有机会向魔宗下手,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要对师父的死负责的。这也是赫连勋为何如此难受的缘故。念及此,赫连勋竟然伏在地板上使劲磕头,却是磕得整个面门都鲜血淋漓了。
不知是哭声嘈杂的缘故,还是赫连勋使命磕头震动了山谷,雪地上的莫逆竟然发出一了丝微弱的声音。但慕容云真沉心于失去江心月的悲凉中不能自拔,却并未察觉。
赫连勋固然痛惜魔宗被杀,但身为弟子,他还是明白要为师父报仇雪恨的道理。愤怒果然不及悲伤专注,他心头情绪一转,这才发现后山山谷同样有人在当空长哭。赫连勋于是拄着同泰柱来到后山山谷,却正见着慕容云真怀抱江心月迎风悲泣。
赫连勋起初警觉外人缘何藏身于后山,但见得地上横尸玄冰的玉虚真人及莫逆后,他便知道来者并非于大雪洞不利之人。只是赫连勋非常惊讶这个怀抱江心月的青年人竟然就是去年救走护剑侍的赶考学子,如此他才总算明白此人就是江心月口口声声说要找的“云真”。
赫连勋见慕容云真如此悲伤动容之态,又见其怀中的江心月四肢僵直,便当即心头难受起来。
“这位姑娘怎么了?”赫连勋焦急的问道。
慕容云真却只顾落泪,全然不知有人发问。
赫连勋于是往前探看,却见早上还鲜活灵动的救命恩人脸色开裂发紫,显然是早已被冻死了。赫连勋于是再三追问,慕容云真才把江心月为救自己而死的事情说来。
“这小妮子满心善良,老天却不开个眼。”赫连勋悲愤的骂道。
慕容云真摇摇头,却不再搭理他了。
赫连勋的到来却并非一无是处,起码莫逆在地上微吟数声后总算被他察觉了。既然慕容云真前番也讲到赵承宗将他冰封在冰球之中,那么把莫逆双足被冻在地底的显然也是他这位弑师灭祖的大师兄了。
赫连勋上前一番查探,果然探得莫逆尚存一丝微弱气息,如此,他便大声呼唤慕容云真过来帮忙。
慕容云真这才从巨大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只见他扫去雪地上的杂物,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下江心月,最后才跌跌撞撞的朝莫逆走了过去。
莫逆双足俱废,周身又被赵承宗打断所有肋骨,早已伤及五脏六腑了。慕容云真见他命悬一线,便急急为其灌输一道真气,如此莫逆才算睁开眼来。
莫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制止慕容云真继续为其输送真气,因为他肋骨尽断,新输入的浑厚真气只会触动裂口而让他更痛。除此之外,莫逆自知伤重难医,也不想慕容云真为此多费无用力气。
慕容云真见莫逆这般痛苦神情,便也只好收手,但他又知道莫逆伤的太重,再不救治只怕也要死去。
莫逆虽然痛苦,却自有一副铮铮傲骨,便见他忍痛说道:“赵承宗这般折磨我,为的就是要让我在痛苦中屈服求饶,可我偏偏不遂他愿。就算是死,我昆仑山的人也是笑着去死。”
说罢,莫逆又努力的笑了出来。但笑也是有代价的,伤重的他经不起任何折腾,他一笑,满身的剧痛便又在体内乱蹿了起来。莫逆就是不肯向疼痛屈服,如此强求再三,他的整个脸型都扭曲起来,却是再分不出是哭是笑了。
赫连勋敬重莫逆是条汉子,又想“敌人的敌人就朋友”,他朝找赵承宗报仇时定然少不了这些人的。如此,赫连勋便返回洞穴丹房取来一盒附魂膏和一瓶开元丹送与慕容云真。
“此二物乃大雪洞至宝,其中雪龙膏能接骨续筋,开元丹更有从鬼门关抢人之效。你且拿去医治他吧。”赫连勋直直说道。
慕容云真原本只道魔宗弟子个个冷血无情,想不到这个二杰却还心存善念,便点了点头接过药物,然后为莫逆医治起来。
世人只知魔宗武功无敌于天下,却不知他除了功夫造诣外,这炼丹制药之术也是无人能及。在涂过雪龙膏后,莫逆双足肌肤几经收缩膨胀,待渗出足够多的血水后,他的双脚竟然有了疼痛的知觉。
慕容云真见此药物果然有神效,便又喂他服下开元丹,但莫逆吃下后却双腿一蹬,然后僵死过去。慕容云真大急,连忙摇晃呼叫起莫逆来。
见莫逆毫无反应,慕容云真便困惑的望住赫连勋了。
赫连勋却一脸不屑的说道:“开元丹有起死回生之妙,其妙处就在于死而复生。这位道长既然还活着,就必须到黄泉路上走一遭,如此,开元丹才能发挥功效。”
赫连勋这牵强的不能再牵强的答复直听得慕容云真一愣一愣的,但既然药是他大雪洞的,慕容云真就只能选择相信他。
“你说这开元丹能起死回生?”慕容云真迟疑着问道。
赫连勋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慕容云真于是取出另一颗开元丹,然后急匆匆的奔向江心月而去。他是要江心月也服下这颗灵丹妙药复活过来。
但赫连勋却只无奈的说道:“所谓起死回生,那被救治之人总不能是死去了的吧。”
