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臨安城兩個多月后,宋君鴻一行人終于又回來了。
進城后,宋君鴻囑咐李通幫著把秋香和杜鵲兩個一大一的女人先送到了劉羽的府宅上,自己則領著兵士們一刻也不敢停留的回捧日軍的大營報道,去樞密院和兵部繳還印綬。
若是一般的任務,只要辦完上面的手櫝,就算是沒事了。可宋君鴻這次卻是有點不大行,原因很簡單:他這次護送皇子就藩的任務居然一而再的遇上了歹人的襲擊。堂堂皇帝的龍子龍孫,也有人敢妄圖襲殺,這還了得?
所以他這一回來回報信息,立刻在朝野間造成一個的震動。兵部、刑部、樞密院都依次來找他詢問案情,宋君鴻也唯有耐著性子把發生過的事情對這幾個衙门分别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宋君鸿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后一直忙了好几天,可怜自从他回临安城以来还从没回到过家中一次。
僥倖只是宋君鴻拼死護住了皇子的安危,否則僅是護主不力、遺禍皇室這一項大罪,就夠讓宋君鴻的腦掉砍上十回的。
可饒是就算如此,宋君鴻領出去的五百名捧日軍軍士們在兩次護主作戰之中也受損極大,死傷者加在一起有二百一十八人。幾近總人數的一半。这个死伤减员数目,刑侦部门可能不太在意,因为死一个和死一百个对他们来没什么两样,都是代表着护送队伍遇袭。但在种慎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爱兵如子”这四个字,有时侯用在种慎身上是完全合适的。尽管在练兵时他像阎罗王一样的严厉可怖,但谁要是让他手下的兵士少一个人,他都会肉疼的要死。捧日军是他十数年心血打造出来的大宋第一强军,代表着大宋军队士兵素质的最高水平,也代表着他种慎的精兵政策的成功,是他的心头肉,是他的脸面。战争时期没办法,堂堂之师击煌煌之阵,士兵成片成片的死亡也是正常现象。可要是太平年月里,在大宋的地界上,要是有人敢伤害他的捧日军士,种慎能跳起来吃人!
现在宋君鸿就跪在种慎的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种慎坐在帅案之后,手中紧紧地攅着宋君鸿呈报过来的伤亡名录,也是一言不发,脸色沉的像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的青冷。
两人都不话,宋君鸿感觉帅帐之中的气氛就像山一样的压抑,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梆、梆、梆”外面传来一阵报时的梆子响,一名亲兵掀开帐帘走进帅帐,手里端着的木盘中有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汤,来到了种慎身边轻声报道:“太尉,时辰到了,您该用药了。”
种慎有时就像是个铁打的人一般,但他必竟也是一名五十岁的老人了,一旦英雄华发,就难免还是会有一些像风湿、关节炎之类的疾病找上身来。
“滚!”种慎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一抬臂把那碗药汤打飞。
宋君鸿和那名亲兵都吓了一跳。
营门外的典虾仁闻声走了进来,虽然还什么都没有问,但他陪伴种慎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眼睛只在帐中一瞄,就约摸着猜到了什么。
他到墙边弯腰把那已经倒扣在地上的药碗拾了起来,走到那名不知所措的亲兵身边,把碗重新放回他的拖盘中,对他:“你先出去吧,告诉大夫,重新再熬一碗过半个时辰再送来。”
亲兵如蒙大赦一般的端着空药碗跑了出去。
典虾仁又走到了种慎的身边,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谁动了咱们的兄弟,难道咱们就不会给找回来吗?”
种慎这才冷哼了一起,回身又坐回帅案之后的椅子上,朝宋君鸿问道:“你刚才回禀,袭击咱们派出去的队伍的人马中,除了一伙山贼外,还有天星社的余孽?”
“是的。”宋君鸿回禀道。
“可有虚言?”种慎的眼中像是刀子一样的盯过来,宋君鸿不敢直面其威严,不自禁的一低头,回道:“属下不敢有瞒,所言千真万确,如有一句失实,愿领军法。”
“这帮贼子竟然还没有死绝!”种慎从牙缝中迸出这一句后,就又不话了,再次陷入了静静的沉思。在心中他愿意相信宋君鸿,敢于袭击皇子皇妃对伍的人,必然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只有像天星社这种狠历货色才敢干出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也只有像天星社这种高端杀手组织才能让他精心训练出来的精兵折损如此严重。
作为大宋朝的高级军官,累世将门子弟,他当然也会多少风闻一昔日黄龙党和废太后之间的争斗。也隐约知道天星社这种神秘杀手组织的存在。
同样的,他也从中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来。
天星社是可怕的杀手没错,但杀手只是听命杀人。天星社就算再冷历如刀,但背手谁才是那个挥刀的人呢?
