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顾卿晚面上的笑容已经隐没不见,他也不曾知道,在他星夜疾驰赶往封地的翌日,一道赐婚的圣旨到了礼亲王府。
他嗅着她身上的熟悉暖荷香,只觉整颗心都在欢快的颤抖,有万全的话要说,可是最后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再也不敢多留,转身大步而去,没再回头。
“等我!”
秦御的口气充满了愉悦而喟叹,顾卿晚含笑不语,秦御深深看了她两眼,却又猛然用力,展开双臂狠狠抱住了顾卿晚。
他沉浸在喜悦中,一双异色的眼眸宛若坠入了星河,熠熠发光,他朗声而笑,旋即抚着顾卿晚的脸颊,缓声道:“爷总算是守得花开见月明了,爷所求无非是卿卿之心似我心,总算是让爷等到了。”
他心中充满了狂喜和震动,根本就没发觉顾卿晚说的话有任何的不妥,更不要说发现顾卿晚这其实是在和他告别了。
秦御心情激荡,他想顾卿晚愿意将这样天下只此一件的,又带着浓浓关怀的软甲送给自己,又说出他是孩子父亲的话来,这便足以说明顾卿晚对他的心意了。
她言罢,退出了秦御的怀抱,认真盯视着秦御,灿然一笑,道:“这软甲送给殿下,我祝殿下一生平安。”
顾卿晚被他拥着,竟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沙哑的颤抖,一时心头微颤,半响她才笑着道:“殿下,你可是我孩子的父亲呢,不给你,还能给谁。”
顾卿晚眸光晶灿盯着秦御,秦御却突然抬手猛的将顾卿晚抱进了怀里,道:“卿卿从哪里得来的?这样的稀世珍宝,为什么拿出来给了爷,便不曾想过留给你哥哥或者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吗?”
绝对是世上最好的一件护身甲了!
这件软甲,她是用最坚韧的一种藤的筋充分浸泡了玉莲花蜜,然后改进了编制手法,缝制了前后两层,又在其中压了两块同样浸泡了玉莲花蜜的牛筋皮缝制而成,就这么一件软甲,足足用去了起码上千滴的纯玉莲花蜜,其坚韧程度可想而知。
他震惊的模样令顾卿晚得到了充分满足,含笑道:“怎么样?我准备的这件礼物是不是奇珍异宝?”
秦御惊愕不已的看向顾卿晚,微微张着薄唇。
秦御诧了一下,用了些内力,再度去刺,匕首的尖确实是被牢牢阻隔在了软甲外,秦御惊异极了,加大了内力,足用了七分内力,然后软甲竟还是不透!
匕首竟然真的刺穿不了软甲!
秦御狐疑的看了顾卿晚两眼,匕首出鞘,无奈的刺向软甲,然而令他惊异的事儿发生了。
她言罢,随手将软甲提了起来,自己用两手撑着,示意秦御用桌上的匕首来刺。
顾卿晚却扬唇而笑,神情颇有几分得意,道:“殿下见过的软甲怎样我不评论,只我送给殿下这件软甲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敢保证绝对是这世上最坚韧不催的软甲。殿下不信请看。”
秦御言罢看着顾卿晚,附身亲了亲顾卿晚的额头,道:“卿卿是怕爷在外又受伤才送爷这软甲的吧?莫怕,爷会照顾好自己的,如今爷有了卿卿和孩子,是一定会百般谨慎,绝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她将包袱推了过去,秦御好奇而期待的打开,看清里头放着的东西,不觉惊讶出声,道:“这是一件软甲?卿卿怎么会送爷这个呢?爷有两件金丝软甲,但都落尘了,并不怎么穿戴,这软甲其实也就对刀一类的挥砍类武器有点作用,编制网眼便是再紧,也挡不住弓箭、长矛这等穿刺性武器,穿着作用真的很有限,还累赘的紧,卿卿这件软甲该是藤筋编制的吧,这效果就更欠佳了……”
顾卿晚却含笑摇头,道:“确实是衣裳,但却不是殿下所想的那样,我没动针线活的,殿下自己看看!”
