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典虾仁告诉宋君鸿,种慎要见他。
宋君鸿知道这必是鲁如惠跟种慎了要调走自己的缘故。
这也是他和鲁如惠约好的。他可以跟鲁如惠去东南路,吃苦受累也愿意,但这话儿必须要鲁如惠去和种慎。
没错,兵部是和种慎这些统军大将达成了调人的协议。但兵部筛选调人,和你自己跑去打申请外调在上司眼里还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种依尚是种慎的侄子,并且一年半之后还铁定都会调回来,就这种情况脑门上还被一茶碗砸了个老大的包,若是自己去跟种慎,那下场指定会惨不忍睹。
到了军营外,他一横臂禀报道:“宋君鸿到!”
“让他进来。”亲兵们还没进去传话,种慎的声音就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宋君鸿推门进了帅帐,尽量在脸上堆起一笑容,对种慎道:“太尉叫末将来,有什么吩咐?”
“哼!”种慎冷冷地哼了一声:“少给我嬉皮笑脸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已经见过鲁如惠了。”
宋君鸿暗伸了伸舌头,这种慎的耳目真是灵的可怕。
“鲁如惠要调你走的事,相信他也已经借机跟你打过招呼了吧?”种慎把一张兵部的调令函扬了扬。
“这个——是的。”宋君鸿觉得这事如今肯定是瞒不了种慎的,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了的好。
“真难为鲁如惠了。他特意跑去兵部名道姓的要求调你,还假如我不同意他就要拖老夫去宫中再打官司。”种慎脸上余气未消。
“这......末将想,这不过是鲁老将军和太尉开的一个玩笑罢了。”宋君鸿只好这么。
种慎把眼一瞪:“屁的玩笑!他鲁如惠在兵部亲自盯着李侍朗下的这副反应调函,你看这像是玩笑吗?”
宋君鸿不了。我是玩笑你会生气,我不是玩笑你也铁定会更生气,我还是沉默是金吧。
“你同意了?”种慎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宋君鸿。
宋君鸿只好无奈的了头。
种慎拿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君鸿:“你刚提的宁远将军,难道还想像别人一样再去贪图借这机会再升一级勋衔?”
在种慎威严的目光逼视下,宋君鸿汗都快下来了,连忙:“末将不敢。”
“哼,敢不敢的都不打紧。”种慎道:“只要你安心地在捧日军中待着,一年半之后,我也一样会给你提升一级勋衔的。”
宋君鸿一撩袍子前摆单膝冲种慎跪了下去。抱拳道:“太尉误会末将了。”
“哪里误会了,!”
“君鸿年方二十,就领衔五品将军,这已经算是年少得志了。哪里还敢这山望着那山高呢?”宋君鸿暗暗做了次深呼口蹄疫,尽量让自己沉着起来,壮起胆子迎着种慎的目光道:“末将答应鲁老将军,实则是另有原因。”
“既然不是为了提勋,那还有什么原因?”
“太尉容禀,您和鲁老将军都对末将有大恩。鲁老将军于末将是师生之谊,而太尉于末将则有知遇提携之恩。对于您们二位,末将都愿粉身碎骨以报。”
“的倒是好听,如何却是鲁如惠一招手,你就离开我捧日军了呢?”种慎一拍掉子大喝道:“难道我堂堂捧日军还不如东南几路的那些杂牌破烂禁军吗?”
“捧日军是我大宋第一强兵劲旅,又有太尉亲自治军,莫东南的禁军,放眼大宋,都无一支禁军可与捧日军相比肩的。”宋君鸿答。
“那你这么做却是为何?”
“为了打金寇。”宋君鸿坦然道。
种慎怒极反笑:“怪了,难道我捧日军不曾打过金寇吗?莫忘了你宋君鸿是如何加入我捧日军的。”
“上次宋金之战,我们捧日军在抗击金寇的战场上立下了重要功勋,举世瞩目,这不假。但如果事情不是紧急到了最后的关头,皇帝还是不会舍得放他的上三军到外面去参战的。这,相信太尉也会同意的吧?”宋君鸿反问。
“我捧日军是皇帝陛下最后的杀手锏,更是临安行在最重要的保障,皇帝当然会对我们惜而重之的。”种慎冷笑着答。
“那末将想要请教太尉一个道理。”宋君鸿又问。
“哼,又要问什么?”
“君鸿出于猎户之家,深知对于流窜至家的豺狼如果不打,就很容易反受其害。所以末将想要请教太尉的问题就是——”宋君鸿直视着种慎的目光问道:“是应该一发现豺狼进家门就打呢?还是要等到他快把人都只光了才能动手打呢?”
