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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永山一边命令曹县、成武的守军继续坚守县城,一边抽调出两支各千余人的日伪军混合部队,分路展开对定陶县内抗日武装的扫荡。
当时的定陶县内有数支抗日武装,其中有定陶保安旅王志杰部约两千人,第十六专区副专员兼保安副司令张子刚部约一千五百人,以及韩集镇八大村的自发武装等等。
两支扫荡的敌人分别从荷泽和定陶出动,本着先打大、后击小的原则,直扑各抗日武装盘踞的地区。
…………
庄庙镇大邬家村,定陶保安旅王志杰所部的驻地。
定陶游击大队大队长沈德会站在高房上,四下瞭望着周围的地势地形。作为最早被调拔到当时还是三纵的一批老兵,被杨天风设套狠杀了一下傲气威风,变得沉稳起来的他们,也随着三纵的成长而不断得到晋升。
只要不犯错,他们当中最小的也是连长,最大的则已经是团长了。但也有韩小守、魏军等袍泽兄弟,以身殉国。
沈德会此番率领三个大连组成的游击大队,渗透进定陶,首先便是与王志杰取得联系。因为从各方的情报来看,王志杰还是真心抗日的,由于出身本地,对老百姓也还算不错。
事实没有意外,游击大队的到来受到了王志杰的热烈欢迎。对于杨天风以鲁豫皖边区游击副总指挥之名下达的命令,王志杰也痛快地遵照执行,并表示以后就归于边区,听从杨天风的调遣。
找靠山、获给养是一个方面,新七军毫不客气地解决了曹县的卞九,也对各支抗日武装造成了震慑。既然抗衡不了新七军,除了投敌当汉奸,就只剩下了归顺服从杨天风。而稍有点良心的,不是被逼到绝路,谁愿背上遗臭万年的名声?
何况,新七军对伪军的狠辣,也是令人胆寒。归顺服从不过是失去些权力,不能当土皇帝了,倒还没有性命之忧。当了汉奸,那就不仅是自己的小命,连带着整个家庭都陷入危险。
得到了王志杰的配合,游击大队立即展开,在曹县西北、定陶西南之间的乡村立稳脚跟,并伺机向周边发展。
“老蔫儿,你看那些孩子,无忧无虑的真好。”沈德会发出了感慨。
在远处田野里跑着几个孩子,是为饥饿驱使,也为新的生机驱使,他们漫天漫野地跑着,寻视着,欢笑并打闹,追赶和竞争。每年春季,粮食很缺,为了渡过这青黄不接的时光,普通人家都要吃野菜树叶。
但孩子们却并不大感到愁苦,他们欢乐地跑着,嘻闹着。
王老蔫儿抬头看了看,依旧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淡淡地说道:“疯子、傻子也无忧无虑,你想啊?”
沈德会被噎得直翻白眼,也不想跟这个家伙计较,用力摆了下手,“切,再不和你说话了。”
王老蔫儿倒是笑了两声,反倒凑过来找着说话,“嗨,看那小子,把上衣都脱了,跑得欢实哈。”
沈德会故意不答理他,转过头,却看见王志杰带着个勤务兵爬上房来。
“鬼子要扫荡八大村?”沈德会听到消息,看了一眼王老蔫儿,脑子里在急速想着,并没有马上做出什么决定。
“那帮刁民,不是有能耐吗,不是谁也不在乎吗?好,看他们逞英雄去吧!”王志杰却有些幸灾乐祸。
桃源集镇周边的八大村(郭寨、韩寨、马寨、东葛寨、王屯村、南亭寺村等)有两千四百多户人家,一万五六千人口。由于长期遭受日、伪、匪的摧残掠夺,激起了这八个村人民群众的无限愤怒,迫使他们联合起来,挖沟筑寨,置枪设炮(土炮),展开武装自卫。
这八大村联合武装的头领一个叫林凡才、一个叫何有义,他们是师兄弟,早年间四处卖艺为生,三教九流都接触过,可谓是见多识广,很有勇略。而且此二人年轻时便秉性淳朴刚直,乐于助人,在村民们很有威望。
正逢战乱,他俩便被百姓推为头领。这二人也确实很能张罗、组织,在他们的领导下,村民把过去用来打土匪的“生铁牛”、“五子炮”、大刀、长矛集中起来,重新修缮加固了土围子,砍树烧炭自制火药,组织青壮,日夜守护。在此期间,曾击退了土匪的几次进攻,底气也是越来越足。
