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函自然是说好,甚至求之不得。
金玉山庄虽然摊子不大,在修真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门派,祖上更是出过飞升大能。
虽然如今有些落魄,可毕竟还有玉真人这么个大乘期修士坐镇,那些个或闭关或远游的师祖们更是不乏渡劫期。
景函一个小辈贸然出手或许没什么搭理,可玉真人既然出现,性质就不一样了。一般人就算想要抢夺法衣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能不能经得起一个门派的千里追杀,若对宝物不是那么渴望的,竞拍的时候也极有可能卖个面子,不会太下狠手,甚至直接弃拍来拉些交情。
事实证明景函的推测不错。
玉真人要参加拍卖会的消息传出后,原本只是丢给景函一张普通入场券的金鼎阁又重新派人送了张二楼雅座的通行令,言语之间十分恭谨。
及至拍卖当天,更是有专门的迎客知事来引一行人入座。
作为中土最大的拍卖所,金鼎阁中的拍卖场共有大大小小数十间,其中以天启阁最为出名,也最雍容华贵,不是有不世出的法宝根本就用不上这个场地。
别的不说,就影壁后头那株足有三丈高的火焰珊瑚,虽然除了炫富没有半点其他用处,可偏偏说不定翻遍整个东海也找不到第二颗这么大的来。
而庭院中的亭台楼阁更是无一不巧夺天工,一草一木无一不珍稀异常,看得自小在银山金窟里长大的玉磐子啧啧称奇,眼中的光芒一亮一亮,活像是个掉进鸡窝的黄鼠狼。
景函亦是第一次进到此间,他对周围的陈设倒没有太大兴趣,只是在左右随意一瞧没有见到其它宾客之后随意地问了一句:“可是我们到得早了?”
引路的少女闻言浅笑一声,娇声应道:“仙师有所不知,这座天启阁营造之时特意请阵法大家设计、处处暗合奇门遁法,仙师如今眼前的这些景致既真亦幻,只不过为了保护客人的**罢了。”
不过这种手法并不少见,许多隐世的修士都会用到,只是极少大面积的用在拍卖所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罢了。
更何况这阵法连元婴期的修士都能轻易骗过,可不简单。
景函点点头。
玉磐子却忍不住把手伸出廊外,想要摸摸种在廊边的湘妃竹是真是假,一触之下,只觉得一股充盈的天地元气从竹叶上涌入指尖,显然这竹子平常都是用灵液浇灌的。
被铜臭味煞到的玉磐子坏笑着问:“这天启阁如此富丽堂皇,难道不怕有客人顺走什么东西?”
少女唇角微抿,又道:“除了阵法之外,此处还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机关,不是我阁中人极有可能不慎中招,还请仙师们暂且跟紧奴家,到了拍卖之所后,仙师自可随意走动。”
一听见“机关”二字,玉磐子的手立刻僵住了,颇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一边呼呼地扇着扇子一边道:“哈哈,这样吗?我说呢……哈哈……”
九曲回廊的尽头直通天启阁的主楼,引路知事在把客人带到特定的入口后便自行折返,又有阁内的仙子继续指引客人进到雅座。
雅座的雕花木门阖上之后,玉磐子又趴在门缝里仔细看了看确定外头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叹道:“这地方规矩忒大。”
玉真人十分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愈发觉得宠辱不惊的大徒弟十分顺眼。
这次拍卖不仅开了安全系数首屈一指的天启阁,据说还请到了天下第一道门的虚无观观主坐镇,显然对这件“水天一色衣”十分重视,按理说这衣服不过是件单一属性的下品道器,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常人所不知的辛秘?
