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紫色的法术从破开的石壁上打下来,正打在准备上去的繁青身上。
焦烟过后,并没有在魃的身上留下一点伤痕。大部分法术对于修成魃的僵尸来说都是无用的,不疼不痒。不过看来上面的那些凡人真的是急于杀他,这就已经按捺不住。
繁青眯着眼睛,一跃而上,穿过了破开的石壁,整个身体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
此时的观心观完全是经历过一场大灾难的模样,眼过之处皆是废墟。
刻着阵法的空地上更是碎石裂地,看样子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掉下去。
迎接着繁青的不只是阳光,还有来自庄封和楚秋的攻击。
冰蓝色的剑光斩向繁青,被繁青微微侧头躲过,留下了一截碎发。
繁青的手变成了深红色,呈爪状伸向持剑的道士,还未碰触就猛然一缩,可是过长的指甲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紫剑削下去了一截。
倘若他再晚一点,被削下去的可能就是他的手。他面色阴冷地看着持着紫剑的紫衣男子,视线冰冷毒怨。
紫衣男子不为所动,挽了个剑花,嘴角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繁青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看不出这个紫衣男子究竟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但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一把纤细简单的剑夹带着冰蓝色的光芒刺向繁青,他迅速后退,却撞到了什么东西,背部竟然有了灼烧之感。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这块地方被一些黑色的透明光墙罩住,那些墙上隐隐一些纹路在发光。
来不及细想,他一把抓住冲过来的道士手中的剑,一手化爪掏向眼前男子的心口。
爪对上一张符咒,一下子将他的手变得血肉模糊。
魃连忙逃到了一边,也是刚刚,他注意到了那个道士衣袖里面修的七瓣阴阳莲。
“是太清山的道士啊,”他低头笑了笑,“七瓣阴阳莲,是下一任掌教才有资格用的。”
“现在太清山未来掌教竟然这么弱?脚步虚浮,剑心不定,你是打算用你娇滴滴的眼神来杀我吗?”
面对魃的嘲讽,楚秋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他持着新换的尚且有些不顺手的玉华剑与身边的紫衣男子一左一右向魃奔去。
在一旁焦急观战的毕月乌听着魃对楚秋说的话,目光定定地看着楚秋手中的剑。
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楚秋的这把剑,耳边回想着之前庄封对她说的话,是她把楚秋的剑掰断了,才导致他现在道心破损,修为差了一大截子。
她艰难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看着攻势渐渐缓慢的庄封和楚秋,开始怨恨起自己来。
魃虽然是程雪伊唤醒的,可是其中的责任也有她一部分,本应该是由她去解决。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同伴去拼命,而自己龟缩在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变强一些?她如果变强了,就不会一直拖后腿,就不会看着自己的同伴受伤而无能为力。
那边楚秋渐渐感觉到身边的紫衣男子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剑上的光芒也越来越黯淡。
“你……”他想起来之前在王家那次,这个人也是突然用不了法术。
“还有多久?”庄封双目紧盯着红发的魃,话确是对着他讨厌的道士。
“半柱香。”
“好,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其实就在不久前,庄封感觉自己体内的法力正在迅速流逝,他的灵魂也在被撕扯。
怎么在这个时候!
撕扯之力越来越强,他一边要分心抵抗灵魂的撕扯,一边还要和道士牵制眼前的魃。
他最多只能再撑半柱香,倘若半柱香后那个道士的法子还没有起作用,他只能带着小僵尸离开。
他的眼神忍不住瞟向黑墙外的小僵尸,却看到她的不对劲。明明兔子面具将她的脸遮挡地严严实实,可是他就是知道她那里出了问题。也是这一分神,让对面魃的爪子掏进了他的腹部。
身边传来了女子的叫声,让庄封面色一冷。
他和小僵尸签订的血咒会让被施咒的忍受施咒者身体上的痛苦。他以前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可是此时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叫声,他却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签订血咒的决定。
只是此刻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去管那么多了,灵魂的痛苦和身体上的伤让他神智开始游离。
楚秋挡住了魃对庄封的进攻,他掐着剑诀持剑而站,挺拔如竹。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下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下。
之前他的本命仙剑被折断,又被怨气侵入道心,本就修为大损。
没有了庄封的牵制,繁青面对楚秋的攻击就显得游刃有余。
他开始像是戏弄猎物的猛兽,不急于一下子杀死对方,而是一点点给对方添上伤口,看着对方在自己的爪子下越来越狼狈。
他的爪子扯着楚秋的脖子按在了黑墙上,看着楚秋痛苦的模样,他畅快地大笑起来。
这些家伙,就这点本事还妄图杀自己,也真是不自量力啊。
他们以为他真的是被下面那个破阵法给困住吗?仅仅是那种阵法怎么可能将一个魃困住?
