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嬷嬷这病似乎很凶险,司琴自那日一去,便是好几日未曾回来,苏蘅放心不下,让云屏她们轮流着去看司琴。
司琴回来之后,似乎是有些疲累,苏蘅心中有事,便让司琴好生歇息,有意避开司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司琴对于跟着苏蘅陪嫁出去似乎很是笃定,而今莫名其妙的,司琴便被佘嬷嬷排除在了陪嫁丫鬟之外,苏蘅有些不敢面对司琴。
司琴似乎也是有所察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司琴也很少在苏蘅跟前出现,每次出现,又似乎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样,苏蘅怕她问自己为什么不让她陪嫁,难免心虚便有意避开了司琴。
于苏蘅而言,两辈子的主仆情谊,却因为这点小事而生分起来,苏蘅有些惆怅,却也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司琴留在苏家的确比跟她出嫁来得好。
要不是佘嬷嬷固执,苏蘅甚至都打算只带着两个丫鬟便嫁到叶家——无他,叶家的家底实在是太单薄了些,要不是苏蘅身边实在离不开丫鬟代劳做事,苏蘅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一个丫鬟都不带。
然而实际上却是苏蘅身边的丫鬟,除了司琴以外,还添了一些,全部跟着苏蘅陪嫁过去,此外还有向妈妈吴妈妈,佘嬷嬷姚嬷嬷,以及其他一些仆从仆妇——都比上辈子嫁薛牧青的时候还要多。
苏蘅实在是有些苦恼,这阵仗实在是太大了些,也不知道叶家那边到底装不装得下这么多人。
固然她自己的嫁妆可以养活这些人,只是终究是有些怪异,有种仗势欺人的感觉。
或许是她始终走不出上辈子与薛牧青那场失败的婚姻的阴影,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总是来得不安稳,薛家那样的,虽说比不上苏家,可是叶家比起薛家来更是不如——当初薛家都闹成那般,而今对上叶家这样的情况,苏蘅着实是心中没底。
只是事已至此,由不得她回头罢了。
叶辛虽是父母双亡,但如他所说的那样,家中也不是没有其他亲戚,何况他曾经在魏九郎手下做事,魏九郎是苏蘅的表兄,无论如何,于情于理,魏九郎也不会坐视不理,故而虽然时日仓促、家底不厚,叶家那边的六礼倒也是没有被耽搁。
婚期提前到了九月底,这一次出嫁,没有苏蘅上辈子出嫁那次那般热闹,苏蘅倒是无所谓的,毕竟而今她顶着那样的名声,又实实在在的是低嫁,没有御赐的荣耀没有御赐的宅邸,为了不显眼,她的嫁妆事先已经抬了一部分过去,而今嫁妆抬数虽然看着不显眼,但总的来说,苏蘅的嫁妆其实比上辈子来得还要丰厚。
大概是因为这婚事来得太过仓促太过委屈苏蘅,他们便只能在嫁妆上做填补吧。
事先确认过婚书上的名字是叶辛没错,坐在花轿上苏蘅也曾偷偷掀起帘子一角看过外边的情形,的确不是她熟悉的道路,她事先查过叶家的所在,而今他们的确是往叶家那边去的……直至此刻,苏蘅才终于安下心来。
她终于是嫁给了别人,她终于是和薛牧青分道扬镳再无半点干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命运似乎终于出现了些许的不同。
这辈子,或许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了吧?
叶家没什么亲戚,这婚事办得一点都不热闹,苏蘅的视线虽然被遮挡住了,可是以她所听到的响动来看,想来宾客寥寥,苏蘅甚至觉得这婚礼办得有些沉闷。
一点儿都不喜庆——不过也无所谓了。
所嫁之人不是薛牧青,这一点便足以让她心中欢愉了……
苏蘅并没有等多久,便有人往她这边来了,苏蘅听得来人把喜娘她们都唤了出去。
屋内没了其他人,等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坐到苏蘅身侧,喜娘不在,也没有人在一旁说此时此刻应该做什么——苏蘅倒是知道的,毕竟已经经历过一遭,只是却也不愿意开口。
虽然是自己选的人,可是毕竟也不甚熟悉,她也没必要让自己显得太过急切——她本来便是无所谓的。
然而实在是等的太久,身边的人一直枯坐着却没什么举动,苏蘅有些疑虑:“叶……叶辛?”
