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二年,亦即耶元1559年5月23日暮,越中松仓一带爆的一向一揆进军至鱼津城下,展开了进攻。
至于一向一揆的起因,据说是因为佐佐成政对越中大名椎名氏除名、灭族的做法太过残忍,引起了当地人的不满。
自称是椎名康胤侄子的“椎名长胤”,作为这一支一揆众的领袖,主导了这次的攻城作战。
然而,鱼津城的守备部队虽然仅有五百人不到,却凭借着强大的火器击溃了一向一揆的进攻,并在当日傍晚造成了大量杀伤。
“椎名长胤”见势不可为,旋即下令收兵,直接在鱼津城的城町一带就地休整。
次日,“椎名长胤”重整阵势,再次动猛攻。
与此同时,已经进军至西越中增山城外的佐佐成政,则是在经历了为时四天的猛攻之后,增山城守将终于扬起了白旗。
佐佐成政带着大小将佐,耀武扬威地坐在距离增山城城门不过百余步的位置,等候增山城的守将出城俯。
扬起白旗后,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守将才磨磨唧唧地来到城外,向着佐佐成政叩下脑袋。
“小人受奸人蒙昧、抗拒天兵三日余,实在惶恐之际。如今城中宵小已除,卑下亦是悬崖勒马,特来向大人请罪!”
“嗯……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不必担忧,增山城还是你的,我不会夺走,只不过……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我希望你能派出部队随同我部主力出战,也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佐佐成政淡然地道,寥寥数语之间,已是下达了对增山城武家的处置。
增山城城主没想到佐佐成政格外地宽容,一时间激动地声音都颤抖起来,连忙再次躬身拜谢。
“原地休整,等候次击。”
佐佐成政下达了这样的命令,随后,一路高歌猛进的联军,在增山城停留了七日之久。
而这七日间,亦是鱼津城上下有史以来最难熬的七天。
一揆众源源不断地蜂拥而至,他们使用最简单的土袋,填平了鱼津城的护城河。
之后,一揆众又就地拆掉城下町的防御,打造成简易的长梯,用之于蚁附攻城。
尽管鱼津城的城垛上铁炮轰鸣不止,一揆众也纷纷从死冲锋的路上、死在城下,堆起一层层的尸山。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
信徒们高喊着这六字真言,昂挺胸地并排冲上。
纵使铁炮带着雷鸣击中了身边的信徒,带走一条条的性命,他们反倒丝毫不惧,而是加快脚步,举着薙刀和农具攀上长梯。
百步之外,“椎名长胤”仍是骑在马上,密切关注着攻城的情势,年少俊朗的面容已是颇多风霜之色。
在他身后,一身黑衣的坊官下间禅师仍是一手太刀、一手佛珠的姿势,悠然地道:
“往生罢!南无阿弥陀佛!”
只是,下间禅师虽是有着修罗之心,这群一揆众的名义领袖“椎名长胤”却不尽然。
身为武士的他,虽然并不重视庶民的性命,但真的让这些人去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往生”而去送死,椎名长胤的心里并不好过。
眼见着又有近百人倒在了鱼津城下,少年终于不忍地道:
“大师,今日的进攻,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为何?”
“连日攻城受挫,于我军士气不利,况且,这些日子伤亡太多,还需尽快调拨医匠、整治伤者。鱼津城当然是要攻下来的,但若是我军损失殆尽,岂非是得不偿失了。”
“公子所言谬矣。”
下间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信徒效死进攻,不独为攻下鱼津,亦是能够得以往生,前往西方极乐净土。些许伤病并不算什么,这都是命中注定的苦厄。”
听着这种强词夺理的论调,“椎名长胤”怒极反笑:
“下间禅师,我不懂佛理,只知道人活一世,若是死了,便是没了,你如此罔顾信徒的性命,难道就不曾考虑过他们的家庭和亲人,不曾为他们生而为农民的卑贱命运想想吗?”
听到这话,下间禅师淡淡地笑了笑道:
“信徒听从神佛的指示,高呼六字真言,是往西方极乐而去,乃是从这个充满苦难的世俗中解救出来,公子你千万不要魔障了……他们为了法主的大业而往生,乃是这群卑贱之人一生的荣耀。”
“你——!”
少年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而一脸淡然的下间禅师,更是伸出手臂,指向了前方的鱼津城道:
“听吧,铁炮的炸响,是否比前几天稀疏一些了呢?”
少年侧耳倾听,仍是听见鱼津城方向的铁炮声响连绵不绝。
“不论是弹丸、火药,还是铁炮本身,都已经不多了。就算鱼津城有过两百支的铁炮库存,经过七日连续的射击之后,想必能用的已经不足一百。”
诚然,铁炮作为热武器具有相当的威力,但因为技术远未至成熟的境地,使用时的损坏率相当高。根据下间禅师的判断,铁炮射击的密度降低,若非弹药见底,便是铁炮损坏过多,但无论哪一种可能,对于他们都是极有利的。
当日的攻城,仍然持续到日头偏西方才结束。
一揆众退却之后,自有人来到鱼津城的城下收容尸体,直到夕阳的余晖渐渐消逝,挺立在天守阁上指挥战斗的斋藤利三才松了口气,回到房间里拽下手套,扔掉头兜,瘫坐在榻榻米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对卫士吩咐道:
“去请樋口大人和不二大人来。”
本丸的一个评定间里点起了灯火,斋藤利三并未解甲,在主位上就势坐下,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利三听见一轻一重的两种脚步声,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们来了。
“樋口大人,城中的武备,还有多少?”
樋口兼丰皱了皱眉:
“能用的铁炮,已经不足两百支,弹药方面较为充足,但铁炮的损坏无法避免,城中缺乏维护铁炮的工匠,若是维持这几日的射击强度,剩下的铁炮撑不过十天,就会全部报废。”
“那粮草呢?”
“城中人少粮足,倒是不虞,只不过……”
樋口兼丰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鱼津城背靠大海,就算是守不住,也可借水路逃生,因此有很多人战意不坚定,这两天,已经开始悄悄有人计划乘船出逃了。”
樋口兼丰觉得难堪的话题,对于不二神一却是没有什么不适,他轻飘飘地把“人心不稳”的危机道出,片刻之后,斋藤利三的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冷汗。
“这……这种情况,决不、允许生!”
斋藤利三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出来。
“听说主公离开之前,留给大人三个锦囊,不知眼下是否到了拆开第二个锦囊的时候了?”
斋藤利三得了提醒不由眼前一亮,伸手摸出锦囊,拆开一看,脸色却是古怪之极。
“去请赤井大人来。”(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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