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钦的这一病果然病的很重,唐术用了药,凤钦直睡到了第二天暮色时分方才醒来。
刚一醒来,得到消息前来复命的孙昭便出现了。
凤钦沉着脸,喝了一碗药之后喊了孙昭进来。
孙昭手中拿着本册子,递给王庆,王庆再要递给凤钦,凤钦挥了挥手道,“直接说吧,问出什么来了,孤现在不想看那些,简单点说——”
孙昭弯身应是,“孙夫人什么都没说,微臣亦不敢用刑,她身边两个侍婢,玉画什么都不知道,那个玉琴却是知道许多内情,微臣用刑之后玉琴招了一些,她人受了点小伤,只怕要派太医看看,据玉琴说,当年庄姬王后的确是中毒而死,毒正是朝露拂霜,孙夫人命人将药下在了王后贴身的衣物之上,用量极少,只是长年累月下来才积了起来,还有柳良人,亦是孙夫人派人放的火,嫁祸到了段王后的身上,这一次则是因为十三公子误闯之下听到了孙夫人和玉琴的对话,所以孙夫人才下了命令杀掉十三公子。”
微微一顿,孙昭又道,“第一次下毒被识破,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死士都是孙夫人从孙氏要来的,孙氏豢养死士听孙夫人调遣,这两次的死士都是交代了后事,入宫之后没再想出去,微臣已经让人去查了孙氏,但是没有王上的命令微臣不敢轻动。”
孙氏到底是氏族大家,族中还出过多位王师,孙昭怎敢轻易处置?
凤钦听着孙昭这话,心底再没一丁点侥幸,猛咳了几声叹了口气,“查吧,只是注意影响,该查办谁的,你按照律例来查办好了。”
孙昭应了一声,又道,“王上,孙夫人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可是关于臣适才说的那些她也几乎是默认的,王上,如何处置孙夫人,还请您给个定夺。”
凤钦躺在床上,双眸无神的看着帐顶,半晌没说话。
如何处置孙岑?孙岑是她的夫人,在将杨莲心打入冷宫之后,还要他亲手处置孙岑吗?凤钦闭了闭眸子,可是比起杨莲心,孙岑的罪恶大的多了。
“先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关在慎刑司,非死不得出,她那个侍婢,一起关着。”
宫里的嫔妾犯了罪责大都是关在冷宫里面,说关在慎刑司且非死不得出的孙岑是第一个,这惩罚的确重,然而凤钦还是存了私心的,好歹保住了孙岑一条命。
然而慎刑司那样的地方,关在里面暗无天日,真不知道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
孙昭严正的点头,“是,微臣知道了。”
凤钦呼出口气,让自己的心更硬了几分,又看向王庆,“你去传旨吧,长秋宫也去搜一搜,里面必定有不该有的东西。”微微一顿,凤钦又交代一声道,“那些兰花不要动。”
孙昭和王庆一道应是,纷纷退出去了,王庆去让人拟旨,又去传旨,和孙岑一起看着內侍将长秋宫搜了一遍,除了搜了几封和孙氏的信件之外也没搜出别的什么,王庆看着萧条破败的长秋宫叹了口气,杨莲心的长逸宫如今也如同冷宫了,昭仁宫如今也是另一番模样,现在又是长秋宫,这宫里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从长秋宫回到崇政殿的时候段凌烟已经到了,段凌烟端着一碗羹汤,正在喂凤钦,凤钦如今手抖的勺子都拿不稳,喂完了汤,段凌烟便宽慰道,“王上放宽心,若是想,等您身体好些,还能去慎刑司看一眼,现如今养身体也第一位的。”
凤钦叹了口气,双眸更为浑浊,一夜之间,两鬓的头发亦斑白了不少。
“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凤钦眯眸,嘴上如此说着,脑海之中却还是想到了孙岑,在他的记忆里,孙岑一直和她钟的兰花一样高洁静雅,所以当她选择越拉越少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时他也没觉得意外,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庄姬还是柳良人,他便是想都未往她身上想过,可是竟然是她,竟然会是她……
凤钦不知自己是不是心痛,可与其说是心痛,不若是心死了,从新年之后至今,他的儿子女儿,和她同床共枕的人,一个个的要么无端殒命,要么忽然显露出他难以想象的一面,这个王宫的丑恶他自古知道,可是站在他这个位置,眼前看到的大都是美好,以至于猝不及防出现的时候,他竟一时觉得难以承受。
虽是君王,却也只是凡人,若是普通百姓连月内失了儿子和女儿,又经历如此多的变故,只怕也是消解不了的吧,凤钦觉得自己太累了,累的他几乎想逃离这让他喘不过气的崇政殿,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他手中掌握着蜀国的江山,他现在连死都不敢死,他若是死了,这江山该交到谁的手里?对八公子凤煜,他亦是半点不敢信了。
凤钦闭上眸子,心底满是苦涩和无奈。
“王上放宽心,王上要早些好起来才行,这宫里宫外的,人人都在盼着您好起来呢。”段凌烟轻声细语的安慰,然而凤钦听到这话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极了。
他病倒的消息到底还是漏出去了,凤钦虽然治国之上十分平庸,可还是知道厉害,现如今的蜀国,沉珂颇多,君王若是有个万一,朝野必定动荡,而那些虎视眈眈的蠢蠢欲动的人,这个时候必定起来作乱,倘若真的蜀国易主,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凤氏的列祖列宗。
“若是……若是孤好不起来了呢……”
凤钦艰涩的说了一句,段凌烟和王庆面色一变,对视一眼都面露忧色。
“王上这是什么话,太医都说了,您是一时气着了,没有大碍的!”
“是啊晚上,万万不可说丧气话,十三公子还躺着呢,您得好好的等着十三公子好起来才是。”王庆说着话,眼眶都快红了。
凤钦又缓缓睁开眸子,想说话,却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他看了看两人,又道,“摇光公主呢?”
段凌烟立刻道,“在嘉宸殿呢,看着十三公子的,午间的时候来了一会儿,那时候您还没有醒,您知道的,十三公子那边也离不了人。”
凤钦点点头,“今日早朝怎么说的?”
王庆上前一步,“直说的您今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
凤钦一皱眉,王庆又道,“是摇光公主交代的,说是还不如半真半假的直说了,若说别的缘故,反而惹得朝臣猜度,还有是孙夫人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
凤钦回过神来,想了想倒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她可还说别的了?”
这么一问王庆觉得奇怪,“没有啊,也没说别的什么,说宫里的事暂时交给段夫人管着,外面的话让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好了。”
凤钦“嗯”了一声,孙岑不打自招了,当年庄姬的事也清楚了,的确是中毒而死,而连孙岑都知道,因为他自己太过懦弱,所以才没有查证当年的事。
凤钦又闭上眸子,在朝夕眼中,他这个父王一定也是懦弱无能的。
眸子一闭,那一日张寻鹤对他语重心长说的话又在他脑海之中响起,张寻鹤是教过庄姬的,对朝夕亦十分喜欢,可仅仅是这样吗?
凤钦心底是怀疑的,只是喜欢,张寻鹤不会对朝夕那样评价,也不会那样劝他,然而真的要按照张寻鹤说的做吗?女子干政,这太荒谬了!
凤钦抿着唇,可若不如此,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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