顿了顿,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苏蘅虽然不情愿,可是还是改了口:“夫君?”
身边的人终于动了,却是握住了苏蘅的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说。
苏蘅心中蓦然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便要自己将盖头掀下——而今,顾不得什么礼数习俗了……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在苏蘅的手碰到盖头之前,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另外一只手将苏蘅那只手制住,苏蘅的双手便再也难以动弹,苏蘅强自压下心中的不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身边的人并没有接话,只是那样握住苏蘅的手,任凭苏蘅如何挣脱都难以如愿。
只是这样以来,情形便有些僵持住了。
苏蘅摇晃着头想要将盖头晃掉,身边的人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似乎是缎带一般的东西,将苏蘅的双手绑住,顿了一会,对方的手欺上了苏蘅的脸,却并不是要帮她掀开盖头,而是拿了另外一条缎带将苏蘅的眼睛遮住了。
缎带缠绕着在苏蘅脑后打了个结,而今苏蘅是连盖头底下透过的光都看不见了。
感觉头上的盖头被拿开,苏蘅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她头上的首饰也被人轻轻拿开,身边的人虽然遮住了她眼睛,但是动作倒也还是轻柔的,并没有弄疼她——然而苏蘅还是不安心。
那种不安是来源于看不到的恐惧,抑或者是来源于她心底不愿意去想的那种可能……苏蘅不知道。
她执着地想要弄开挡住自己视线的东西,被绑住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眼睛上的缎带,她的手便被人抓住了。
被绑住的手方便了对方,他只需要一只手便足以让苏蘅的双手无法动弹,他抓住苏蘅的手不让她往上,一手扶在苏蘅脑后——
并不是要帮苏蘅解开眼睛上的遮蔽,苏蘅尚来不及多想,便感觉自己身子向后倒去,整个上半身落在了床上,后边那只手是护住她不让她磕到的——只是苏蘅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动容,她隐隐觉得这情形似乎有些熟悉,什么时候发生过,苏蘅却有些想不起来。
“你——”苏蘅刚想开口询问,便感觉自己唇边多了个什么东西,似乎是杯子,鼻端闻到的是酒的香气,苏蘅愣了愣,皱了皱眉头,抿紧了嘴唇,不肯喝。
虽然这合卺酒迟早是要喝,苏蘅却不愿意这般糊里糊涂地喝下。
杯子被拿开,苏蘅原以为对方是打算放弃了,谁知下一刻,便感觉自己唇上贴上了另外一双唇瓣,苏蘅皱眉——这情形太过于怪异,她虽然只见过叶辛一面,但是她觉得自己能看得透叶辛,叶辛并不是如此轻薄孟浪的性子,眼下这举动,不该是叶辛那样的人做得出来的……毕竟,就算是夫妻,她跟叶辛其实并不相识,这应当是叶辛第一次见到她,不该有如此出格的举动。
想想自己被遮住的眼睛,苏蘅觉得,自己身上的人可能不是叶辛——遮住她的眼睛是怕她看出来他不是叶辛,毕竟,她曾经见过叶辛的样貌的。
苏蘅恼恨不已:“你到底是——”
那些话没能继续说下去,趁着她开口的工夫,那唇稍稍离开了一会,下一刻便再度欺上来,将酒渡入苏蘅口中,苏蘅想说的话被酒吞没,那唇舌时而舔舐时而搅弄,苏蘅的双手被压制在胸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唇终于离开了苏蘅的唇,停留在苏蘅的锁骨上,那只空着的手似乎是想要解开苏蘅身上的衣物,苏蘅恼恨不已,声音因为之前缘故还有些发抖,但是却也是充满了冷意——
“薛、牧、青!”
