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假期转眼即过,宋君鸿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时侯休息过,更没能畅快地游玩过,可尽管他一肚子的牢骚,但却还是要按时回到军营报道的。
军令如山,军法无情!
宋君鸿一早去卯时,迎头便瞧见了李三狗。
李三狗横臂当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高兴地大嘴一咧喊道:“将军,早!”
这一举动立时便引起不少当时同样正在排队等着卯的军官们的纷纷侧目和议论。
“瞧,这个人就是新提起来的宁远将军宋君鸿吗?”
“哇,怎么这么年轻啊?”
“哼,我看嘴上没毛,办事终是不牢。这么年轻也能当将军?这子这子倒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你懂个屁!人家那是在护送皇子时立下功了,皇帝陛下亲自下旨提的勋。”
“唉呀,早知道那趟差事我就抢着去了。”
......
尽管周围有着不少各式各样的议论声,宋君鸿却一概装作充耳不闻。他只是横臂向李三狗回了个军礼,然后淡淡地:“完了咱们就赶紧出去吧。”
自从皇帝赵措下旨提了宋君鸿的勋阶以后,这个消息就像是在捧日军的军官中炸了窝一样。仅仅二十岁的年纪,入伍不足三年,不是勋贵的后人,没有任何背景,只是靠着一次次险恶的拼杀,硬是提为了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很快的,宋君鸿的名字就已经在捧日军中传的人尽皆知,甚至驻临安的其他军旅中也都有所传闻。这其间,赞叹者有之、艳羡者有之、不忿者有之、讥骂者亦有之。对此,宋君鸿一概是听之任之,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李通、李三狗、张世业等一群老下属们曾提议要给他摆酒庆贺,但低调的宋君鸿都给拒绝了。
“哼,一群眼热的家伙!”李三狗忿忿地骂道:“当初咱们兄弟跟着大人您和天星社殊死恶斗,近半兄弟折损时,怎么不见这帮闲话的家伙出来?”
“算了,有人出头,就总会有人眼热。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理别人的嘴巴什么了吧。”宋君鸿安慰了一下李三狗,然后就向捧日军的帅帐走去。
护送皇子这一功,跟着宋君鸿的捧日军弟兄们可谓是富贵险中求。除了宋君鸿提了将军勋外,其他但凡活着归来的其他军官们也都跟着提了一级勋。就连普通兵士也都记功一次,并有一些厚赏。
李三狗他们提了一级勋阶以后,职位却一时没有什么变动,仍是在原的营队之中担任原职,只有宋君鸿被种慎掳去了都虞侯的军职,改调到自己的军帅大帐中听差,给典虾仁打下手,所以算是“种慎的秘书”的秘书了。
尽管不能再直接领兵了,但宋君鸿却并没有怨言,因为他知道这是种慎在保护自己。
五品的将军,这已经算是中上等军官了。在地方上的禁军或厢军中,这个勋阶的将军已经可以担任一支普通禁军的副指挥使或厢军的指挥使了。
捧日军是位列上三军,又是拱卫京师的重要部队,所以不断扩编,如今编制已经比较庞大了。虽同属大宋禁军,但捧日军的实际编制和规模却是足有普通地方禁军的三至四倍大,可饶是如此,以宋君鸿现在的军阶,也几乎可以在军中担任一个厢的副指挥使或厢下军的一个军指挥使了。
但种慎心知宋君鸿最大的不利之处就是:年纪实在太轻,尽管军阶高起来了但在军中的资历却仍是尚浅。所以如果真让宋君鸿去担任一个厢的副使或去指挥一个军,则难免会有大量下面的老将官们感到不服气,引发上下级矛盾。
有鉴于此种慎决定干脆把宋君鸿调到了自己身边来。