秦御见顾卿晚手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本能就觉得里头是顾卿晚亲手做的衣裳。若然是寻常,顾卿晚给他亲手做衣裳,秦御得乐死,可此刻他却有些担心顾卿晚累着。
秦御显然被顾卿晚手中的礼物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倒没发现顾卿晚的不对劲,他诧异的挑了挑眉,道:“卿卿还给爷准备了礼物?让爷猜猜,难道卿卿这些时日给爷做了一身衣裳?爷都说了,卿卿有孕在身,千万不要劳累,丫鬟们是怎么伺候呢,怎么能这时候让你动针线活呢。”
猛的低下了头,顾卿晚怕秦御发现端倪,忙将桌上的云锦包袱抱了起来,道:“殿下先坐下,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殿下呢。”
顾卿晚眸光略闪,竟有点不敢正视秦御的目光,她想,等秦御从封地回来时,若无意外,她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秦御也垂眸注视着顾卿晚,道:“爷马上就得走了,卿卿好好照顾着咱们的孩子,等爷回来。”
顾卿晚显然已经知道了秦御得马上动身的事儿,秦御回到雪景院,她正守着一个云锦包袱发呆,秦御大步进了屋,她都没听到动静,直到人被秦御抱在怀里,轻轻摸索着头发,顾卿晚才陡然醒过神来,抬眸冲着秦御笑了笑。
他没进雪景院,又到了前院,特意将宋宁留了下来,吩咐了不少事儿,又交代了宋宁,若然顾卿晚有孕的事儿被发现,千万护好顾卿晚,连礼亲王和礼亲王妃都不能伤害到顾卿晚,又盯视着宋宁再三保证完成任务,秦御才回了雪景院。
秦御这才打了个哈哈,转身离开了秋爽院。
他这话就偏的太没边儿了,礼亲王妃是真的有些吃味了,抬脚便往秦御身上轻踢了一下,摆手道:“赶紧走!再不走,母妃应了你的也该后悔了!”
秦御忙忙谢了,又怕顾卿晚有孕的事儿万一爆出来,礼亲王妃会生她的气,便道:“若是卿晚有哪里得罪了母妃,母妃也请看在她救了您一命的份儿上对她宽宥一二,万事等儿子回来再说。”
秦御忙站起身来赔罪,一张俊面竟愈发羞窘的发红,作着揖好话说尽,礼亲王妃才笑着推开他,道:“行了,行了,母妃还能真吃这种无名醋不成?母妃也喜欢卿晚,和她投缘,你放心,便你不说,母妃也不能让人伤到一毫,尤其这弹劾一事儿,也算是因母妃而起。母妃保管等你回来,交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儿,这总成了吧?”
礼亲王妃佯装不快,沉声道:“从前你出门,也不见为母妃多担心关心着些,如今倒是对女人这样上心,实在让母妃失望伤心。”
礼亲王妃面有打趣之色,秦御脸庞微红,却没别开视线,反倒认真而郑重的盯着礼亲王妃,道:“正是放心不下她,如今外头是非多,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了娘家,要是没母妃帮忙照看着些,儿子惊她要被人啃的骨头渣都不剩。她一向将母妃当亲近的长辈看待,儿子不在,母妃说什么也要替儿子照应一二。”
礼亲王妃却笑了起来,点头道:“知子莫若母,你是放心不下卿晚吧?”
只京城弹劾的事儿闹的却正厉害,秦御说什么也不放心顾卿晚,临行前,他先去礼亲王妃的秋爽院,说了一番辞行的话,又听了半天礼亲王妃的嘱咐,秦御便开口道:“母妃,儿子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来月,儿子有件事想要拜托母妃。”
没奈何,秦御说什么都没法再拖延行程了,这日便要连夜出发离京。
偏他刚安排下两日后再出发的行程,封地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封地的一处州县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地动,死伤无数。
现在眼见此事儿一两日怕也没个结果,封地那边一年才巡视一次,也是不能耽误的,最后秦御只能尽量又挤了两日来准备对付镇海王。
秦御原本是想事情平息后再离开京城的,省的顾卿晚会被这些事儿扰到,他原本以为今日收拾了高,郭两个带头弹劾的,这事儿也便完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又冒出来一个镇海王。
秦御回到王府,自然也不会和有孕的顾卿晚说这些糟心事,故此,外头弹劾秦御宠妾灭妻,以及手段残忍,不顾恩义的事情已经闹的纷纷扬扬了,顾卿晚却半点都不知晓。
顾卿晚并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再不多日,酒楼便可以开张了,今日陈心颖带着几样特色菜品来了王府,让顾卿晚一起试菜,两人很是聊了会,近午时陈心颖才离开王府。
镇海王言罢,甩袖而去。
镇海王抬手点着礼亲王,道:“就知道如此……也请王爷想想云瑶,她的手坏了,这辈子就毁了!不管怎样,此事我定会为女儿寻个公道不可。告辞。”
镇海王越说越愤怒,礼亲王却也微沉了脸,道:“话不能这么讲,顾氏虽比不上云瑶尊贵,但却也是我王府的人,难道就该平白蒙受屈辱?”
