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接下骨头而已,你用得着叫成这样?”沈幕掩着脸坐在医院里的塑料椅上,很想装作自己不认识占用着三张椅子躺尸的简源。
原本以为楼上牙科的小朋友叫得已经够惨了,没想到简源更厉害,骨科大夫刚把他的脚腕骨扭正,他就整个人瘫在了地上紧紧地抱着大夫的小腿哭着喊爸爸。
简直丢人丢到家。
沈幕本来只是看在简源帮了他的情面上才陪同过来,根本没料到简源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举动。还没等他拉上卫衣的帽子离开,大夫就一脸尴尬地叫住他,说:“你过来拉一下你朋友,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不能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我不认识他。”沈幕抬头瞟了一眼趴在门口拿着手机打算拍照的年轻女孩,说。
“你还是把他拉起来,不然我会折寿……”大夫尴尬地拍了拍简源的肩膀,但后者还是坚持抱着他的小腿,一边泪流满面地念着些什么。
也觉得特丢脸的许易站在门外,暗自庆幸自己没和沈幕一起进去,但看沈幕在里面左右为难的样子难得的起了一点同情之心,就把身上的外套扔进去让沈幕把简源打包带出来。
许易揉了揉刚刚揍人揍太用力的拳头,靠在门口想了会,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简源被沈幕从大夫脚边拖开的照片,顺带给邹言又发了条短信:
[to邹言:邹,你认识简源时他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隔了几分钟后,邹言回了信息。
[to艾瑞尔:你想说什么?]
[to邹言:他现在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
[to艾瑞尔:应该是正常情况。我过些时间会到你们那里去看看,让他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to邹言:不不不,我不是说他想轻生,是他最近比以前要狗腿很多。]
[to艾瑞尔:哦……应该也是正常情况。]
被衬衣包住脑袋的简源被沈幕拖到等候区的塑料椅后,总算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跟死人一样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幕的问话抛出去很久后,简源才带着很浓的鼻音说:“我待会从五楼跳下去,你别拦我。”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用酒瓶子打我?”沈幕懒得管简源延迟的羞耻感,直接了当地问道。
“因为爱,因为命运的指引……”
其实救沈幕的主要是许易,简源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推开沈幕自己就被地上的电线绊倒了,连句话都没说就扭成了脱臼。
源源心里苦,但源源不说。
“我接了个工作,最近可能不会回家。”沈幕猜到简源不会老实回答,干脆就转移了话题,“这个月底会有人来拆楼,给了我五万补偿费。那个女人拿了五万块,还弄了两张飞机票说要带糯糯去大城市上学,其实也不错……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简源:那两张机票我买的,两个月工资呢……
“许易说会暂时收留我一段时间。”简源坐起来摁了把鼻涕,说。
“他不是说他最近有急事要回国?好像就在这两天。”沈幕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许易,“你现在身上还有钱吗?”
“那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简源又摁了把鼻涕,他头上的发胶前天洗掉了,现在软塌塌地贴在他的额头上,又给沈幕一种看见流浪狗的感觉。
好像是有点可怜。
但沈幕连保全自己都得依靠别人,哪有什么功夫去管流浪狗。他要是有什么人脉还可以给简源介绍一下可以抱的大腿,然而他现在口袋里剩的钱也是寥寥无几,连接济一下简源都做不到。
他觉得简源可怜,可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沈幕两条手臂挂在椅背上,他想叹口气,但很长时间过后,那股气还是憋在他的胸口,憋得他太阳穴也跟着疼。
简源去厕所洗了把脸,回来时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他把许易的衬衣揉成一团塞给沈幕后,说:“你再最后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你要是真进演艺圈,别去找不正当关系。”
简源那张傻白甜的脸上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反而让沈幕有点想笑。
“我又不是什么传媒学院毕业的,也没有其他特长,光靠着一张脸怎么可能混下去?”
“如果实在混不下去,总会有别的工作适合你。”简源已经解决掉了沈幕的家庭问题,剩下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分裂沈幕和夏导演的关系。
他简直是在造孽。
“还有吗?”沈幕犹豫了一下,问。
“别跟夏子叶走太近,就算你要依仗他,也不要变成他的寄生虫。”
“这话该我对你说吧。”
简源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心想自己看起来确实比较狗腿。虽然他年轻时也是高洁傲岸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少年,但那毕竟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实话说他觉得狗腿也没什么不好的。
沈幕等了半天没等到简源说话,偏头去看时正好看见对方垂着眼睑,还沾着点水珠的睫毛轻轻颤动,睫毛下的眼睛被太阳染上点点光亮的模样。
其实也不是特别墙头草的长相。
还是挺好看的。
又沉默了一阵时间,沈幕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
“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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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拨通了电话,颤抖着嗓音停顿了好几次,才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讲给了电话那头的人。
外面的灯光很亮,但是他看不见,因为他现在正蜷缩在衣柜里,被女人的长裙和内衣掩住了口鼻。
“她真的死了?”
“应该是死了,从二十五楼摔下去的。”
“你现在在哪?”
“在她家的衣柜里。”
“先离开,剩下的事等会再说。把你带过去的东西收拾掉。”
“好。”
等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后,少年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爬了出来,把浴室里湿透的衣服重新套在赤-裸的身上。
他从阳台往下张望了两眼,但楼下的灯没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尸体,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销毁自己留在这里的指纹。
这不是他的过错,但警察一定会追究到他身上,只要有人泄露一点点信息,他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少年抬起头,看着落地窗上映着的自己不知道是哭是笑的神情,突然觉得特别的讽刺。
真好。
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