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人数凑齐,刘羽兴奋地连忙吩咐下人们开始上酒上菜。
几杯水酒下肚,众人的话题便开始渐渐地打开了。
作为东道的刘羽率先公布了一个好消息:露香有喜了!
消息一传出,众人也皆是大喜。老话的好:人生有子万事足!故几人纷纷举杯向刘羽表示庆贺。
喜欢起哄的方邵和柳丛楠更是干脆让刘羽把露香直接从内屋给唤了出来。几个人又一起端起杯子开始向露香敬酒,这番热闹景像倒把此时护妻如宝的刘羽给疼惜地够呛。
露香也很得意,嫁了一个才华横溢而又十分宠爱自己的丈夫,还得到了朝庭册封的诰命,再今再加上这肚里的孩子,一个女人能幻想的所有幸福她基本上都得到了,脸上的笑意就怎么都消不下去。
她很大方地陪着这些昔日的老朋友友们连干了三杯水酒,然后骄傲地抚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腹又朝柳丛楠笑道:“你们家的那口子是不是也要快了呢?”
“不着急,总会有的。”柳丛楠很张狂的笑了笑:“这个......城东算命的曾给我算过,我是个多子多孙的福相,所以这儿女嘛,多的不敢,十七八个将来总会有的吧?”
“你当你家那口子是母猪呀,一窝能下那么多?”露香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含笑啐道。
在他们六人中,刘羽年岁最大,然后柳丛楠和方邵次之。
二人中了进士后,依拖王玉田的关系就留在临安于王宝川的户部里派任了官职,男儿事业有成,岂可无家室?于是乎婚姻大事就被提上了日程。唯一可惜的是在前次金兵侵宋之战时,岳麓书院中那个卖茶叶蛋的那个姑娘被金兵凌辱后含羞而死,为此痴情的方邵十分悲痛,一直拖到现在还没有成家。倒是柳丛楠在两个月前已经经人做媒娶了一位工部主事家的姐。
不巧柳丛楠成亲之时宋君鸿恰好领命护送东安王和静妃前往藩国,所以没有能参加柳丛楠的喜宴,宋君鸿为此一直感到遗憾,于是联同当时同样在书院之中苦读的王玉田、李孟春一起启身向柳丛楠敬了个赔罪酒。
柳丛楠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又笑道:“咱们兄弟可好久没聚了。尤其是韶光,能来临安真是太难得了。”
李孟春是无父无母无家的苦孩子,所以每到年关时,别人都是能回家和家人团聚,只有他是可怜巴巴地在书院中过年。以往离家出走的刘羽还能陪陪他,但两年前刘羽进京赶考一举夺魁、在临安城里安了家后,过年时能留在书院中的可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去年时王玉田曾邀他一起回家过年,但李孟春一直不好意思给拒绝了。
到了今年,王玉田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他给一起拖回了家中。现在李孟春就借住在王玉田的府上,跟王家人一起过年。
听得柳丛楠在旁的这一番叙,宋君鸿这才了解了事情的梗概。他高兴的又倡议大家一起敬王玉田一杯。王玉田这是做了个好事呀,终于让他们“曲涧六子”重又聚到了一起。
于是其余五人和露香一起哄声举杯敬向王玉田。
王玉田仰脖一倾而尽。
宋君鸿这时突然发现王玉田今天似是有沉闷,尽管也是陪着大家一同起哄、喝酒,但却似是少了昔日里那股子酒桌上的活跃劲儿。
他好奇地给坐在身边的柳丛楠递了个眼色,又指了指王玉田,想问问王玉田这是怎么了?
柳丛楠也发现了王玉田今天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只是他也不知道个在缘由。
看看这里也没有外人,心里不愿藏事的柳丛楠索性便提起壶来又给王玉田掌了一杯酒,并嘻嘻笑着冲他问道:“美池今天似有心事啊,莫不是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所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到这里,他大方的拍了拍胸脯:“放心,只管跟兄弟们。只要你看中的不是皇家的公主,哪怕是抢,兄弟们也帮你抢过来。”
自古君子爱佳人,爱到极处哪怕越墙花园偷会、携手天涯同奔这类桥段也情有可原,只要最后能花好月圆地在一起那就算是人间佳话啊,这是读书人在枯燥的读书之余最爱听的故事桥段,所以柳丛楠冲王玉田的这原本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柳丛楠和王玉田平日里又都是那种活泼性子,这种玩笑就算互相开上十几回也是不打紧的。
但王玉田却并没有像往日间那么顺着柳丛楠的笑话开始调侃,柳丛楠已经把牛都吹的满天飞了,他却只是微微扯了下嘴唇,苦笑着道:“长青兄莫要再开弟的玩笑了。”
这下子众人全都发现了王玉田的不对劲,诧异地互相看了一下,眼中皆是不解的神色。
“美池,你怎么了?”宋君鸿担心的问。
“无妨,无妨。咱们还是喝酒吧。”王玉田笑着回答,但在座的诸人都是以前就成天和他在一起厮混打闹的死党,知心知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笑的牵强。
必竟是好友间的聚餐,只要有一个人郁郁寡欢,全场的气氛立刻就都有沉闷了起来。
刘羽沉吟了一下,突然间忆起了一件事,他抬头望向王玉田脱口问道:“美池莫不是、莫不是——是在为三日前在宫中发生的事而为令尊的处境担心吗?”
