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婆站在中间,一颗颗星辰在黑色中慢慢地“生长”出来。这是瞻星台,**宇宙,尽在眼前。
萍女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声道:“宫主,你找我?”
煞婆点了点头,道:“萍女,你看这漫天星辰,可曾看出世间沧桑,人间命运?”
萍女摇着头,恍然不知。
“**宇宙间,没有人能改变星辰的轨迹,便如没有人能改变命运一样,”煞婆转过了身,拍了拍她的肩膀,“两界谷也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几天之后,这里会有一场浩劫。”
萍女惊道:“你是说鬼辰吗?”
煞婆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的师兄厉风,一手创建了巫山教。我跟着他东奔西走二十载,等到他的伏魔殿建成之后,我因为厌倦了这种生活,隐居在这两界谷中。我走之后,师兄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封九天,二徒弟鬼辰,还有小徒弟萧寒。这鬼辰深得师兄的真传,他的人偶傀儡术甚至超过了师兄。而现在他既已做了教主,教中的四大长老便会对他惟命是从,两界谷是斗不过他的。”
萍女说道:“宫主,既然斗他不得,我们大可暂且避一避。”
“说得很好,我这次叫你来,是要委托你一件事,将小瑶带到渺西国去。渺西国五行教的教主,和我相交甚好,只要小瑶到了她的境地,没有人能伤害她。”
“可是……”
煞婆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道:“别可是了,现在两界林外面被鬼辰的人重重包围。等到六日之后,我会想办法将他们全部引到北边,与之决一死战。到时候你便可带着小瑶从南面逃走,我会给你们安排两匹良驹……这一路向西,过了天泽国,是渺西的地盘了。”
萍女不觉间落下泪来,道:“可是宫主您老人家会有危险的,萍女想留下来陪着你。”
“大胆,你难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煞婆一激动,咳嗽不止,好半天才继续道,“怪只怪当初我收留你们的时候,一心想让你们过平凡踏实的日子,所以没怎么教你们练功。现在大难在即,多半人连自保都难,只有你能帮我完成这些了。”
萍女拭去了眼泪,哽咽道:“记得二十年前天下大乱,当时我还很小,四处逃难,难以活命。是宫主收留了我,我们姐妹们私下里都说,愿为宫主做任何事,来报答你的大恩。”
“旧事莫须提了,我且问你,你还记得小瑶来时候的样子吗?”
“记得,那时她还是襁褓婴儿,是她父亲封九天封前辈抱着来到这里的。”
“你记性不错,但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很多东西你不知道,”说到这里,煞婆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年小瑶被抱到这里的时候,刚出生才一个月。但天底下谁会知道,她打一生出来,是一个死胎!”
“什么!”萍女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小瑶当年的死,牵扯到太多的东西,好多事情我已不想再提了。当年封九天来求我之时,我本想把他撵出两界谷,可是看着这可怜的女娃,心下不忍,动了恻隐之心。”
萍女傻愣了半天,才道:“我虽比小瑶大了八岁,但在这谷中,却是我们俩最合得来。我只道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未想到她的身世这般可怜。”
煞婆正色道:“你要记住,这件事休在小瑶面前说起。”
萍女点头应诺。
“那后来呢,小瑶是被宫主救活的吗?”她忍不住问道。
“当年封九天不仅把女儿抱到两界谷来,还带来了一件魔教至宝——怨灵珠。自从我的师兄死后,天底下只有我最了解这宝贝了。后来我便是用它将小瑶救活的。”
“我明白了,这次鬼辰找到这里,便是冲着怨灵珠而来。”
煞婆嗯了一声,只手指着南方。南面的天空更暗,连星辰都看不见。煞婆道:“你看那南面的怨海,怨灵珠是从那里来的。这件事都快过去一百年了,当时怨海的怨气太盛,海水不停地上涨。那一年死了几千万的人,海水一直淹到天泽国的都城,用不了多久整个中州都会变成一片汪洋。那个时候我师兄年轻气盛,只身一人冲过了怨海,找到了怨海之外的千冢岛!”
“千冢岛!传说竟然是真的!”
煞婆接着道:“传说都是假的,这千冢岛并非有千万座坟墓。师兄他走遍了整座荒岛,只看到七块墓碑。而一个老妇人一直在这墓碑间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地把它们擦拭干净。那老妇人一见到他,问他,这岛上本有八块墓碑,为何她找了几百年,却只找到七块?我师兄自然答不上来。当天师兄离开了千冢岛,还从岛上带回了四种奇怪的生物,是后来的‘魔教四虫’。在回来的路上,他撞倒了怨海的泉眼,从中得到了天下至宝怨灵珠。怨灵珠一离开怨海,这海水瞬间降了下来,到现在还是一片死寂。”
萍女惊叹道:“这宝物当真神奇,不愧是至宝了。”
“若是没有这天下至宝,小瑶现在怎么还能活着。那怨海是这个世界所有生命的源头,也是尽头。里面尸骸不计其数,怨气滔天。”煞婆缓了缓气,给萍女慢慢道来,“这怨灵珠在这怨海之中生成,里面有诸多生死之奥妙,我也只能窥视一二。现在这珠子在小瑶的体内,这十七年来,便是它提供的生命之能,让她和常人一般活着。”
“原来如此,这怨灵珠救了小瑶的命,万是不能给那鬼辰拿了去。”
煞婆摇了摇头,又解释道:“如果说是这怨灵珠救了她的命,不如说是封九天救了她。这怨灵珠只是一个载体,但这生命之能却是她父亲给她的。封九天为了救回他的女儿,耗尽了生命之能。那天他离开两界谷的时候,已经白发苍苍,再难活久了。”
萍女啊了一声,觉得不可置信。
“萍女,所有丫鬟中我最信任的是你了。今日跟你说了这么多,便是要你务必在半年之内,将小瑶送到渺西国,将我刚才和你说的一切,如实告诉五行教的教主慕容小月。让她看在煞婆和她几十年的交情上,救救小瑶。”煞婆说完,猛地咳了起来。
萍女忙将她搀住,直等她不咳了,才问:“难道半年之后,小瑶会有危险?”
