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中男子均在书房谈话,花厅中只有几姐妹和大舅母一道围炉品茗,所以妍洁也不怕毛坤铭听了自己说闲话而气恼,绘声绘**将妹夫喝花酒场景学一通。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着蓝底红花蜀锦的大舅母卢氏就冷眼撇了过去,轻咳一声道:“妍洁,你积点口德吧,孩子们都在呢。”
哪里来的孩子,们?妍洁愣了愣神,目光瞟过倚在李琬怀里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外甥,又转向旁边默不作声坐着的不足十五岁的妍清。
被潘氏养得白白嫩嫩的妍清正吃着干果,因那目光一瞟又见妍冰在一旁黑沉着脸,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开口对妍洁讽刺道:“阿姐真是变了,这种污糟事儿竟也拿家里来说,所谓相由心生果然不假,难怪你现在印堂发黑还翻着三白眼。”
妍清如今衣食住行全靠兴益兄妹供给,不仅指望他们给说一户好人家,还有天大的把柄在他俩手中,不得不狗腿着帮妍冰吆喝。
说完她还满含恶意的瞟向妍洁的袖笼,唇角微翘,示意妍冰也去瞧四娘前臂那遮遮掩掩的青紫伤痕。自己夫君毛坤铭不仅逛青楼还殴妻,难怪她逮着一点把柄就想踩妹妹发泄自己的郁气。
“他做得我还说不得?”妍洁看着倆妹妹同仇敌忾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紧拽住衣袖扛着舅母的冷眼,依旧嘴硬顶撞了一句,“还君子端方呢?哼。”
妍冰虽丝毫不知文渊背着自己去青楼之事,但在妍洁面前绝不肯弱了气势,同样冷哼一声道:“我夫君是去平康里查案,姐夫前年应制举中军谋出众科,如今是个参军,他去又是为什么?总不至于去榻上练兵吧?”
“妍冰!”卢氏紧皱眉头大喝一声不准她再继续说下去,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几姐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大过年的说点好的不行吗?妍清,你还没出阁呢,往后这种话题不准插嘴!”
“是。”妍清双手往玫红的裙摆上规规矩矩一耷,软糯糯的垂头应诺再没吭声,怕自己再搭话又会被骂不知礼数顶撞姐姐。
“好了好了,说点别的吧,我们姐妹很久不曾一同嬉戏了,不如来玩投壶?”李琬揽住儿子爽朗一笑,打着圆场道,“活动一下筋骨也免得手脚发冻。”
“嗯,这主意不错。”妍冰立即站起身唤婢女拿铜壶与箭矢来,她本就穿着银红绣金的立领窄袖夹襦,活动起来很是便利,原本也擅长投壶又不想再纠结夫君之事,自然乐意给李琬捧场。
见妍冰应和,妍清自然也笑着上前一同玩耍,妍洁也不好枯坐一旁只得不甘不愿参与了俩回,因人少妍冰又拉了暖香等婢女凑数,晃眼一看倒也像是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家中几名男子谈了朝中事回后院时,正见着几姊妹傻呵呵玩乐。待稍后用餐时文渊还挺惊讶的悄悄问妍冰:“你们和好了?可别跟你那姐姐走太近,当心又被算计了。”
“……”妍冰沉默了半晌,而后才满眸幽怨的抬头看向夫君道,“她已经算计一回了。”
恨不得我俩也跟她夫妻似的关门打几场呢。
“怎么了?”文渊一脸意外,很难想象大过年的在卢氏眼皮下,那妍洁竟还能作妖。
妍冰正举了筷准备进食,见他疑惑并不想说那事儿影响食欲,只轻声低语道:“回家再跟你详细(好好)说说(算账)。”
“好。”文渊见妻子不想说,也没多问,只陪着外祖与李祭酒小酌果酒,闲话家常……
晚餐结束时天色还未变暗,妍冰夫妇与祖父、舅舅等人辞别后并未直接归家,而是转道去西市闲逛。
不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叶郡夫人家的食肆,至美居门口,两人随即下了马车佯装普通食客缓缓迈步站在其门口。
或许是因大年初一众人皆已归家或走亲串友的缘故,店内顾客很少,偌大的厅堂只零零星星坐了三桌。
妍冰随即又看向了侧面那另辟出的外食窗口,匾额上《知味斋》三个字看着特别醒目,窗口中坐着打瞌睡的店小二也很是招眼。
