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对有些人来说是惊喜,对有些人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巧遇之后,几个当事人心情各异。
有人失落忐忑。
有人疑虑重重。
有人旧惑未解又添新惑。
有人忧心之下因几分不平,对某些人生出几丝不喜。
哪怕是最了解前因后果,更在重生之前就把那些再不会、也再不愿与之有交集的人和事排除在了心门之外的余明月,也被这场巧遇搅得有些心绪难平。
赫阳。对这个男人,她在前世做出选择时,就没打算要与他成为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而是选择了彻底遗忘。
遗忘这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第一个说爱她,却不能给她婚姻,却又说要与她生儿育女的男人。
忘掉与他相关的一切人,一切事。
就算最终她无法忘掉,可也把他和与他有关的一切,强行镇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她努力做到了不去想,终于也就如忘了一般。
可哪怕连重生这种玄之又玄的事都被她遇上,她却依然无法拜托命运的捉弄。
在她二舅与她表姐的婚宴上,他这个明明与她的亲人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竟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毫无防备。避无可避。
震惊过后,虽觉无奈,但她心里更多的是不甘。
就算这次莫名其妙的提前遇上了这个男人,但还有什么能比前世遇上的那些事更糟糕呢?
重活一次,她再不会向命运低头,更不愿把自己的人生交由命运左右!
这一次,她要走自己想走的路,活出自己想要的完美人生。
一场不该出现的巧遇,虽令心绪难平的余明月因过多的失神而显得异样,但当与母亲和舅舅看完了这场刚在省城上映没几天的《卧虎藏龙》走出电影院时,余明月脸上再无异色。
能释怀的已被放下,放不下的已被镇压。恢复如常后的余明月,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早已定下的人生立场。
重生一世,物是人非,前世种种再不可能重演,不如就当它是场梦。一场恶梦。
回家的一路上,孔小玉和孔兴明依然意犹未尽的讨论的刚看完的电影,似乎都不记得餐厅里与赫家三人的那场巧遇。
母亲和大舅这样的反应,虽令她心有疑问,但余明月本能的选择忽略自己鸵鸟般的心思,不愿去多想。
可最终,余明月还是有些不放心,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表现。
扬着笑脸跟久没见面的熟人打招呼。委婉拒绝对方的邀请。言语热情的邀请对方到家里玩。礼貌的跟熟人的两位长辈问好。乖巧安静的陪同在正聊天的长辈身后一路而行。
那时自己应该表现得还算得体,应该....没人看出异样。
余明月终于放下提着的心,略显稚嫩却因浅蜜色的肤色而多了几分阳光的娃娃脸上漾起了甜笑,跟着母亲和舅舅讨论起了今天的电影。
前世,余明月是在电影频道上看的这部电影,至于这电影是什么时候拍的什么时候首映的,她完全没概念。
不过,影片里饰演李慕白的发哥,却是她从小的偶像。虽然刚才根本没有用心看,但对这部前世就已经看过还很喜欢的电影,此时能参与讨论的剧情她还是记得一些的。而且特别喜欢电影中那首月光爱人。
相比于这边三人一路讨论新电影而活络的气氛,赫家大客厅里此时的气氛沉闷得近乎诡异。
五分钟前,回家后就进了书房开始忙工作的赫阳,被叫到客厅喝姑姑亲手做好的糖水。
香港人喜欢在饭后与家人围坐在一起,边悠闲的喝甜汤边闲话些家常。赫家祖籍虽是四川,但半个世纪过去,饮食习惯也多多少少被同化。
不过,今天说是喝糖水,实际是两位长辈心里有话想要过问赫阳。准确来说,是想要问他那小女朋友的事。
