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有回来,消息回来了。|.us.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那一天,莲莲去镇上买菜回来,流着眼泪、抽抽噎噎地,没有人会回来了,前往苏州的所有人,鄱阳剑派所有正式门徒,都死了。
战死在苏州了。
沉默、惊愕、意外。
没有哀伤。
还没有哀伤。
大家围住莲莲,七嘴八舌地想问清楚事情经过,但莲儿什麽都没有再。
无法再。她也和大家一样,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理震撼太大,无法再仔细地去问得更明白,只想着要回家来,告诉大家这件事。
所以她无法得更多,只是哭,不停的哭。
此时才有哀伤。
这之後的十天之内,我想用『愁云惨雾』形容家中的气氛,再适合不过。
大家都还不愿相信,不肯相信过去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家人们,竟会一去不返,而且还是全体无一幸免?这根本不可置信!所以,大家都静静的,等着。
等着出战的人们回来。
当然,我也是。
我不再离开子期的房间,抱着他送我的琵琶、看着他放在桌上没带走的琴。
我,相信子期。
元伯曾经和我过,子期是特别的。
昭大叔会派我专司照顾子期的起居饮食,就是因为子期的音律天分奇高、节奏感的掌握超乎常人,以他卓越条件,将来必能使阳春白雪两套剑舞更上层楼;至不济,也会超越昭大叔,成为江南有数的一代宗师高手。所以希望给他最好的照顾、最好的环境,让他完全不必操烦其他事,专心钻研音律与武学。
换言之,昭大叔认为,子期会是鄱阳剑派将来的希望。
虽然元伯是叛徒,但我相信他所的这些话是真的。
还有,我也听过,在庐山集英会後,江南传出的一句话。
『江左丰神龙子期』。
子期英挺潇洒、天分奇高、少有志气,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不可能在扬名天下的过程中跌跤。
我相信,子期会回来的。回到这个他步向美好且不凡将来的起。
但是,其他人似乎不这麽认为。
得到消息的十天之後,阿皓离开了。
「大家看开吧,都这麽久了,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消息恐怕是真的,再等下去也没有用了。各寻生路吧。」他这麽。
这句话大概产生了不的影响,过了几天,阿乙、阿如一起走了。然後是糖、帆、大管、不倒翁、池猴子……
一个月後,莲莲进到子期的房里找我,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
我懂,我知道。
她是在这家里待得最久最久的人,子期过,派里曾有好一段时间只有他和昭大叔、元伯三个人。第四个人,就是莲莲。
我轻轻抚着她的背、顺着她的头发,尽我所能的放轻音量……
「莲莲,我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这十几年来,能和你成为家人。」
她,哭得更大声了。
然後,就只剩下我了。
...
我不再考虑该怎麽活下去。
我放弃了所有维持生命最低需求的活动,即俗称的『吃喝拉撒睡』。
所以我不知道在莲莲走後多久,她出现了。
那位我现在称之为『大姐』的人出现了。
大姐名叫约环。
「喔,这里还有人啊。」这是我听到她所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则是:「喂,姑娘,再等也没用罗,没有人会回来了。鄱阳剑派在林家堡死光罗。」
我看着她。
此时,我的目光已经有涣散了,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知道她的打扮真是有够花俏,尤其是半露的胸脯,好大啊。
我看着她拉过了子期平常坐的椅子,拂掉上头的灰尘之後坐了下来,双手撑着下巴,深深叹了口气。
看起来她似乎很失望、很不快乐。
「你……」我想问,但不知从何问起,而且我也没有力气问。
「想问我为何来此吗?嘛~算是来找人的吧。只不过,她死了。唉~真可惜啊,那女人冷静又聪明,对情势把握挺准,可是个上佳的人才!只是道镜原本就不是刺客出身,哪能教出好间谍啊?若由我来教,她绝对会成为上佳的间谍!不定还能接我的位子呢!真是糟蹋了栗原姑娘这块材料啊……」她像是早就想找人倾诉般的,一长串地讲着。
而这长串中,出现了两个我曾听过的名姓。
道镜、栗原。
道镜就是这次倭族进军中土的主导领军人物,而栗原这个姓,曾在庐山集英会出现过,是个倭族人!也就是,这两人必定也曾去过苏州,不定还和子期交过手……
於是我挺起身体,尽力开口:「她……苏州……」
「是啊!她死在苏州,联江码头。都是那该死的君弃剑儿!我未来的接班人,就这样砸在他手上了!那浑蛋,真的是个大瘟神啊!」
这瞬间,我明白了,明白这一切为何会发生、明白这一切是谁造成的……
君……弃剑……
瘟……神……
是他……是他!自从他出现在子期面前、出现在鄱阳剑派之後,一切都不对劲了,一切都脱序了!子期开始走楣运、也开始了我的恶梦!
而他留下的瘟疫种子,张牙舞爪地吞食了整个鄱阳剑派!
这个肆意破坏别人家庭的狗贼、危害天下生灵的瘟神,老天怎能容得他活在世上?!
老天容得,我也容不得啊!!!
「我……可以吗?」我奋力地朝那女人爬过去,抓住了她的裙角,吐出榨尽我仅余力量的几个字:「我……足够……当你的……接班人吗!?」
...