镇海王却面露愠色,道:“这事儿就算我寻上王府,王爷还能向着我不成?王爷,阿御是你的儿子,你护他之心,便似我护云瑶之心,莫说云瑶已经向我再三保证,当日静云女学琴弦的事儿和她没关系,便是真和她有关,那顾氏什么身份,云瑶什么身份?真让顾氏伤了手,阿御也不能折了云瑶的十指啊!”
秦英帝甩袖而去,众朝臣们便也议论纷纷的散了朝。礼亲王冲镇海王挑了挑唇,道:“嘉年兄这又是何必,即便有什么怀疑上王府问清楚便是了,何必闹到朝上来,倒伤了两府的和气。”
上头秦英帝突然又拍了下龙案,像是彻底被这桩宠妾的闹剧给惹烦了,道:“先派太医院所有擅长骨科的太医前往镇海王府为云瑶郡主医治,至于其它的容后再议!”
“你!”镇海王哪里敢接秦御这话,神情激愤。
他耸了耸肩,道:“丢了就是丢了,郡王若是不信,要不派人去礼亲王府搜搜?”
秦御不得不承认,镇海王有几分能耐,当日他确实是用梨花暴雨针伤的马,竟然还真被查了出来,不过再多的证据,秦御敢保证,镇海王是拿不出的。
秦御一句丢了便将此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左右镇海王也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此事,他死不认罪,镇海王气得浑身发抖,道:“丢了?花三千两银子买来的机关暗器,燕广王随手就丢了?”
秦御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闻言不过抬了抬眼皮,道:“皇上,半年前微臣确实在这人那里买过梨花暴雨针,不过微臣玩了半日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顺手丢了,谁知道那梨花暴雨针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如今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微臣,微臣还觉得冤枉呢。”
秦英帝重重拍了下龙案,道:“燕广王,你有何话可说?!”
镇海郡王的话顿时引得朝臣们纷纷附和,先前歇下去的弹劾人群,再度义愤填膺的冒了出来。
镇海王将查到的证据都摆了出来,便跪下道:“当日在静云女学,燕广王的妾室顾氏便非要栽赃小女意图谋害她,最后也没拿出什么证据来。当时顾氏的琴被动手脚,若是没有发现,必定要伤到十指。而小女跌下马车,却正好被践踏了十指,致使手指几乎尽断!这不是燕广王在报复,为顾氏出气,又能是谁?!”