另外,宋君鸿必竟是有着举人的出身、写着一手的锦绣文章,为人又博识多谋,也是难得的参谋人材,这也是促使种慎下这决定的另一个原因。
对于种慎的这一番爱护之举,聪明如宋君鸿当然是心里明白的,也很感激。
尽管时间还很早,种慎的帅帐处离卯处也并不远,但他还是加快了步伐向帅帐走去。这是新年开工的第一天,他不想种慎认为自己是一个轻浮的人。
到了帅帐前,宋君鸿看到典虾仁在和种依尚聊着什么。他上前去和他们行了个礼,并从怀里掏出一份卷宗对典虾仁汇报道:“典将军,请帮我我把今年的军被和马具更新情况呈给太尉吧,这是放假前太尉曾催着我要尽量整理的,昨晚熬了一宿的夜才赶出来的哩。”
典虾仁却笑着拦住了宋君鸿,笑道:“先不急,太尉没来军营。”
“没关系,那我再等会儿吧。”宋君鸿答。
“等不到了。”典虾仁摇了摇头,解释道:“今天是绝不可能过的来了,而且——很可能明后天两天也都不一定过的来。”
宋君鸿听了后开始有纳闷,早知道不熬夜赶工了。遭娘瘟的,现在他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呢。
不过任谁也不会料想到种慎能不来军营的。种慎是一名真正的军人,尽管有护短,但对内他却是一个治军严格的将领,并且在要求士卒们遵守军纪的同时,他就一定会带头遵守的。
即便已经是个五十多的老人了,但他还是每天第一个进军营进行卯,然后巡视军营,直到大家都来齐了正式开始训练时,他才回自己的帅帐去办公的。
况且今天还是新的一年的第一次开营,按理统军大帅们都会在这一天先来给下属们开个会议,或对全军发表一些鼓励演讲之类的行为。
尽管这是一个很俗套的工作模式,但的确还是有其效果的,种慎多年来也是一直如此。
种慎就是这样一种人,像铁一样硬,像日出日落一样的准时。
记得去年过年之时,宋金之战还没有结束,种慎还是冒着弓矢木石的呼啸,跨过一堆一堆战死者的尸体,来给还活着的战士们拜年,并发表了感人至深让人至今记忆尤新的演讲。
可现在已经天下太平了,种慎却突然玩失踪了?宋君鸿有愕然,这还真有不是种慎的风格。
“太尉难道生病了吗?”宋君鸿疑惑地问。他前几天还去给种慎拜过年,当时这老将军明明龙精虎猛着呢,光着膀子大冬天的在院子里耍刀。
“当然没有。”典虾仁笑道:“是被官家召进宫去开会哩。兵部、枢密院还有不少在京的重要将领都去了。”
“这么大型的军事会议?”宋君鸿开了个玩笑:“莫不是哪里又要打仗了吗?”
典虾仁横了宋君鸿一眼:你就不能想些轻闲好玩的事儿?且以大宋现在的实力,也重新开不起什么大型的会战了。
种依尚在旁插了句嘴:“是鲁老将军进京了。”
鲁如惠老山长?宋君鸿微微吃惊了一下,随即感到很高兴。有三年没有见到这位老山长了吧?也不知他现在可好?
“所以太尉这次开会还是为借调中层将领的事?”宋君鸿立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典虾仁和种依尚一起了头。
以前鲁如惠提的那个调人的奏请,虽然赵措允批了,兵部也下文了。但各位统军大将消极怠工,所以转眼三个月过去,年也都过完了,可人还是一个不给。鲁如惠急了,他知道这样拖下去搞不好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就算最后有个结果,拖个十年八载的他也拖不起,所以干脆,老将军直接进京来跟皇帝要人了。
鲁如惠如今是淮南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上护军,可以是提辖一方的重将,封疆大吏。他要上京,那必须要是有足够的理由才行。所以年前鲁如惠就给兵部上了申请,而兵部巴不得这位老将过来帮自己解决调将的麻缠事,所以立即就批准了。这位鲁老将军年都没有在家过,领着三十名侍卫就上路了。于昨晚快马加鞭地来到临安,兵部把他到京的消息上奏天听之后,于是皇帝赵措就下达了旨意:召开军事会议!