“当然是越早打越好。”
“不错,越早打,损失越。”宋君鸿又:“若以侵略我大宋疆土、杀掠我百姓的金寇比喻作豺狼的话,也无不可。可为什么金寇侵我大宋之时早期能势若破竹,直若无人之境。直到东南诸路都被打烂,临安城也暴露在金冠兵锋直接威胁之下时,我大宋才尽起劲旅,打退了这支豺狼呢?”
种慎寒着脸问:“你倒底想什么?”
“末将想的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宋君鸿昂首道:“其实我大宋并非是不想从一开始就打击豺狼,而实在是东南诸路力有未逮。大宋朝虽号称有禁、厢军两百余支,但真正具备和金兵能硬碰硬的这种实力的却并不多。好不容易挑拣出来的这几支强兵劲旅,都要优先拱卫临安行在不失才行。对吧?太尉练兵以精以严,至使我们捧日军冠绝大宋。但恕君鸿实言,捧日军之精,只是一军之精。捧日军之强,也绝非我大宋之强。”
“捧日军纵强,却如名剑束之高阁,轻易无用武之地。东地诸路的禁军如在豺狼面前发抖的孩童,难堪一击。而我大宋富庶举世无双,自然会引发金寇垂涎,继而纵马南下抢掠。而只要金兵难下,东南诸路就会面塑纸糊一样的被金兵锋利的爪牙撕开,而只要临安不危,则上三军轻易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东南诸路的沦陷,看着金兵抢掠一番后拍拍屁股从容离去,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朝庭力量有限,只能弃卒保帅。”种慎叹息道。
“好个弃卒保帅,最有战力的上三军对金兵在东南的暴v行只是作壁上观,却苦了东南诸路的百姓们。”宋君鸿悲愤地道。
“实不瞒太尉,其实君鸿原居于东南诸路的潞县之中,而家父正是死于上次金兵侵宋之战时的金兵之手中。杀父之仇,锥心难忘!”想起宋大柱临死的惨状,宋君鸿眼眶发红,心痛难言。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宋君鸿握紧了拳头道:“君鸿无时无刻不想着杀豺狼,报父仇。然此事非君鸿一人之仇,实为东南诸路无数百姓之共仇。多少家庭破碎,多少百姓的亲人死于金兵的屠刀之下。尽管人人想要报仇,但当金冠再来时,却不知太尉以为他们有几人能替亲人们报得大仇?”
“怕是没有几人!金兵铁蹄凶悍,弯刀如钩,普通禁、厢军遇上了尚且不能敌,何况寻常百姓乎?”
“人不自救,孰人救之?人不自保,孰人保之?所以君鸿思之再三,觉得鲁老将军之策完全正确。唯有东南诸路自强,大宋才能自强。”宋君鸿道:“君鸿刚才了,不是为了勋阶,而只是为了腰间长剑不是为了皇家仪仗而虚设,宁愿为了保家卫国而出鞘长战,若如此,虽折不毁。”
良久,种慎站了起来,叹道:“军人,以舍身报国为荣。你既然这么,我便不好再拦你了。”
宋君鸿改为双膝跪地,朝地上重重一磕,道:“谢太尉成全!”
种慎了头:“我虽应允你了。但你记好了,你是军官,不是刺客。你既有驱除豺狼之志,便更应该珍惜保护此身。”
他上下打量了宋君鸿一眼。苦笑着道:“我自认为能看出你的与众不同,但我又总是看不透你。”
来也奇怪,宋君鸿不仅是读过书、中过举人而已。能文能武的人虽然了不起,但也不是太少见。可在宋君鸿身上总能透出一种教自己如面对数十载人生经验的人才会有的淡定和智慧,他的言谈举止之中更是随时散出一种与这社会既相合但又不同的气息,他的见解,更是比很多人想像的都要宽宏。
这让种慎感到很奇特。
好在这个宋君鸿重恩义而轻权威,所以他想假以时日或许终可以慢慢训练出宋君鸿,摸透了宋君鸿。
可惜,鲁如惠又来和自己抢人了。
这子也算是福泽深厚了。不仅自己看重他,鲁如惠也争着要他,连皇帝都对他厚待有加。
不过另一方面,他却又总是和危险结缘,好像还得罪了如今在朝中权势熏天的韩家和高家,所以今后他要么死于韩、高两家的排除异己之下,要么就会披荆斩棘,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种慎在心中叹息了一下,在捧日军中,自己还能维护他一时,今后不知到了鲁如惠手下后,此子又将是福是祸?
种慎上前把宋君鸿扶起,道:“我早看出你非池中物。将来若是有一天你一飞冲天,而种家或捧日军有危难,还忘你念及这三年在捧日军中的香火之情,予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