她身上的人似乎愣住,趁着他失神的工夫,苏蘅的双手努力将他推离,挣脱了他的桎梏,被绑住的双手将眼睛上的遮挡移开,苏蘅怒视着自己身上的人:“薛——牧——青!”
她想要将薛牧青彻底推离,薛牧青却似乎回过神来了,将苏蘅的双腿也压制住,苏蘅试了试不能动弹,被绑住的双手便要砸向他,又被薛牧青轻而易举地抓住往她头上压去,薛牧青的身子贴近了苏蘅的身子,本来苏蘅身前的衣物便有些敞开,而今这般下来,更是岌岌可危。
苏蘅惨白了脸色,羞愤地瞪着薛牧青。
薛牧青不理会她的眼神,另外一只手附上苏蘅心口处:“蕙蕙,你看,即使你嘴上不承认,可你心中还是有我的,否则你又怎么可能这样都能认出我来。”
“你少自作多情!”苏蘅没有理会他:“叶辛呢?”
薛牧青愣了愣:“你问起不相干的人作甚?”
“不相干?”苏蘅冷笑:“那是我要嫁的人,你才是那不相干的人才对吧?”
“先是唐允,后是叶辛——”薛牧青语气有些懊恼:“你便真的就那么想嫁给别人吗?”
“是又如何?”苏蘅反问他:“与你何干?”
“怎么会跟我无关呢?”薛牧青的手指在苏蘅心口处轻轻摩挲着,神情似乎有些委屈:“蕙蕙你不会真的将他放在了这里吧?”
“是又如何,我本来便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苏蘅有些紧张,却不敢乱动,而今两人贴得太近,她有任何的动作,都像是在迎合,只能用言语刺他:“我心中还能装得下更多的人,唯独装不下你!”
薛牧青愣了愣,手指顿住,随即又笑了:“无妨,我心里装得下你便是了——”
他说着那手指便要往下,苏蘅连忙出声阻止他:“薛牧青!”
“你是打算淫人妻子吗?”苏蘅瞪着他:“你是打算强迫我吗?”
“怎么会呢,”薛牧青忍不住轻啄了一下苏蘅的唇瓣,在苏蘅要咬他之前收回,轻声道:“蕙蕙你不要胡思乱想。”
“迎娶你的人是我,与你拜堂成亲的是我,而今与你洞房的人自然也是我,”他附在苏蘅耳边道:“至始至终都是我,没有别人。”
苏蘅气急:“那婚书上明明——”
“你看到的婚书是假的,这点掩人耳目的小事,并不是太难办到的,”薛牧青声音有些懊恼:“也许我们不该做得太过,让你信以为真了……只是若不这样,你只怕又不信……”
“薛牧青你又骗我?”苏蘅再一次感觉到那种众叛亲离的感受:“薛牧青你说动我家人跟你一起骗我?”
她声音里的凄凉太过明显,薛牧青收起之前的笑意:“我也知道这是下策,可是若不是这样,你怎么可能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我现在也还是不愿意!”苏蘅懒得看他了:“薛牧青,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很有趣吗?”
“我不是成心骗你,然而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他抓住苏蘅双手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又松开,似乎是怕弄疼了苏蘅,可是他的话苏蘅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蕙蕙,事已至此,你我便——”
“你这还叫不是成心的?”苏蘅简直要疯了:“那你要是成心的岂不是想要我的命?还有,你以为这样我便该听你的认命了吗?”
“我不管那婚书是真是假,反正我认定了的夫君不是你,你把我送到叶家,这事情你我便当没发生过,”苏蘅盯着屋内的红烛与红字:“要么你今日办喜事明日办丧事,薛牧青,你该知道,我做得出这种事的。”
“叶辛明日要娶司琴,”薛牧青没有放开手:“你还要嫁他吗?”