种慎只好连军营都没有能来就去开会了。而且以这事的麻缠难度来判断,典虾仁都敢直接放言:会议可能需要连开好几天,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商量出一个结果哩。
宋君鸿只好垂头丧气地回自己营帐去转了一圈。把卷宗往桌上一扔,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鲁如惠能在临安城待多久?这几天要不要想办法跟种慎请个假去看看这位老恩师?
不过宋君鸿很快否定了自己这种想法,以现在的利益冲突来划分阵营的话,种慎和鲁如惠正好可谓是冤家对头。想请假去看鲁如惠?种慎不罚自己绕临安城跑上几圈是不会罢休的。
遭娘瘟的,事情怎么这么麻烦起来了?
这时帐门有名兵士跑了进来,一行军礼禀报道:“宋将军,户部派人给送新的军饷和被服来了,想请您过去帮着清一下。”
尽管最近户部是捂着口袋过日子,但对于捧日军却还是不敢轻视,该给的军饷和被服一定会按时解送到的。
宋君鸿却皱了下眉,军中有专门负责后勤物资管理的部门,何必还再要自己过去?
自己是秘书唉!什么是秘书?就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管,什么事情也都可以不管!
“让王将军去接收下就成了,然后跟典将军那报备一下。”宋君鸿下令道。
“王将军已经在那了。可是,那名户部来的官员指名要您也去。”那名兵士又回禀道:“那名官员他姓郑。”
姓郑?户部来的?是表姐夫兼发好友郑雨农?
宋君鸿一转身,掀开由帘就走了过去。
别,还真是郑雨农。
其实,粮饷物资的接收工作那位王将军还真是早就完成的差不多了。郑雨农一直拖着没走,就是在等宋君鸿来。
“表姐夫,你怎么也来了?”宋君鸿惊讶的问。
像这种押送物资的事郑雨农以前从来没干过的。
“为了过来看看你呗。你们这关防森严,如果不是借着送粮饷物资,我根本进不来。”郑雨农边笑着,边拉着宋君鸿走开了几步。
待远离清物资的几人后,郑雨农这才压抵了嗓音问道:“子烨,王尚书捱官家训斥,并勒令限期收钱的事,是真是假,你可能帮我打探一下?”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
宋君鸿了头,悄声道:“这事我也听过。是刘云飞所叙,王美池也头承认了的。”
“看来是真有其事了。”郑雨农微合了一下掌,眼中一亮,嘴角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宝川遇上麻烦你这么高兴?宋君鸿微皱了下眉头:“王尚书貌似对你也不错啊,你怎么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
郑雨农笑了起来:“子烨这便是误解为兄了。”
他左右看了下,压低了声音对宋君鸿道:“实话,王尚书遇上这档子难事我是有高兴。但并不是落井下石,而是看能不能帮他。”
“哦。这倒更有趣了。”宋君鸿笑了起来:“一般人遇上这种事躲开还来不及哩,生怕被王宝川牵连到,你怎么会这么高兴的往前凑呢。”
“俗人贪利却惧危,不过是一帮鼠目寸光、无胆无识之徒罢了。”郑雨农轻晒了一下,然后对宋君鸿言:“自古以来,越是冒险的买卖,利润往往也就越大。王尚书这次虽是遇上麻烦了,甚至干犯龙颜。但到底也只是公务处置不善,跟私人获罪必竟不同,纵有坐连,亦不甚危。我若帮他不成,多跟着挨几句骂,或降职一两级,再大不了外放到地方上去任个知县什么的,相信只要过个三年五载,我仍可东山再起。但若是我帮他渡过了此关,王尚书对我必将大力提携,朝中百官对我郑雨农的能力干材也会刮目相看。所以,这个险——”
郑雨农顿了顿,很努力的了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道:“我看值得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