王志杰的保安旅立稳脚跟,便开始向外拓展地盘,招兵收税。先礼后兵,自然是以兵不雪刃为最好的结果。偏偏八大村的两位头领很不客气地加以拒绝,也难怪他会发出那般言论。
“敌人有多少?”王老蔫儿开口问道。
“千八百人,鬼子有三四百。”王志杰说道:“还拉着几门炮,看来是要大打了。”
“老沈,你怎么看?”王老蔫儿转向沈德会。
沈德会抬起头,沉吟着说道:“虽然八大村不服咱们管辖,但总算是抗日的队伍。敌人扫平八大村,可能继续行动,矛头可就会指向咱们了。”
“嗯,倒是要有这个准备。”王老蔫儿点头赞同,说道:“不如这样,把队伍拉出去,打与不打,怎么打,看情况而定。”
“王旅长,你看怎么样?”沈德会客气地询问王志杰。
王志杰想了想,有些勉强地说道:“好吧,就依沈兄的意思。敢跟鬼子叫板的,也算是有骨头的汉子,如果能打,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不是。不过,沈兄,王兄,你们也看到保安旅的人马了,装备和训练可万万比不上你们这精锐之师。所以——”
“放心,咱们哪能硬打硬拼,更不会让保安旅有大的伤亡。”沈德会知道王志杰的心思,赶忙安慰。
“王旅长多虑了。”王老蔫儿也在旁帮腔,“不是有那么句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咱们就是那渔翁,看准了再打,肯定不做亏本的买卖。”
“高见,王兄高见哪!”王志杰脸上有了笑容,说道:“王兄,有空多聊聊,没准咱们这本家的还能攀上亲戚呢!”
三个人下了房,在屋内的地图前商议了一番,才下达命令,带着各自部队出发。
…………
灰暗的云块,在空中缓缓地移行,阳光暗淡,天气阴冷,给人一种压抑沉重的感觉。更让人压抑沉重的却是敌人大举压境,以及惨酷的后果。
“轰,轰,轰……”几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飞了过来,在土围子上爆炸,经过加固的土围子经受住了炮轰,并没有坍塌,只是掉下了不少土屑。
远远的,一个日军军官拔出指挥刀一声狼嚎,大批士兵立刻呐喊着弯起腰冲锋。几挺机关枪象毒蛇信子般疯狂扫射着,枪声如爆豆般密集。
五米多高的土围子内侧,搭起了可供瞭望和踩脚射击的木架子。从各村逃难而来的百姓在头领的指挥下进行了分工,战斗打响,男青壮年守围墙,妇女运送弹药和石头,老人和儿童送水送饭、救护伤员。
土围子有六个门,每个门后都布置有土炮。这种土炮还比较特殊,能够连发五炮,叫做五子炮,炮膛内装黑色火药,用碎铁块或碎石块作炮弹,能打到将近两百米,所过之处横扫一片,被村民们称之为“铁扫帚”。
轰,轰,轰,三门五子炮率先发出了怒吼,无数碎铁块象雨点般横扫向鬼子和伪军,伴着刺耳的惨叫声,受伤的敌人捂着脸部,捂着身体,倒地哀嚎。但这并未阻挡敌人的冲锋,敌人以为土炮不能连发,且装药时间长,此时正是乘势往上猛冲的好时候。伴着更加急促的喇叭声,便又嚎叫着涌了上来。
轰,轰,轰,五子炮稍加停顿,再度吼叫起来,猝不及防的敌人吃了大亏,但他们付出了伤亡后,也接近了土围子。
突然,几支抬杆吐出炽热的火焰,将成百上千的铁砂碎石喷向冲上来的敌人,接着,又是几支抬杆发出了轰响,轮番交替的猛烈轰击,宛如几条翻江倒海的蛟龙,向敌人喷吐着成片成片的死亡铁雨。
上午十点,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程度。村外,日军的膏药旗飘飘摇摇,刺刀在闪着寒光。寨子里,浓烟滚滚,被炮弹击中的房屋变成了一堆堆瓦砾。轻重机枪子弹象雨点一样射向土围子,炮弹不断地爆炸,土炮抬杆也在轰响怒吼,硝烟在寨子周围一团团升起。