“司琴……”苏蘅突然想起司琴这些日子以来几次欲言又止到底是为何了,原来还有这因由在:“什么时候的事?”
薛牧青看了她一眼:“约莫是上次你和魏九想让司琴认亲的时候……这次我们需要一个人来……便寻了他。”
顿了顿他又道:“你可能没什么印象……当初……上辈子司琴出事时,恰好是他把司琴带回来的……这大概是他俩的缘分吧。”
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劝说她不要再妄想嫁给叶辛罢了,苏蘅倒也不是喜好与人争抢之人,何况是司琴,她只是觉得讽刺:“上辈子司琴坏了你许多事,这辈子你便事先让司琴背弃我吗?”
想到司琴自然便想到其他人:“我身边的人,都听你的吗?”否则也不会那么多人连一点风声都不露,将她瞒得死死的。
魏九郎居然也帮着他们瞒她……苏蘅而今是越发看不透薛牧青了。
就连佘嬷嬷,也是站在薛牧青那边的,苏蘅想起司琴几次都曾想要与自己说什么的,可是都被佘嬷嬷打岔过去了,可恨那时候她却没有多想。
要是她深思一下,只怕未必就着了薛牧青的道,而今兜兜转转,她又嫁给了薛牧青,苏蘅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遇见自己的悲惨结局,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薛牧青似乎能感受得到她身上的死意,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蕙蕙?”
苏蘅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在叫她小字。
这辈子与上辈子一样,苏会还是给她取了“蕙蕙”为字,上辈子她没有多想,只觉得苏会给她取这样的字,是希望她“蕙质兰心”之意,又因为与苏会的名同音,便觉得是因为苏会疼爱自己的缘故,所以把自己的名给了苏蘅为字。
这辈子她却是特意问过苏会,她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蘅记得苏会那时候的眼睛,他的眼里有太多的东西,苏蘅看不真切,想要细究的时候,苏会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只留了一句:“终究只是希望阿蘅你好好的。”
可是苏蘅却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然而无论怎么问,家人始终不肯明言。
无论如何,苏蘅不喜欢自己的字,对于长者的名字,晚辈本就该避讳一些的,上辈子她不曾多想,然而想想这本就不应当,她上辈子的悲剧,与她的字是不是也有些关系呢?
无论如何,苏蘅不想要上辈子那样的结局,她不想要她的字。
“蕙蕙”两字,会不断提醒着她上辈子的那些悲剧,这字承载了太多,苏蘅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可是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因为她没有避忌着苏会的名,所以最后才害得苏会那般呢。
“蕙蕙,你别露出这样的神情,”薛牧青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地:“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若是恨我我也理解,你骂我也好恨我也罢,只别想不开——”
“我不恨你,真不恨你,”苏蘅觉得很累:“我只是恨我自己罢了,明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偏偏还是掉以轻心,一次一次重蹈覆辙,在一个人身上摔倒一次只是运气不好,在一个人身上摔倒无数次,我大概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吧。”
薛牧青的手稍稍用力:“蕙蕙你——”
苏蘅摇了摇头:“你别叫我的字——”
许是想起上辈子苏蘅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薛牧青愣了愣,随即点头:“那我还是如以前那般,唤你阿蘅吧。”
苏蘅见他神色不对:“你知道我的字有什么说法对不对?”
“没关系,你不愿意用这字也没关系,”薛牧青似乎也有些累,身子的重量压在苏蘅身上,温热的气息拂在苏蘅耳边:“没关系,还有我呢。”
苏蘅感觉到他的手微微松开,苏蘅挣脱了一下,终于挣开了薛牧青的手,绑着她的缎带也已经有些松开,苏蘅的手甫一得自由,便用力推开自己身上的人:“你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