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闵岫咽气,师古吴存二人却已神飞天外,各自都在思索着。
大少爷话是讲得清楚了,却少了最关键的所在~
能送凡人登天的神兽,要往哪儿找去?
吴存很快摇摇头,望着江闵岫的遗体,心里明白~这一,怕大少爷也不晓得吧。
但他很快发现不寻常处。
虽常人死时是咽最後一口气,作为大夫的吴存却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吸气是需要肌肉作用让胸肌扩张後,让肺部伸展,空气才会流入体内,放松後肌肉收缩松驰,则是吐气。人既已死,肌肉自然不再作用,故死人的最後一口气,必定是呼气,不是咽气。
江闵岫自然也呼了这一口气。
一口呼不尽的气。
吴存静静看了一阵,暗计已过了一盏茶时间,不免惊奇~江闵岫肺量再大,这最後一口气也悠长得太不可思议!
他忽然醒觉,大少爷回到人间时便已是待死之身,却能在施以治疗後又硬是挺过了这一年余,原就是靠着那一股护住他心脉的真气。只是吴存虽能探察出这股真气的存在,却无法维系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日渐微弱消散。而江闵岫自身,也对这股真气的来源缄口不言。
但它,即使已剩了最後一残余,竟尚能如此绵延不绝,令吴存暗暗心惊~在这股真气最初释出之时,该是如何光景?
它的来源呢?会是上界吗?是大少爷留了一命回返人间的原因吗?
他很快就知道这是错误的猜测。
他感受到了,江闵岫呼出的这最後一口气,没有立刻消散。
它,在流动着!
它丝毫没有在这茅板屋中回转停留,而是迳直向屋外流去,吴存急急推了尚自陷入沉思的师古一把,便立即出屋,要查明这股真气的流向。
师古是个卜者,观气也非外行,他回神之後,很快便查觉出空气流动有异,自也随着吴存赶至屋外。而後,发现这股自江闵岫口鼻中散逸出的真气,已自缓缓聚集至那株已死白杨树下的遗骨周围。
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曾听江闵岫提起。
那是他木色流开山祖师,木色翁坐化後的遗骨。
师古眉头一抖,道:木色流传人的真气,竟会回返至祖师身边吗?
不,不对!吴存立即否定道:大少爷使剑能力不错,那是不假,但他本身并不精於内功。他体内这股真气之浑厚凝重,不可能是大少爷自身所有!
二人各出一言後,又都静默。他们知道彼此都无法解释这种情况,於是决定在观察出结论之前,不再作多余的设想。
这道真气环绕在木色翁遗骨身边,流转不息,且又愈积愈厚,无形无色的气竟尔浓厚到彷似薄雾一般。过了一阵,又将白杨树干也涵纳了进去。
随後,这股真气尽被白杨树吸收去了。
这一幕,君弃剑全都看在眼里。
...
时序进入十一月。
距君弃剑离开襄州,已超过两个月了。他音讯全无,自令留守诸人非常担心,但屈戎玉、诸葛涵却表现得丝毫不以为意,使其余人等毫无置喙余地。这日,轮到诸葛涵要陪同李九儿去采买米粮,李九儿来到诸葛涵房前,要等她一起出门,到了房门前,却瞥见诸葛涵已自个儿走向前院去了。但李九儿又见诸葛涵仍只穿着轻绸薄衣,遂自行进到她房中,取出件外袍要让她穿上。
李九儿赶到前院时,诸葛涵伫立在黑桐墓前,视碑而已。
李九儿缓步上前,先朝墓作揖行了一礼,方将取出的外袍披在诸葛涵身上。诸葛涵这时才发觉李九儿已在身後,遂回头道:九姐,你和这位黑桐前辈,很熟稔吧?
这问题反倒令李九儿觉得奇怪,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诸葛涵摇头,道:我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而已,完全没有交谈过。
李九儿一怔,仔细回想,似乎真是这麽回事。
她自身是自幼就同梅仁原、曾遂汴受过黑桐教授武艺,自庐山集英会後投靠林家堡以来,黑桐更是三番五次前来给予许多协助,故在她的认知中,林家堡诸人都应该和黑桐有一定程度的交情才是。
但其中,时常孤身一人在外进行修炼的蓝娇桃、以及总是让君弃剑带在身边的诸葛涵是例外。这两人,确实连见到黑桐的次数都寥寥无几呀。
换言之,至少对诸葛涵而言,眼前这个墓碑,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的墓碑。
既然是陌生人……
那你为何停在这儿?李九儿问。
那一天……诸葛涵微微合眼,回想了一会儿,道:他看着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他有话想和我。
李九儿也细想一阵,才想起诸葛涵所谓的那一天何指。同时她也理解,那一天的情况,黑桐前辈的确难以主动向一个女童搭话;相对地,只是一个年幼少女的诸葛涵,也不可能同黑桐这等武林耆宿攀谈。
而後,他们再没有机会见到面。
所以,九姐,如果你和这位老前辈很熟的话……
……涵,我不知道他想向你什麽。李九儿轻叹口气,道:对我来,他就是一位值得敬重、恩如山高的大前辈,他在想什麽、要作什麽,我是不懂的。
话到此处,後厢已传出王道打着哈欠的巨大响声,诸葛涵与李九儿也只能先按下此事,赶紧出门采买去了。
...