其实,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样的家庭,长辈过问小辈的感情问题实属寻常。
何况如今赫家长房这支就剩赫阳一个儿子,他再过几月就满30,算是大龄青年。
但在赫阳家里,哪怕他现在都算是大龄青年,又是家里的独苗,可一想到这些年他身上背负的那些压力,和某个不久前还搅提赫母寝食难安的‘隐疾’,赫母就不敢也不忍在他的婚事上催促。
赫母会如此,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早些年赫阳身边绯闻女友一个换一个,被人称花花公子时,赫母还头疼得很呢。近些年见赫阳改了性子,再没闹出半点绯闻后,赫母才又开始着急。
特别是在两年前,赫母看到某八卦周刊竟然登出她儿子其实在某事上‘不行’的诽谤言论,其中还扬言这消息真实可靠,已从数位知情女性(赫阳前绯闻女友)那得到证实芸芸。
气怒交加又心急不已的赫母,第一反应就是含蓄地向赫阳这个当事人证实,结果却只换来赫阳轻飘飘一句“没有的事”叫她安心。
就这么一句,她这当妈的心里那能踏实,人家那八卦杂志可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以前与赫阳不清不楚的几个‘女朋友’都搬出来说事了。
惊疑不定之下,赫母也顾不得丈夫心脏不好的事,急惶惶的把那本报道着此事的八卦周刊拿到了赫父眼前。
结果,夫妻两人还没有动作,次日那家八卦杂志已为他们的不实报道发出了道歉声明,而且一反常态的,再无其它这类的八卦杂志对此事穷追不舍跟相报道。
这原本是好事,可不管是赫母还是赫父,心里都无法平静。
两人都清楚,这次的事件毫无疑问是赫阳出手压下的。可赫阳的性子谁能比他们这当父母的更了解。
赫阳根本不是会在意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人。就连当年赫天车祸去世,有些媒体一开场就猜度这次事故并非意外,还明里暗里意指赫阳才是最大嫌疑人时,他都从没未理会,更没出手去压制。
最后,还是赫父动用铁腕手段,才让这些报道销声匿迹。
自家娃什么性子,自家最清楚。别说赫父赫母,就连赫家其他的堂亲旁支个个心里也对那些阴谋味重重的报道嗤之以鼻。
虽然兄弟两人只相差不到两岁,但赫天从小沉稳持重,最适合做赫氏未来的掌舵人,长辈们一直都对他给予了厚望,也一直往这方向培养他。
而赫阳,似乎比聪明的赫天还机灵,可从小活泼调皮,稍大些后叛逆得令长辈头疼,性子更是放浪不羁。他从小到大的志向从宇航员、科学家、厨师、探险家....一变再变,太没定性不说,就没一个是想要干翻大事业的。
可这对性格完全成大反差的兄弟,从小感情却比一般人家的兄弟还好。
赫天的死,令赫父一夜白头,赫母华发早生,赫阳也转了性。
他心里的痛并不比父母少。
在知情人眼中原本每天要被他亲哥拎着,才到公司混日的花花公子,在他哥哥去世后终于知道上进,兢兢业业老老实实的开始协助身体大不如前的父亲管理公司事务。
从纨绔变成工作狂之余,连原有的阳光气似乎也从他身上消失,变得沉闷孤僻不笱言笑,身上透着阴凉感。
可他,随后不到一个月,就出尔反尔取消了与吴氏的联姻,害得吴氏千金吴可儿在受重大打击下驾车出了车祸,也害吴氏集团出了天大洋相。
赫氏与吴氏两大集团素有合作,不然两家也不会联姻。可出了这样的事,两家算是由结亲变成了结仇。
那时候,又有媒体冒出来评说,就算赫阳原本还有希望继承赫氏的执掌权,出了这样的事情后,赫氏高层内部如果不深思熟虑就是不智。
而那时又正好是97年初,因当时敏感的政治环境,和眉头已露的亚洲金融风暴,渠下产业除了房地产投资开发,就是百货珠宝业的赫氏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多了吴氏这么一个合作多年从亲变仇的强敌,赫氏就如同在战场上失了手足,还得防友军的冷刀暗害。
赫氏的前景被很多人都不看好。确切点说,是一片黑暗。