慕容云真却不听,依旧将开元丹喂入江心月的口中。但江心月已死,这颗开元丹便就只能卡在口中。慕容云真于是强行引内力送开元丹入腹,然后满心期待江心月能够复活过来。
但在漫漫的等待中,慕容云真只见莫逆开始连声呻吟,但他的江心月却永无动静。慕容云真几番回头来看莫逆,又再看了看江心月,稍许便回来再取出几粒开元丹。
赫连勋知道慕容云真这是一心想要救活江心月,但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如此赫连勋便厉声责道:“道长还需要你全力救治,那姑娘已经死了,你做再多也是白费力气。”
慕容云真顿住脚步,便忍不住双目盈泪,良久才喃喃说道:“心月真的死了?心月真的死了。”
赫连勋见慕容云真几如痴癫状态,便欲上前警醒与他,但慕容云真却一把抓住赫连勋双臂连番倾诉了起来,却是把江心月过往对他种种的好说了个遍。赫连勋听罢,竟也忘了自己本来要和慕容云真说的话了。
“要不是她,我多半也冻死在山脚下了,这小妮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是不能好活,老天不公啊。”赫连勋难过的说道。
“不是老天不公,是我对她不公,我但凡听了她任何一句,也不会使她枉送了性命。”慕容云真说罢又大声哭喊起来。
赫连勋不明白慕容云真所指,但莫逆却有气无力的说道:“此事只能怨赵承宗在此大开杀戒,否则她又何须以身融冰来救你?”
事实确如莫逆所讲,若非赵承宗打死打伤玉虚真人和莫逆,又冰封住了慕容云真,江心月又怎会以此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救人?慕容云真望着死去的玉虚真人,又看着死里逃生的莫逆,便对赵承宗恨的咬牙切齿起来。但恨的最深的却莫过于赫连勋了,经莫逆此番提及赵承宗,他便情不自禁的联想起这位大师兄杀害师父,又残害两位师弟师妹的事情,若非自己命大,恐怕这大雪洞满门都要死绝在赵承宗的手里了。
“赵承宗弑师灭祖,又残杀同门,我与他不共戴天。”赫连勋愤愤然道。
慕容云真听罢直骂赵承宗心狠手辣,但莫逆却双眼发亮的望住了赫连勋。
“赵承宗吸收了魔宗的内力,又学会了他的遣天神诀和大梵如来掌法,武林再无人能抵挡的住他,若想报仇只怕难上加难。”莫逆叹息道。
“就算是死我也要找他报仇雪恨。”赫连勋却厉声答道。
赫连勋的话却也正是慕容云真的心思,但二人只记得恨意,却并未知晓莫逆的真实想法。
“如果你都死了,但赵承宗却还逍遥法外的活着,那这仇又岂能算是报了?”莫逆不以为然道。
赫连勋正要辩驳,但莫逆却又抢先说道:“大雪洞就只剩你一人,你若死了,可就再没人能为魔宗报仇了。这一点你可要想明白了。”
赫连勋一愣,便觉得莫逆说道确有几分道理。
莫逆见赫连勋被说动,便趁热打铁的说道:“赵承宗不仅一统了江湖,还坐拥朝廷兵马支持,他可是一心要做皇帝的人。你要想成功复仇,就必须要周密计划,否则只会断送了大雪洞的最后一脉。要是那样的话,你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去见魔宗了。”
慕容云真亦是赞同莫逆说法,毕竟赵承宗树大根深,要扳倒他就必须要周密行事,蛮干绝对无济于事。但赫连勋生来就是傻大笨粗一个,于计谋处可谓毫无建树,要他详细计划无异于是强人所难了。对于这一点,莫逆也是了然于心的,否则他也不会为此费这么多口舌了。莫逆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尽可能简单的说出,大致就是赫连勋在天下群雄面前当众揭穿赵承宗是魔宗弟子的身份,然后再把他过往的种种劣迹和盘托出,如此天下人势必都要与他反目成仇。与此同时,朝廷也会认为赵承宗来路不正而放弃对他的支持,这样一来,赵承宗不仅成为孤家寡人一个,还要面对群雄的复仇,届时再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赵承宗滥杀无辜,又几番挑起江湖风雨,甚至还妄想谋朝篡位,其行径人人得而诛之。”慕容云真说道。
赫连勋听罢也觉得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便一口答应下来。三人达成统一意见后,便开始收拾场上残局。慕容云真纵然再是不舍,也终究要送江心月最后一程。赫连勋记着江心月的救命之恩,亦在她坟前敬重一拜。
“道长虽然服过我大雪洞灵丹妙药,但终须安静调养,大雪洞向来苦寒,不如大家移步山下村庄,待伤势好转后我们再去找赵承宗算账。”赫连勋说道。
慕容云真于是背着莫逆一步三回望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