天星社每一次行动,其袭杀对象都绝非寻常之辈,而其背后,也总是隐藏着重要的且不足为人道的巨大秘密。
普通人家根本没有必要去袭击皇子,而能指挥的动天星社的人,应是大官大贵、大权大势之人。
那么,这个人多半会是----
宋君鸿见种慎又是半天没有话,便微微抬了头去看种慎。却见种慎双目微阖只余一条缝隙,其中透出来的目光却越发的冷历了。不禁大骇、忙又低下头去。
宋君鸿这一微的举动,仍是落入了种慎的眼中。他冷哼了一声,对宋君鸿道:“你先出去吧,帮我我放你一天假,你回家去休息下。”
就这么完了?宋君鸿又信又疑,他原本都已经做好挨皮鞭子的准备了。不想种慎却突然就这么放过了他。
正在疑惑中,见典虾仁给自己递过一个眼色来,那意思分明是在:“还不快走!”
“喏!”宋君鸿赶紧站起身来,卯着铁钉的军靴一合,横臂行个军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后,宋君鸿跟自己的母亲匆忙打了个招呼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解开衣甲,抛开战剑,百十斤的躯体往床上一扔,就再也不想动弹,身上就和散了架似的。
还是家里的床好,躺着舒服、躺着踏实、躺着安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福不死,必有后福!”宋君鸿口里碎碎的念着,竟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他再睁天眼后,宋君鸿却发现床前已经坐着两个人影,正是自己的老母亲莲娘和妹妹石榴。
他忙一咕噜坐了起来,道:“娘,你怎么和妹子来了。”
“娘来看看你。”莲娘轻声道。
宋君鸿这趟出皇差,一路上的种种凶险他并没有跟莲娘,免得吓坏老母。可俗话“知子莫若母”,莲娘作为一外妇道人家虽从不过问宋君鸿军务上的事情,可她还是敏感的觉察到了宋君鸿的疲惫和惊惧。
当孩子时,遇上害怕的事情,总是会缩进母亲的怀抱之中。当孩子长大后,一旦遇上什么危险的事,即便孩子什么也不,孩子也早已长大到不需要母亲的保护,可作为母亲的天性,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竟在宋君鸿的床前陪了自己睡过去的儿子整整两个多时辰。
宋君鸿觉查到了莲娘眼中的不安和关怀,赶紧挤出一份笑容,道:“娘,您放心,孩儿没事儿,只是累着了儿。”
莲娘道:“你这趟皇差,一去就是两个多月。走时还是盛夏,如今回来已是十月深秋。人整个都瘦了一圈。”
“没办法。为人莫当差,当差不自由啊。儿子现在是替皇帝当差,就要为了天家执戈奔走,难得有个安省的时侯。”宋君鸿叹了口气,走下床来,重新整束衣服。
看到莲娘担忧的眼神,忙又笑道:“娘,您别担心啦。孩儿现在也是一军官,凡是苦累的事都有下面的军士帮着干,只要不打仗,就没大要紧。”怕莲娘再唠叨,他忙又道:“娘,有饭吗?孩儿饿了。”
“有!让石榴在这儿先陪你话儿,娘这就去替你煮饭。”莲娘罢,就喊过站在门外的丫鬟春妮儿一起向厨房走去。
宋君鸿看着母亲忙里忙外的身影,大为感慨。
嗯,如此身上有了不少皇妃的赏赐,应该能把半年前买房子时借的债都给还上。等再过个半年一载的,多积俸禄,就再雇佣个下人吧。现在家里虽有华剩顿和春妮儿两个仆役,但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还只能算是个半大孩子,所以凡事都得莲娘亲力亲为的。
唉,自己也当了军官儿了,也进了京了,也该让老母亲享享清福了。
宋君鸿找来一些精细巧的玩具给石榴,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帮妹妹买的。
妹妹已经到了十三岁的年纪了,在宋时,这时已经该学习一些女孩子的功课了。“德、容、言、功”是古时对女子要求的妇德。宋君鸿却并不在意,只要自己妹妹过的好便开心了。可莲娘却对此是坚决不同意,道咱们老宋家是山里的猎户出身,可如今必竟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家里的女儿,就要有个千金姐的样子。再不能如以前的那般上山追狗,上树掏鸟的了。针线女红、一些官印的>等都开始让石榴跟着学习。宋君鸿军营事忙,在家里拗不过母亲,只好答应了。但有言在先,这些东西妹妹学习下也无妨,就当学知识和技能,但如果妹妹哪天不爱学了,届时母亲也不能再强迫。
莲娘是铁了心要把石榴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所以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许迈,可怜石榴成天被母亲关在家中憋的难受,母亲前脚一走,她就立刻缠着宋君鸿给自己讲外面的见闻。兄妹二人聊的开心,时间也就过的快。一转眼,饭菜就已经做好了。
正要开始动筷子,突然华胜顿跑了进来,禀告道:“公子,种大人来造访了。”
“种太尉?”宋君鸿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筷子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