可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作为家族掌舵人的赫父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不但被受外人看,连家族内部的叔伯兄弟这些大股东都不看好的赫阳,直接顶了他哥哥原有的位置,上位成为了赫氏集团的总经理。
而后,赫父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枭雄气势,使用赫氏家族每代掌舵人在任期内仅用使用一次的独裁权,用这特权力排众议,下达了一个在当时算是反其道而行的决策。
拿当时渠下在多国都有连锁的百货公司、珠宝公司向银行抵押贷款。而后用这笔钱,在香港本土别人抢着卖地卖房时,大肆买房买地。
但也就是赫父这种在很多人看来疯了一般的决策,注定了赫氏不但能挺过了难关,还将积累下了更深厚的资产。
当香港顺利回归,中.央下达的一国两冶的政策如约实施,金融风暴吹过香港经济复苏时,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赫氏的实力和资产比起当年何止翻了一翻。
但其中的风险,和身心上的压力,除了赫父和赫阳这对父子,其他人是不法完全体会的。
就这两三年的时候,原本身体就不好的赫父不但身体,连精神状况也变得更差,不得不提前退居二线,让小儿子担起了集团决策者的事务。
而赫阳身上,除了作为一个财团领导者该有的沉稳严谨气场更浓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阴冷感也更重,连赫母这当亲妈的,有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就算赫母只是一个传统的家庭主妇,可她依旧能感觉得到儿子肩上的担子多重,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眼看着赫阳的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却依然光棍一条,赫母一天比一天担心两年前那传闻的真实性。可也就是担心是真的,她才更不敢问。
不是不忍心给她这小儿子增加压力,而是不忍心在儿子的伤口上再捅刀子。
都说父爱如山,深沉厚重。母亲虽有不同,但却宽广如海。
这两年来,赫母遇到过不少家世相当的人想与她家结儿女亲家,但只要赫母旁敲侧击的问过赫阳,而赫阳只需稍稍表露出不情愿,赫母都会找了借口婉拒对方。
直到不久前,眼看赫阳快满30,赫母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焦急,把汪洋这个在她看来是赫阳最好的朋友叫到了跟前,哭得一把泪一把鼻涕的,逼着他讲实话,赫阳是不是生理上真有那种尴尬情况时,汪洋一时不忍老人家这么担心,就把余明月给供了出来。
只不过,对于赫阳是在余明月还是个初中生时就很变.态的喜欢上人家的事,汪洋实在说不出口。只说赫阳近些年收心养性,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
知道了儿子一改**,不是因为生理上有疾病,而是有喜欢的人后,赫母不但放下了提心吊胆,还很开心的详细跟汪洋打听了余明月的情况。
一番了解过后,赫母再没有之前那种激动,刚刚好不容易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以余明月家目前积攒起的家资,自然是比不上赫家数代的经营,但令赫母忧心的并不是两家的家世差距,而是余明月的年纪。
两人竟然相差了12岁?
赫母也不是不开明的人,特别是在她所接触的社交圈子里,夫妻相差20多岁还过得和美幸福的也有。
真正令她感觉棘手的,是余明月竟然才18岁,还是个将要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的事实。
她儿子可都30了,到再等四年娶回这么个儿媳妇时,她儿子都34了,那孙子又该等到哪年才能抱得上啊?