“哎,看样子这生意不会太好。”妍冰一面说着一面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向暖香,让她去随意买一盒糕点。
“怎可能差?赶在年节前开张营业,正好可供大家买来寻亲访友时做伴手礼。”文渊却摇摇头,笑妍冰不该担忧。
“我还以为在前期宣传之后又做开业八折促销,会有很多人争相排队抢购呐,唉,真是想太多。”她先是自嘲似的一笑,而后便拉着夫君的手回了马车坐等暖香。
谁曾想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回来,将小小的一个方形木盒递到妍冰手中。
与之同时,暖香满脸兴奋的开口到:“娘子,不是小二偷懒,是三种十九款糕点都已售罄了!剩下的最后一盒点心是他本想带回去请家人的,奴婢央求了许久才顺利买到手。”
听到这说辞,妍冰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终于放下,不由抿唇浅笑。
“我就说不要操心,没错吧?”文渊也是一笑,在缓缓行驶的马车中揭开了食盒。
只见其中放着四块浅粉色的点心,做成了钱币大小的桃花、梅花、海棠花与杏花点心,各个精巧而别致。
“百花红豆糕呀,竟只剩四个花色了……应当有十六种呢。”妍冰既觉得遗憾又满腔欣喜,甚至忍不住当街就每样一口尝了一个遍。
果然是入口即化,香软微甜,不比自己亲手做的刚出锅的差。
“做得精巧又选对了材料,当然求购者众多,”文渊说话间也随手取了妍冰下一枚红豆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而后,他不禁浅笑道:“红豆又被称之为相思豆,据说有人为这款点心取别名为‘百花相思糕’,已经在平康里凤月场所风靡数日。若有恩客乐意赠送十六色锦盒,在诸位娇娘看来是相当得脸的喜事儿。”
听到平康里这熟悉的词儿,妍冰心头顿时有些发慌,她斟酌再三后还是决定开口问上一问:“平康里,你对那凤月地儿的事很熟悉?”
她虽想佯装不在乎的轻描淡写语气,可一开口自己都觉得浑身上下难受。
一股子酸味儿直往外冒,瞬间便弥漫于马车车厢中。
文渊听她突然一问,顿时有些惊讶的看过来,而后见妻子扭扭捏捏的逃避与自己对视,终于领悟了这事情的真谛。
他立即坦白从宽道:“嗯,最近去了几趟,查窦娘子的事。放心吧,我什么都没做,连茶水都没敢吃一口。”
“当真?可妍洁说姐夫与你小酌呢。”妍冰说话间嘴唇一嘟便扭头看向旁边,像在赌气似的。
看了她这一番作态文渊真是忍不住唇角含笑,惯常见着妻子总是老成持重的模样,今日难得吃点小醋,却反而看起来更楚楚动人。
“我怎会和他喝酒?”文渊随口反问,而后又按住妍冰肩头,迫她面对面看向自己道,“和他小酌不如回家寻你共饮。还记得新婚时的同心酒,那是我今生饮过最甘甜香醇的美酒……”
被他那深邃双眸深情凝视,妍冰脸颊蹭一下便烧得滚烫。
此时此刻,两人近在咫尺,相互呼气扑面香香暖暖,红唇肉嘟嘟撅着,仿佛正诱人摘采。
“别动……”文渊说罢就忽然埋下头,蜻蜓点水似的匆匆一舔吸。
妍冰眨眼间只觉唇舌一暖一润,再抬头时,丈夫已经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还轻咳一声笑着解释:“嗯,刚刚你唇角粘着点心渣,我帮忙吃了。”
见妍冰涨红脸不吭声,他又补充说明道:“味道挺好。”
“……”你嘴角也有点心渣呀,要不让我也尝尝?妍冰想要这么说,却依旧有些放不开。
最终只简简单单回应道:“我研制的百花红豆糕,自然绝顶美味。”
“嗯,确实挺好。”文渊有些想不明白这大好气氛怎么就又说起糕点了,但话题已经拐弯也就只能顺着说下去。
夫妻二人就这么一路聊天回了家,刚进内院东厢准备洗洗就寝,文渊又忽然见到外间桌上搁了一个漆盒,连忙唤人来问。
“这是窦娘子送来的年礼,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正为妍冰净手的雅香如此回答。
“这又是什么?”妍冰顺手揭开盖子一看,顿时无语,“百花相思糕啊?呵呵,这到底是亲手抄袭做的,还是买现成的来献宝?”
说完就用极其不善的目光看向文渊,等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