寨子里多门“五子炮”的炮膛都发热发红了,只能一门一门地轮换着浇上煤油降温。弹药快用完了,妇女们便把家里的铁锅砸成一块块的碎块,送到阵地上来;把铁耙子齿一根根掰下来,直接放到炮膛里打。
死伤不小的敌人开始冷静下来,集中炮火攻打土围子的薄弱处——东北角,这里的围墙是新修的,相对要矮一些、薄一些。厮杀残酷而血腥,爬上土围子的敌人终于被压了下去,墙里墙外布满了敌人与百姓们的尸体。
在承平之时,他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只知寻求一己的个人利益,家人的安全冷暖。但是当侵略者触及到他们的底线时,他们的内心就会变成只要一粒火种就能点燃的干柴。
铁锹、菜刀、木棍、石头……甚至拳头牙齿,都变成了拼杀的武器,没有男女、老少之分,这里是他们的家,让敌人冲进来,便是鸡犬不留的结果,被逼上绝路所激发出的斗志和勇气是令人震撼的。
云块变得稀疏,太阳升起在半空,敌人暂时停止了进攻,开始吃饭休息。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接下来便是雷鸣电闪,更残酷血腥的厮杀。
八大村的寨子已经被攻破了三个,这里是最大最坚固的,被攻破寨子的、赶来支援的百姓足有好几千。
伤者在地上呻吟着,惨叫着,林凡才倚着围墙的木柱,一脸的疲惫,四下望了一圈,黯然地说道:“师弟呀,庄子还未被包围的时候,真应该让你带着寨中的老弱妇孺先撤出庄去。现在,唉——”
“师兄,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何有义瞪大了眼睛,晃着手中的铡刀,大声说道:“咱们还能打,还能顶住,鬼子他冲不进来。”
“跑是跑不掉了,退也没有后路,现在也只有一命换一命,和鬼子拼到底了。”林凡才回头望着地上死伤一片的百姓,神情严峻起来,咬牙说道。
……………
“这里是村北的小沙岗,鬼子布置了四门步兵炮和几门迫击炮,你们的任务就是潜伏接近,然后勇猛地冲上去,消灭鬼子炮兵,占领这块阵地。”
“是,保证完成任务。”正在换着鬼子军装的王强头也不抬地回答。
“老蔫儿,你带一中队在两翼埋伏,夹击前来夺炮的鬼子。”
“没问题。”王老蔫儿懒洋洋的答应着,一转身,神情却变得严厉,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中队跑步而去。
“二中队,你们在战斗打响后,猛烈攻击村南的伪军,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击溃这帮软蛋,然后向东北的小沙岗靠拢,与一中队配合,粉碎鬼子夺炮的企图。”
“是!”
“三中队,夺炮成功后,你们从寨子东北方向从鬼子后面进攻,与庄子里的人马形成前后夹击,迫使鬼子停止进攻,撤出寨子。”
“老徐,鬼子的军官和机枪手等技术兵种,就交给你们了。”沈德会客气而郑重地向狙击手下着命令。
“放心,一个也跑不了。”徐大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德会释然地一笑,望着寨子的方向,神情沉重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希望他们还能坚持坚持,能让咱们的部队偷偷运动到指定位置。”
沈德会调动了游击大队的几乎全部人马,有五百多人。王志杰也紧急调集了保安旅上千兵力,向敌人的后路包抄。
之所以没有直接进攻,而是先仔细观察了一下战场上的形势,因为此番出动的兵力并不占多大优势,保安旅的战力更加堪忧。如果盲目出击解围,可能会陷入一场大混战,没有胜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