光是想到这一点,赫母就忍不住想叹长气。
而且再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和她们老一辈的想法不一样,似乎都没把传宗接代当回事时,赫母一急又无法淡定了。
赫母带着这样那样的忧心,第一时间就把这好坏皆有的消息告诉了丈夫。
赫父一个男人倒没女人这样爱瞎操心,听到这消息后头脑也比妻子清醒,先想到的是要在儿子那边核实这消息的准确性,如果确有其事,儿子又早已经有了打算,那他们这当母亲的也可以安心了。
至于后边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是父母也不是说插手就有用的。
这不,在赫父那找到了主意,又只在赫阳那得个莫宁两可的答复后,赫母也静不下心留在香港天天照顾丈夫了,隔三差五的就往成都跑。
名义上是偶尔来看一下,担心赫阳有没有照顾好自个身体。但实际上,她每次过来就算不回回都去旁敲侧击的向赫阳打听余明月的情况,也都抱着,看看借这样的突击检查,能不能偶遇一下儿子的小女朋友这样的想法。
她根本就想不到,赫阳之所以给他们那样莫宁两可的答复,其实是因为赫阳虽然早有自己的计划,可结局是否真是他想要的,否能把人家追到手娶回家,他自己心里也未知。
其实连赫阳自己都没发现,随着余明月慢慢长大越来越耀眼优秀,他对她的爱意随时间的积累越来越浓时,心底深出也开始生出了越来越重的自卑。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本能的不想给出那个能让父母安心,却也可能让父母在将来为之失望的答案。
眼看着自己刚又给添了一碗的汤要被儿子喝完,刚还说要如何如何的赫喻莲却不开口,心里焦急起来。
赫母看向赫喻莲时,对方正也看她。
赫喻莲无奈,再一次递去一个‘应该你来说\'的眼神。
赫母尴尬的挤出丝笑,而且抿了下嘴。
赫阳却在这时先开了口。
“姑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很好喝。”说时,碗里最后一口鲜雪利合着雪耳炖的甜汤已经被他喝完。
见他说着话就站了起来,赫母和赫喻莲都急了。
“啊?喔。那,那快再喝点,今天这糖水你姑姑是专为你煮的呢。”
“是啊阿阳,再喝点,你从小不就最爱喝我煮这个雪利汤吗。”
见母亲慌着又要乘汤,赫阳露出丝无奈的轻笑上前拉了她的手:“妈,我都喝两碗了。”
赫阳也不傻,到了这时候怎么不知道这两位的长辈真正的用意。能够憋到这时候,才找他下楼喝汤,他已经很意外了。
只不过,对于那件事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而且明显是说得越清楚,越会令长辈忧心。
可他,不忍心让两位长辈为自己操心之余还多些担心,所以在阻止了母亲再为自己乘汤后,终还是选择面对两位长辈。
“妈,姑姑,我知道你们这么担心都是为了我好。”说完一顿后,才又道:“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小月今年才刚高考完,她年纪还少,而且她家里人也不希望她过早的谈恋爱,所以还得过几年。”
赫阳这么直接的说到了话题上,而且一改平日的少言寡语讲了这么多,两个女人都有些吃惊,但随即却都欣喜,也松了口气。
见赫阳很认真的看着自己,脸上却没露出什么情绪,赫母试探着开口问:“那她....小月她,她对你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心态,她知不知道你的心意?”
赫母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毕竟先不说在厕所门前遇到什么样,光是后来在大厅里遇上时,余明月对上赫阳时那种态度,就让她觉得那姑娘压根就没有半点喜欢她儿子的心思,反而似乎在有意的疏远想拉开与她家的距离。
看到母亲和姑姑脸上露出的担忧和迫切,赫阳努力压下因这问题心里生起的苦涩。
她对他什么心态?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几年前在汪洋餐厅里见到那次,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可她呢,她对他的心意?当时应该是震惊,而且因为一个误会带着厌恶和不喜吧。
而如今,他本以为当年已经解除了误会,她再见他时,可能会带些尴尬,可能会有不好意思的脸红,可能会
种种他以为会有的可能都没有,有的,只是她明显的想要疏远他。他在她的眼中,似乎连朋友都不算是。
就算她看到他时,扬着笑脸热情的与他打招呼,还客气的邀请他到她家里玩,可就是那份客气让他明白,他在她的眼中,兴许就是一个走在路上时碰巧遇上的熟人。
这样的话,让他如何对这两个长辈说出口。
“妈,她现在才18岁,还小呢。”赫阳只得这么说。而后笑道:“好了,妈你和我姑姑都别为这事操心了,我心里有底。”
说完后,连声晚安都忘了道,赫阳就落慌而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