早餐时间。
晨星家里很特别,不只大厅有木椅和茶几,饭厅也有餐桌椅。他以前曾,在外头,他毕竟是个丐帮弟子,席地而食是很正常的;但回到自家中,还是坐在椅子上舒服。所以在这个椅子尚不普及的时代,晨星家每个厅室都有椅子。
受了他的影响,林家堡重建时,君弃剑也要求工匠设置桌椅。
白浨重已经吃完了饭,叠好了碗筷站起身正要离开,这时屈戎玉才进饭厅,白浨重见了,顿了一顿,又复坐下。
屈戎玉自也看在眼里,她慢条斯理地入了席,接过涵递来的稀饭,缓缓喝了一口,才温吞地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们,不过,阿重,你先吧,有什麽事要问我?
聚云四阵,还欠一个。白浨重简洁地回答。
屈戎玉一听,便懂了。
一个多月後,齐云山云崖洞的亮剑会,白浨重势必是要参与的,对他而言、在他的认知中,最有威胁性、最危险的对象,仍然是孙仁义。
孙仁义本身或许难以突破白浨重的门神之剑,但这场亮剑会,没有人言明只能是一对一单挑。白浨重在衡山上,便听孙仁义提过鼎足之阵的名堂,与王道一印证之後,便得知聚云堂有所谓聚云四阵。除鼎足之阵以外,三竭之阵、轮转之阵二者,王道已与宇文离见识过了。但全加起来,还欠一个。
若要再次与聚云堂交手,白浨重认为,自己苦练是不够的,他得作到知己知彼才行。
王道听白浨重这麽问,也深知这般光练身体的方式,实已到了一个极限,难以再有所提升了。但他们没有修炼内功的法门,能作的,的确就是去学对付敌人的方法。当下连连头,附和道:对对!还少一个,屈姑娘,这你可得教教!
屈戎玉嗯了声,微微合眼,细细地呼了口气,道:无需担心,聚云堂已摆不出那第四阵了。
李九儿道:是因为人手不足吗?入蜀的聚云堂下只剩七人,若是要摆个大阵,确实略少了儿。但你不已决定两年後才要入蜀?两年时间,难保赵仁通不能再练出一批可战之兵来吧。
这也是最需要我担心的问题。屈戎玉眼也没抬,又喝了口粥,淡淡应道:凭赵师叔的本事,练兵只是弹指之间的事,也会是我们入蜀之时最大的阻碍。但若是关乎那第四阵,他是摆不出的。
李九儿听得一头雾水,疑道:你赞他两句、又来贬他,我真是不太懂。该不会是于仁在使的那个……三转阵吧?那阵势变换之快,一般人真是学不来。
屈戎玉摇摇头,道:三转阵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东西,只不过是几个基本阵型的连环运用而已,当时若非我意外被师父的气劲一时断了听觉,大可应付得来。
王道一听,摇头摇得两颊肉不住晃动,连道:不不不不~你应付得来,对咱们可难!
我知道。屈戎玉微微一笑,道:但只教会你们几人,要同时对付青城、唐门二派,也着实勉强,所以,我得另去找一批兵。
诸葛涵道:璧娴姐姐,你要出门?
屈戎玉颔首,道:士卒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完,她将剩下的半碗粥喝了乾净,起身便要离开。
王道见状,忙横身将她挡住,道:结果你还是没呀!那第四阵到底是什麽阵啊?
曾遂汴呵呵一笑,道:咱也很好奇。
屈戎玉蹙起眉头,道:白师兄还在时,怎不去问他?
没想到。白浨重道:当时还在养伤、自行修练,没想到去关心对手。
屈戎玉拗不过,只得长叹一息,道:那第四阵,不是人阵,是地阵。
果不其然,这答案一出,全场都愣了。而後,纷纷低头。
一阵沈默之後,诸葛涵当先起身,挽着屈戎玉离开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