萍儿一出沈家门,就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目光。
她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褐黄色的长裙、露出两个硕大的**上缘,又披着一件艳红色的短披风,还抱着她的琵琶,坐在对街的屋上。
萍儿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是同类。
都是约环大姐手下的姐妹。
於是她短跑了几步,藉由对街的围墙蹬高身子,翻上了屋去。
她不是当初那个平凡的侍女了。虽然算不上高手,但只靠手足翻墙上屋,已是轻而易举。
看到萍儿走近,那女人丝毫没有改变坐姿,只伸手递过了琵琶,同时道:「初次见面,我是杨戎露。要是你肯,叫我露露姐,不肯的话,叫杨师姐吧。」
萍儿接过了琵琶,应道:「露露姐,大姐头没来吗?」
「没有。」杨戎露随口应了,双眼仍直直盯着对面里屋的情况。
盯着那已一脸茫然、无所适从,且欲哭无泪的沈既济;以及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史丹尼。
看杨戎露没有更多反应,萍儿又主动搭腔道:「露露姐,你先前是潜入云梦剑派吧?刚刚我听石绯和阿竹这两个贼子让云梦剑派的余众杀了,是你的功绩吧?」
她毕竟在南武林九大派中的鄱阳剑派生活了十几年,有些门派会依派谱替弟子改名她是知道的。她先前就见过屈戎玉、现在再来个杨戎露,她完全可以立刻猜出杨戎露的出身。
然而杨戎露听了这些话,却不禁皱起了眉。
贼子?功绩?
这女人……大姐她出身於鄱阳剑派,也就是……
「石绯也就罢了,你至少与阮修竹在同个屋檐下生活过十多年……」
「露露姐,那贼子已叛出本派,而且她一向同贱货涵交好,与我没有任何情谊可言!」萍儿毫不留情的道。
「是吗?算了,我管不着。」杨戎露懒懒的应了,光从这些字眼来判断,足已以让她认识眼前的萍儿是怎样的一个人了,她可不想把教唆杀人当成『功绩』,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受过阿沁大姐头的栽培与赏识,如今回报一罢了。
萍儿也从杨戎露的反应中察觉到这位露露姐的心态了,她有嘲弄似的扬起嘴角,道:「露露姐,你应该没有恨过谁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杨戎露微微一怔,紧接着又听到萍儿跟着道:「你应该不懂什麽叫恨之入骨吧?或许你根本就像个千金姐似的被呵护长大吧?」
大姐?
听到这句话,杨戎露抬头不忿地瞪了萍儿一眼。
对!我是没有恨过谁、我是不懂什麽叫恨入之骨的感觉,我不否认!但是,被呵护长大的千金姐?这四个字……很久很久以前就和我不沾边了!我可是靠着自己的毅力、耐心和本事在云梦剑派沈潜了十七年之久!
看来,该好好回应一下这女人……
「你也未必真的有多恨吧?君蓝田现今的身体状况可是差到连贩夫走卒都能杀得了他,你却放过这大好良机未曾动手。一旦他能够复原,就算只是原能力的十之四五,你也绝胜不了他一根指头了。」
杨戎露自信这些话该够堵萍儿的嘴了,不料却见萍儿哂笑起来。
「露露姐,你真的不懂。在我来看,只想着杀死对方的话,那根本就不配称之为恨啊!」
杨戎露真的愣住了。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女人疯了。
大姐怎麽收了这样一个疯子?
就在此时,沈家门跑出了另一个人。
史丹尼。
那矮胖却迅捷的身影很快的吸引到杨戎露的目光,她看着史丹尼在周遭的几条巷中疾奔着,大街上虽然一片荒旷情境,但窄巷里还是有些人家在晾衣、晒鱼肉菜乾,史丹尼并没有撞倒弄翻任何东西,那灵活的脚步让杨戎露看得十分入迷,史丹尼也是全神贯注的在找人,完全没注意到屋上有个女人在注视自己。
不久,他找到了,是丐帮弟子阿瓜。他急匆匆的向阿瓜话,距离太远,杨戎露听不出他在啥,但她猜得到,而且答案很快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找马。史丹尼已无法开口问沈既济借马,身上盘缠也不够去买马。但长安乃大唐泱泱国都,无论如何总找得到几个骑马至此的武林人士。在传事地头蛇阿瓜来,人在哪儿应该都有个底儿,史丹尼作为已故北武林盟主的徒弟,去报个名借马,肯赏光的人总还是有的。
借马的目的,当然是去追君弃剑。
狼的脚力,史丹尼心中有底、杨戎露也略有耳闻,不靠马力、只用人的双脚去追,那是作梦也别想的。
只是,已经落後了一刻钟左右,少也够狼跑出二三十里地,此刻怕都出长安大门好一阵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但史丹尼没有任何犹豫。
他趁着阿瓜去找人借马时,又向身前的人家借了纸笔快速写下信笺。阿瓜回来之後,他和阿瓜交换了信笺与马匹,作完吩咐、问明方向,跨上马便朝长安东门奔去。
杨戎露全都看着。
萍儿也看着。
「哼,这矮胖子……追吧,你就去追吧。就算让你救到这一次,下次我一样要弄得那瘟神狗贼生不如死!」
杨戎露回头瞥了她一眼,只淡淡道:「你往南入蜀,到成都的剑南节度使府找大姐吧。」话毕,便跃下地去。
她不知道为何要这麽作,只是想要这麽作。
她也要跟上去,看史丹尼究竟赶不赶得及?看君弃剑还有没有命活下来。
萍儿冷冷地看着杨戎露离去,哼了一声,也走了。
此时她并不知道,她要失望了。
她没有机会再弄得君弃剑生不如死了。
因为,在她出手之前,君弃剑早已伤痕累累。
她的这一次出手,已十分足够。
单这一次出手,便已将君弃剑……
彻底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