玉真人捋了捋胡须,愈发坚定了要帮大徒弟拍下这件法衣的决心。
巳时一到,只听一声清脆凤鸣,原本朝向楼阁内侧的一整面窗户自发地从下至上打开,雅座顿时成了个视野开阔的观景台。
景函向外粗略一瞧,九层的高楼上,一二三层为普通竞拍者所在的大厅,四层以上皆是雅座,一层八个对应八个方位,而他们所在的雅座正在正中间第五层的坎位。
大多数的雅座中的客人尚未入座,而唯几有人的位置却朦胧如坠云雾之间,看不清其中客人的面目,景函猜测这大概是阵法使然。
拍卖师简单介绍过拍卖规则后,第一件商品被呈了上来,是一盏用阴沉木雕刻成的莲花灯。
阴沉木并不少见,莲花灯更是佛道两家常用的法器式样,只是这两者结合的产物却十分稀少,更别提这莲花灯中竟然还有一枚天火火种,对佛家外功十分有益处。
此物一出,便立刻有不少得了风声的佛修争相出价,在经过几轮竞拍后,终由一名身材魁梧、背负长棍的高大男子拍得。
之后数件拍品亦都是价值不高但却稀罕异常,又或是十分常见但却品质极佳之物,并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用玉磐子的话来说,那就是还没他们几个屁股底下坐的凳子值钱。
景函却注意到,随着拍卖会进行的时间愈长,那些个雅座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宾客。
这些宾客大多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反倒是最上层的八个雅座都没有设下阵法,其中坤字位上坐的正是一脸无趣地打着哈欠的月疏桐,而那名与景函有过几面之缘的青年男子正极其端正地坐在与她一桌相隔的位置,表情淡漠地平视前方,对身边人毫无形象的颓废坐姿熟视无睹。
与之相对的乾位上坐的则是身为东道的九焰宗的某位执事长老,仲滕全身不自在地陪坐在侧,而不高兴更是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他脚边,耳根上的毛都要被捋秃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见老对手吃瘪分外痛快的缘故,原本安安静静趴在一旁的太极在看见不高兴后立刻骚动起来,爪子时不时地在栏杆上磨啊磨,仿佛随时准备跃出平台和不高兴干一架。
被阻挡了看热闹视线的玉磐子立刻不乐意了,拖着太极的尾巴就把它往一边赶。
太极却不为所动,一双大眼睛明亮地盯着栏杆外头,屁股一拱就把玉磐子推了个四脚朝天。
玉真人简直被自家的纨绔子弟打败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景函却当是师尊不方便出手教训狗狗,轻轻拍了拍太极的背,示意它乖乖趴好。
太极不情不愿地皱着鼻子从栏杆上下来,蹭着景函的袖子一步三回头,景函强硬地拍了拍它的脑袋,却忽然有所感似的看向斜对面的兑位。
“嗷嗷!”一声熟悉的犬吠响彻整个天启阁,景函下意识地就调转视线,正看见一团红云从乾位的高处掉了下来,而仲滕正一脸无辜地摊开手看着长老,嬉皮笑脸地解释着什么。
不高兴只掉落了不过五六丈就稳稳地停了下来,十分神气地足踏火云四处环顾,只见它左嗅嗅右拱拱,一连小霸王似的破坏了好几个看台,这才用力晃掉毛皮上的碎木屑,咬着一截栏杆找仲滕领赏去了。
金鼎阁立刻派人修复了作案现场,又派了个管事向来宾们致歉一番,这才重启了拍卖。
这一次,拍卖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下半场,展出的拍品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不是灵药就是灵植、灵物,甚至还有个通体乌黑,号称是龙蛋的黑石球。
众所周知,因为龙血的神奇功用,龙族早在数十万年之前就已经被捕杀绝迹,连龙鳞都没留下一片,更别说是蛋了。
就算这真是个龙蛋,买下它的人也定然不会拿它去做蛋炒饭,而是会孵出来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可龙是万灵之灵,又怎么会任人宰割呢?任何试图伤害龙族的修士,最后必然会遭受天谴而亡,永世不入轮回。
总之买这个蛋一准是个稳赔不亏的买卖。
玉磐子一看到这个蛋就十分中意,两只眼睛都在放光,却被玉真人的一声咳嗽强力镇压了。
他只得转而怂恿看上去比较好骗的病号林炎,两个人破天荒站在了同一战线,林炎似乎还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景函顿时就有了大事不妙的预感,在林炎提要求之前迅速截胡道:“这并不是个龙蛋。”
玉磐子惊讶地抬起头:“不是龙蛋?那又是个什么蛋?”
林炎亦是一脸兴致地看向他。
景函只能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编下去:“山脉之心,是从才熄灭的火山中挖出的精髓,得尽地之精华,故有呼吸之相。”
玉真人好大一个吃惊,仿佛头一天知道自己的大徒弟竟然还有这种张口就来的骗人本领。
玉磐子和林炎则都是恍然大悟。
林炎失望地抿了抿嘴,小声道:“原来如此,还是师兄博学,不然拿个石头放在锅里煮,怕是下半辈子也煮不成一个茶叶蛋。”
景函一时间竟分不出想要亲自孵龙蛋和想要把龙蛋煮成茶叶蛋哪个更异想天开些。
而就在几人讨论的档口,这枚黑蛋已经有了归属。
能进这个拍卖场的大多都是修真界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从前的那段历史也多有耳闻。
或许是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抱有和景函一样的想法,这枚龙蛋算是少有的冷门拍品,不过两轮报价之后就被一名面相憨厚的高壮修士拍走了。
看那修士对着黑蛋又闻又敲的架势,景函很怀疑他是不是想尝尝传说中龙蛋的味道。
又拍出了几件商品后便到了午时,明明日近中天,周围的空气却渐渐有了凉意,景函警惕地环视四周,目光与仲滕不期而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仲滕好像瞪了他一下。
只是等他再定睛一看时,仲滕又已经低下头去和不高兴说话了。
火红色的大狗不知得了什么命令,轻巧地从空中跃下,混世魔王似的在阁中空地里招摇,而金鼎阁也终于搬出了此次的压轴宝物——水天一色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