“半年之后,小瑶会枯老而亡。当年她父亲虽然因此死了,但只能换来小瑶十八年的寿辰。今年,已是最后一年!”
煞婆说到这里,眼有泪花。她虽与小瑶无半点血肉之情,但这些年看着她长大,形影不离,更比亲生孙女还亲。眼看她受此磨难,煞婆心如刀绞着。
萍女同样难过,只道:“为了小瑶,为了宫主,我定当在半年内将她送往渺西。”
煞婆又看向了这星辰影像,愣了半响:“两日来,这颗七杀星是越来越亮了,不知道它的出现,对于两界谷而言是福还是祸啊!”片刻,煞婆转身问萍女:“喂虱井中的那个小贼,可否问出什么了?”
一侍女皮笑肉不笑地答道:“也没什么,是给你换个牢房。”
“几位神仙姐姐,也给我哥俩换个牢房吧,你看我们这里都发霉了。”
“对啊,不能光照顾新来的,也要关心关心我们这些老囚犯呀。”两个魔教信使开始一唱一和,可怜巴巴地看着外头。
拜小剑经他们一说,马上心里踏实了,原来自己被特殊照顾了,指不定放他走了。
那对魔教信使见侍女们不睬他们,便对拜小剑道:“好兄弟,念在这几天我们俩陪你聊天的份上,你若去了好地方,也得想办法把我们弄过去。”
“放心吧,到时候一定带你们过去。”
拜小剑被带到中间站台上,随着锁链声响,一行人慢慢地向下移动。周围越来越黑,不时有刺鼻的酶灰味扑面而来,其中一个侍女点了灯笼。到地底十七层的时候那圆形站台已经到底了,这里较之其他几层略显狭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拜小剑尚未明白过来,便见那些侍女一齐后退。突然有人按动了机关,他脚下瞬时现出一个黑洞,他啊呀一声栽了进去。
原来下面还有一层。
万虱井的第十八层!
这里比想象中更大,或者说它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光线,但依旧昏暗无比。拜小剑忍痛爬起来,他虽然落在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上,但骨头还是差点散架了。他现在连骂娘的心情都有了,心想那群女人当真可恶,最毒妇人心啊,等他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拜小剑四下里看了半天,发现这是一条狭长的石道,两侧白骨散落,没有一具完整的骨架。
“你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声音仿佛直接传到他脑中,忽远忽近。
他的身前突然多了一对猩红的眼睛。
“我的妈妈啊,哪里来的怪物!”拜小剑怪叫一声,想跑,却已然不能动掸。
“你是谁!”那对眼睛又问了一次。
“我叫拜小剑,是被一群泼妇从上面扔下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找那群泼妇,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静修的。”
那对眼睛的主人开始显形了。它的身体有人一样的轮廓,但没有皮肉骨,只看到一道道血管交错着。拜小剑可以从那交织的血管判断出,哪里是它的膝盖,哪里又是它的手指。还可以清晰地看到血液的流向,从心脏流到全身,最后全部流入眼睛那里。这完全是一个空洞的身体,拜小剑的两腿不自觉地在打颤。
拜小剑心想:“这几天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都撞鬼,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给我碰上了。”
“你是来救那个老头的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那对眼睛继续问道。
“我不认识什么狗屁老头。”
“那好,先让你再活几分钟,我要看看你能不能帮我杀了那个老头。如果你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它说完带着拜小剑向前走去,过了几条通道,来到一个石洞门口。
拜小剑上前一看,洞口有一张黑白交织的结界,洞内坐着一个道人,背对着门口。
“这老道分明已经死了,怎么……”他本想说“怎么你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最后还是硬生生地将这句话咽到了肚里。
“他还没死,这几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破去他的阵法,但一直没有成功。虽然我杀不死他,但他也别想逃出来。这样吧……咱们来做个公平交易,你如果能帮我破了这阵法,我可以帮你离开。”
拜小剑没有回答它的话,用手碰了碰这层结界,又冰又硬。他有些犯难了,心道:“这层结界我铁定破不了,还不如和那红眼鬼拼了,说不定它没啥本事……”
拜小剑一转身,突觉喉咙一紧,已被一只血手勒住了脖子。这是一种非**的痛楚,这种痛源自灵魂深处。拜小剑的灵魂受缚,整个身体僵立在了地上,像个雕像。
“你可以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我也不介意你想杀了我。但,你如果没本事打开这层结界,你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
原来它能听到拜小剑心中的所思所想。
“有,我有办法了!”拜小剑不假思索地说。
红眼鬼慢慢地把手放开,拜小剑开始不停地咳嗽。
他于是趁着咳嗽的功夫赶紧想办法,绞尽脑汁。面对红眼鬼的逼视,他的声音吞吞吐吐:“办法当然有很多,但大多数都被我一一排除了……这层结界上面凝聚了**力,如果……你让我出去,我一定把我的师叔师父师伯一并叫来帮你的忙,要是你喜欢,也可以叫几个漂亮的小师妹来帮你……”
只见这对眼睛愈加猩红,已经有了杀意。拜小剑又叫道:“对了,我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既然门口有结界,我们可以在地上挖个洞,在这个死老头的屁股后面捅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