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灯光有些昏暗,映在殷如墨那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见到殷如墨,多日不曾起身的殷洪居然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殷洪出了一身虚汗。
他用手拍着床沿,微笑道:“墨墨,坐过来,咱们父子俩话。”
殷如墨取了一个靠枕,替殷洪垫在背后,正要应声坐下,忽听殷洪问道:“是谁在外面?你朋友吗?”
一墙之隔,敛心在屋檐下搓了搓手,低声道:“你们聊,我布了一个临时阵法,三个时辰之内,没人会打扰你们。”
敛心完,足尖一,轻飘飘地越过墙头,直奔白马寺。卦象显示:白马寺的佛塔地宫之中,应该藏有一片造化玉碟。
另一边,殷如墨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两眼,一边关门,一边道:“爹,刚才是鬼卜在院子里,他走了。”
殷洪的精神似乎格外好,他闭上眼睛,衣袍无风自动,隐隐有一股威压笼罩在屋子四周,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散去。
“确实走了,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殷洪突然睁开眼,正色道:“墨墨,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在帮谁做事?是皇帝还是武成王?”
有风穿堂而过,灯火一阵摇曳。
“爹,孩儿拜在朱夫子门下,是武成王的师弟。即便孩儿肯替姬良做事,姬良也不敢重用孩儿。”
殷如墨起身剪下一截灯芯,罩上琉璃罩。
殷洪蹙眉道:“你果然是在替王爷做事。哎,有件事,以前你年纪,我一直瞒着没有。”
“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的母亲是谢妃谢莲衣,父亲是仁宗皇帝。你原本还有一个兄长,是爹爹没用,他被魔教的人给抢走了。”
殷如墨一也不吃惊,他调查过这件事,传言昭宗皇帝还是晋王的时候,就对仁宗皇帝的妃子谢莲衣有意。
后来谢妃产下一对孪生兄弟,昭宗皇帝爱屋及乌,对这对孪生兄弟十分喜¥〗¥〗¥〗¥〗,∨.co▼,惹得王皇后醋意大发,让侍女把他们扔进莲花湖中。
至于后来他如何获救,继而被殷洪收养,始终是一个谜团。
殷如墨沉默片刻,道:“我兄长还活着,当年我离家出走,在太一学宫遇到他了。爹,我是怎么到殷府的?”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听见门外有儿啼哭的声音,我出去一看,你们兄弟被人用斗篷裹着,就放在门口的石头台阶上。”
殷洪掀起褥子,从木床的暗格中取出一只锦盒,打开来看,里面是半块玉佩。
“看你们身上的玉佩,应该是皇帝御用的东西。我派人打听过,宫中新出生的儿,只有莲衣的孪生子,据被侍女投湖了。当天夜里宫禁以后,进出皇宫的外臣只有武成王和左丞相。两个人都是好好的进去,**的出来,武成王他失足落水,左丞相自己撞见武成王落水,想捞他一把,不幸一同落水。”
殷如墨心想:知微武神也会失足落水?这借口还真够烂的。只是被武成王和左丞相一起出来,皇帝也只能信了。
……
月黑风高,白马寺中。
十方和尚伸了一个懒腰,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然而和以往不同,木榻似乎变得异常狭窄,只听咕咚一声,和尚连人带被子摔下去了。
十方揉了揉眼睛,爬上木榻,这一回,他专门看了一眼,确定在中间的位置,这才向后一躺,闭上眼睛。紧跟着,十方只觉得后背一空,他又一次摔下木榻。
真是活见鬼了,和尚坐在地上,伸手扶住木榻。
只见一个道士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用一双亮晶晶的贼眼含笑看着他,正是许久不见的妖神后裔敛心。
“妖道!”
十方抬手就是一掌,又打空了。
道士的身影一花,转瞬出现在柜子上,仍旧笑吟吟的,伸手揪住十方,道:“和尚,借你的念珠用一下。”
敛心完,不等十方和尚答应,直接把他定住,自行取了佛珠扬长而去。
夜里的白马寺,没有络绎不绝的香客,偶尔遇到几个守夜的僧人,也都是安安静静的。重重佛塔,寂寂松柏,竟有几分阴森。
白马寺最老的一间禅院叫做双塔院,大门长年上着锁,里边只有一座佛塔,孤零零地矗在那里。
这是整个洛京最高的塔,也是最古老的塔,一共十三层,名叫龙树塔。
传言龙树塔下镇着妖魔,每逢月圆之夜,住在附近的人都会被一阵凄厉的嚎叫声惊醒。
敛心朝满是锈迹的铁锁瞟了一眼,翻墙而入,在龙树塔端站定,单手将佛珠托起来,对着天上的月影,眼皮半开半阖,作老僧入定状。
不多时,天上的云雾散尽,露出一弯上弦月。只见佛珠上符文一闪,原本普普通通的念珠串突然变得通体翠绿,晶莹璀璨。
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透过佛珠发出的光芒,可以看到佛塔的一侧,出现了一座罗汉金身塑像。
不对,这不是塑像,而是一个结跏跌坐的肉身罗汉,身上刷了一层金粉。
看着看着,敛心忍不住后退一步,这罗汉身上还有一缕残魂,不是活人,也不能算作死人。
据有些大德高僧圆寂之后,法身千年不腐,经过特殊的仪式,被人们当成肉身佛供奉起来。这罗汉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像是正在闭目诵经,只是手上缺一串佛珠。
敛心规规矩矩的拜了拜,上前将佛珠塞到罗汉手中,低声道:“前辈,打扰了。”
话音未落,罗汉陡然睁开眼睛,捻着佛珠道:“咦?怎么是个道士?静如和尚呢?”
这声音异常的干瘪僵硬,就像几块腐朽的烂木头在相互摩擦。
敛心愣了一愣才想起来,这罗汉所谓的“静如和尚”,其实是了尘的师父。
“咳咳,静如大师已经圆寂了。”
敛心这话的时候,心中有儿别扭,静如老秃驴是在归墟岛上战死的。
罗汉眨眼道:“那现任方丈是谁?”
“是了尘大师。前辈,麻烦您让一让,我要去地宫。”
敛心岔开话题正事,再这样拖下去,天都要亮了。
一阵古怪的咔咔声传来,罗汉的双手僵硬地动了一下,结成地藏印,道:“龙树地宫只有白马寺的方丈才能进,老衲不能放你下去。”
敛心单手扶额,心想:你爷爷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动手结印?这是要逼爷动粗啊。他眼珠一转,偷偷地摸出一张换巢鸾凤符,悄悄地弹在罗汉的身上。
霎时间,只见罗汉和墙角的香炉互换了位置。
时迟那时快,就在敛心踢开香炉,闪身跳进暗道中的那一瞬间,罗汉发出一声怒啸,从后面飞扑过来,抓住了敛心的一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