巧手张在镇海王的示意下磕头道:“毒针是特制的,和寻常绣花以及针灸的银针皆不同,草民认得出,那根毒针确实是出自草民之手,是草民设计出的梨花暴雨针中的其中一根,当时那梨花暴雨针被草民卖了出去,当时买下梨花暴雨针的正是燕广王殿下。”
镇海王言罢指了指跪在最东边一直佝偻着背脊的老头道:“他叫巧手张,是专门做机关兵器的能人,他喜好研究设计些机关暗器,也有不少喜好此道的人会隔三差五的去他那里看看,并买些暗器等物。微臣再三彻查,终于查到他在半年前曾经设计出一种用来发射毒针的机关筒,微臣将那根毒针拿过去,他认出来,那毒针确实是出自他之手。”
镇海郡王又道:“皇上,此种毒针要想刺破疾驰中的马儿的皮肤,即便是内力惊人的武功高手也是很难办到的,除非借助一些机关工具,微臣便沿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找到了此人。”
秦英帝检查了证据,道:“看来云瑶郡主受伤,确实是人为所害的。”
跪在殿中,穿着一身镇海王府侍卫服的男子磕头道:“郡王派小人去查此事,小人发现惊马那边的草地确实被人清理过,只是还是被小人找到了一根遗落的毒针,皇上请看,这银针上对着阳光泛着一层微绿的光,就是毒齿草的毒了。”
小吏呈上了一块马皮,得到了验证后,镇海王便又道:“听了常大人的话,微臣便又派遣了下人到马儿受惊之处仔细寻找。”
镇海王言罢,那穿着绿色小吏官府的男人便磕头道:“禀皇上,当日下官检查惊马发现镇海王府的马是因为在奔驰中被一种带了毒齿草汁的银针刺破了皮肤,这才导致马儿突然发狂的。因为当时射毒针的人非常厉害,使得毒针擦过马背,刺破血管,毒针却并未留在马儿的身体中,而是尽数没进了草丛,故此当日下官甚至一度找不到马儿发狂的原因,不过后来下官福灵心至,还是发现了端倪。这是下官从惊马的背脊上刮下的一层皮,颜色发黑,正是马齿草留下的毒液。”
片刻便有一个三个穿戴各不相同的人垂首上了殿,跪下行礼后,镇海王道:“这是太仆寺马监常大人,当日小女马惊后,微臣曾请常大人前往检查惊马。”
秦英帝看了眼拧着眉的礼亲王和沉着脸瞧不出旁的情绪的秦御一眼,他隐在珠帘后的眼眸微眯,摆手吩咐道:“传。”
镇海王神情沉痛而愤怒的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秦御,这才沉声道:“是,皇上,微臣若非查到了人证物证,也万万不会相信燕广王会做出此等事情来的。如今人证已在宫外等候皇上的传召。”
所以弹劾一事儿,不能怪镇海郡王无情,只能怪秦御宠妾太过,简直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大家觉得镇海郡王明显是不想弹劾秦御,将两府关系弄的糟糕的。但是云瑶郡主却是镇海郡王的亲生女儿,他若是眼睁睁看着云瑶郡主受了外人的欺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往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还不任哪里的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头上来?
众朝臣瞧着镇海郡王的样子,难免心中都偏向了镇海郡王。
镇海郡王面上带着些沉痛,失望和复杂的无奈。
上头,秦英帝愣了下才示意王公公将奏章拿了上来,他翻开了下,看向镇海王,道:“镇海王,你的弹劾奏章上说你有人证和物证?”
秦御为了个妾室却不顾师徒情谊,这明显是不被天下认可的。
众人议论纷纷,明显觉得秦御犯了大错。只因妾室是玩物,而恩义,尊师,这些却是古人所崇尚的,从小便接受的教化。
……
“是啊,哄女人也没这么个哄法啊。”
“不能吧,就因为给妾室出气便弄残了堂堂郡主,这太丧心病狂了些。”
“燕广王果然为一个妾室入了魔障了,怎么连师徒之义都不顾了?”
镇海王的话简直像一滴水入了油锅,刹那间朝堂便议论纷纷起来。
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的关系一向不错,秦御和镇海王也算有几分师徒情谊,如今镇海郡王突然站出来弹劾秦御,师徒反目,顿时让众人都愣了。
他也抽出了一本奏章来,双手呈上,扬声道:“皇上,臣也有本要弹劾!臣弹劾燕广王目无王法,为讨妾室欢心,手段残忍,重伤皇上御封郡主!”
秦英帝觉得自己就要被气死,成为史上最悲剧的皇帝。就在大家以为今日就只能这样,再难有人敢冲礼亲王府发难时,镇海王却突然站了出来。
上头的秦英帝有些沉怒的冷着一张脸,想发火,奈何秦御抓住高,郭两位大人的把柄,还有铁证,容不得他偏袒,可不发火,他这个皇帝也当的太是窝囊了。
秦御和礼亲王的态度太强硬了,又有高,郭二位大人被杀鸡儆猴在先,朝堂上顿时气氛更加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