他是因为……他是因为什么才……一直不肯出来?
繁青的思绪一下子开始模糊起来,他看着道士身边的黑墙,那上面让他感觉熟悉的纹路划过黑色的流光。
看着力道逐渐放轻的魃,楚秋知道自己特意露出破晓引起对方注视黑墙的举动果然是对的。
魃现在双眼微微眯着,似乎透过黑墙看着什么。
楚秋嘴里开始念着奇怪拗口的咒术,这个咒术从他嘴里而出,进入了魃的胸口出。
魃□□光洁的皮肤上又出现了一个木刺,而他却毫无知觉,整个人都陷入了回忆中。
“怎么突然请我们喝酒了。”一个男子笑着将面前的三个酒杯倒上了酒水。
眉间多出个红色印记的绯衣少女伸了个懒腰,说道:“庆祝我从师父手中接任国师。”
他知道,她昨天举行了国师仪式。他一直都在人群的后面看着她,看着她从她的师父那里接过代表国师身份的红色印记。她是国师收养的孩子,本来就是当做下一任国师来栽培。她之前那些古怪的法术也是珏国流传下来的法术。
她今天没有用簪子,而是将头发编了两条漂亮的辫子,上面绑着他看不懂的符咒,还挂着一些极为精致的花生大小的铃铛。铃铛随着主人伸懒腰的动作而晃荡作响,声音仿佛在敲打着他的心。
边上的小道士率先举杯,道:“那贫道就先敬咱们珏国的国师馨梓大人一杯。”说完便将整整一杯酒一口闷下,刚咽下就剧烈咳嗽起来。
馨梓一边替小道士拍背,一边说:“小道士你不是挺能喝酒的吗?怎么今天成了这样?”
他不动声色地将杯中的酒水一滴不剩地咽下,看着小道士渐渐平息下来,他笑着说:“风寻怕是刚才一开心才喝的急了。”
他看着面前神色有些慌张的小道士说:“是吧,风寻?”
“恩。”小道士点了点头。
馨梓没有多想,也端起自己的酒杯,有些感叹地对他说:“繁青你现在的变化真的很大。”
“嗯?有么?”他放在桌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
“当然啦,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浑身都被发着臭哄哄的破布条包裹着,紧紧地跟在风寻后面,深怕风寻把你落下,”她的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现在一转眼,已经这么厉害了,都修成了魃。”
“恩,多亏了风寻的那本古籍中有关于如何养僵尸的阵法。”他在说“风寻”二字的时候,有些别扭。
“啊,是啊,”少女感叹着,“来来,继续喝,这酒可是都城最好的酒馆里的名酒,在其他地方可就喝不到呢。”
几杯酒下肚,本来就不大的酒坛就被三人瓜分完了。
馨梓看着他,有些奇怪:“繁青,你平时不是不能喝酒吗?怎么现在喝了这么多也没事。”
他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说:“我私底下也练了一些酒量。”
“恩。”馨梓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起了开心的笑颜。
“繁青。”
整个桌子上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冷,之前喝酒时的欢声笑语一下子仿佛成了幻觉。
他不明所以地“恩”了一声,心里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又低下头,似乎不愿意面对他。
她的嘴里吐出冰冷的话语:“你为什么要让珏国大旱?”
“我……”他没有!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一下子说不出口。他就像是哑巴一样,着急地想要说出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或许说,他连哑巴都不如,哑巴尚且还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可是他却任何音都发不出。
馨梓因为低着头,并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她听到他的话,还以为他是想要狡辩,叹了一声说道:“风寻都已经告诉我了。”
他的目光放到了小道士身上,却看到小道士对他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可恶的笑。
小道士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魃。
馨梓也发现不对,她厉声质问身边的道士:“你做了什么?”
小道士脸上也充满了痛苦,他就连声音也是掩饰不了的难过。
“我也是没有办法,他都已经害死了这么多的人,再不杀死他的话,我怕他将来会越来越难缠。他现在已经不是咱们用一般手段就可以除掉的,我只能这样。”
小道士垂下眼睛,继续说:“他是由我而练成的,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那也就由我来除掉他,解除珏国的大旱,拯救无辜的生命。”
他在地上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疼痛,听着那人冠冕弹簧的话,心里忍不住冷笑。
看来这一切都是那人的阴谋,他将一切脏水泼在他的身上,便是为了除掉他。
他的眼皮控制不住地闭上,神智开始消散。
小道士看着地上已经不再挣扎的魃,出声安慰身边的绯衣少女。
“……别伤心了……”
话还未说完,一直布满黑毛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拽到了空中。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因为你那点下三滥的手段而死?”
小道士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怪物,那是一个布满黑毛,人脸兽身,单手单脚的怪物。
就是这个怪物,长着繁青的脸,有着繁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