王玉田愣怔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无声的了头。
三日前?宫中发生的事?一听是跟宫中有关,众人都提起了好奇之心。
皇家作为天下尊荣第一家,那么传出来的宫中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外面人们爱听八卦的心。
而几人中刘羽跟宫中的过往最为密切,所以他是最可能率先得知宫中各类道消息的。
柳丛楠已经忍不住地催促道:“云飞兄,宫中倒底出了何事?为何又跟美池的父亲有关?你倒是痛快地跟我们分一下呀。”
刘羽把征询的目光望向王玉田。王玉田苦笑了一下,道:“事已发生,也没什么好瞒几位兄弟的。云飞兄只管吧,反正待假期一完百官回衙理事后,这个消息迟早也一定会传出来的。”
而柳丛楠也在旁边急切的催促道:“唉呀,我的云飞兄,倒底是出了何事,你倒是跟我们大家呀。”
当然,他打听这个不仅是出于对宫中所发生事情的好奇,更因为王玉田的父亲王宝川不仅是他的头上司,还是他的直系靠山,柳丛楠和方邵已经与王宝川绑在了一起,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又岂能对王宝川的处境漠不关心?
刘羽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官家冲王大人发了怒气罢了。”
在座几人的脸色都有变了。
这个是人就会有脾性火气是不?而人有时候遇事不顺心了要发怒气闹脾气这本也不是什么能塌天的事,对不?但这只是对普通民众来的,对于皇帝来却不是这样。“龙颜大怒”向来都是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他很可能带来很可怕的后果。昔日秦王曾谓唐雎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虽然并不是每次皇帝发怒都会这个样子,但当今的显昭皇帝赵措脾气坏,杀性重却是朝野内外都出了名的,试问有谁闲着没事敢去惹皇帝发怒?又有谁惹了皇帝发怒敢不害怕?
可众人又都随即感到有奇怪,因为户部尚书王宝川也可算是百官中出了名的油滑人,怎么会这么没头脑的去犯龙颜、惹君怒呢?
“唉,其实这也怪不得王尚书,他也是被逼到了那份上。”刘羽叹了口气,把自己听到的三天前刚刚发生在宫中的故事转述了一遍。
原来,正月初三,皇帝在内苑设筵席邀请几位在京的朝庭重臣们共庆佳节,包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汝愚、知枢密院事、开国济郡公韩侂胄、殿前司太尉邵阳开国侯种慎和六部九卿,以及一些大宋的宗室皇亲王公们。愿意是过去这一年太不容易啦,多亏你们尽力辅佐我,所以我要谢谢大家。然后群臣谢恩、谦辞等。这本是喜事,庆贺新年嘛,大家也都好话尽,皇帝自然就多喝了几杯,然后借着酒劲就宣布要颁发各种赏赐、甚至还要给百官加薪俸。
结果没想到就是这时却会横生出一件祸端。
皇帝嘛,想赏谁就赏谁,张张口就行了。但虽金口玉牙君无戏言,但必竟只是大白话不是?真正把赏赐发下来,这工作还要落实到掌管整个大宋钱袋子的户部头上。
所以群臣个个都是喜出望外,只有王宝川是愁眉骤结。
大宋以富庶著称,即便是只余江南半壁江山的如今,也仍是国库富足。所以谁也没有把花钱太当回事儿,缺钱就打申请跟户部支呗。
可只有王宝川清楚,户部的钱袋子再足,必竟也不是能无穷无尽。
前阵子宋金大战,双方都是倾国之力一战,打的不仅是人命,更是兵马钱粮。仅宋金之战中的直接花费,就高达数百万贯之巨。
战后,赏赐三军,又是一大笔钱;抚恤死伤军民、百姓,又是一大笔钱;地方上重建,又是一大笔钱;军队重置,又是一大笔钱;此外还不包括百官和各衙门的衙役吏员、军中的兵卒们每月支领的俸禄钱和奉养数万皇族子孙们的米粮钱,钱,钱,钱!哪样都要钱,处处都跟户部伸手要钱!
而刚刚战事结束,东南诸路申请免缴税赋,与民休养,朝庭许了。作为国库财富来源的税赋收入骤减足近四成,而仅刚过去的显昭元年一年的国库支出却是以往常年时的十余倍。
户部就算是座金山,也快让人挖空了。
现在皇帝要赏几个人倒是无妨,户部还能凑出这钱来。但给百官加薪?大宋朝不算吏员,光文武百官就数万人之众,这一整体提升薪俸,将是一笔每月都要有的巨大财政支出。
所以王宝川感到左支右拙,补天无力下也只好借酒劲鼓足了勇气把这委屈向赵措禀明。
皇帝赵措当时就呆了,他没想到前头还在得意地向百官施恩,结果一顿饭后却发现自己打出的只能算是白条了,顿时勃然大怒。
尽管朝庭每次的用钱支度户部都一笔笔记的清楚,算的明白。可皇帝赵措根本就不管这些,他只记得两条:一是王宝川让自己没面子了,二是自己的国库快没钱了。
这两条让赵措把怒火全撒到了王宝川的头上。而赵措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话的主儿,所以在这新年朝庭重臣的宴席上,终于爆发了骇人听闻的一幕:
皇帝赵措离席暴打户部尚书王宝川。并且在打完还留下了狠话:限王宝川一百日内凑足五百万贯,否则王宝川就等着罢官掳职、流放岭南吧!
这无疑会要了王宝川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