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丁璇被缚在一旁,失了自由,动弹不得。
另外三个衙役,自顾着大口吃着酒食。
少顷,一个尖嘴猴腮的衙役,抹了抹嘴角的油,咧咧道:“吃一口,歇一阵,倒教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言罢,解下腰刀,随手搁在桌子上,再把油腻腻的手在身上的官差服上擦拭干净,便仰在椅子,略略闭得眼。
“诶,你个干猴儿,好吃贪睡的,这才什么时辰,便想着歇下了,县太爷可是吩咐我等,在此值夜,看紧了这小娘们,若是出了差池,仔细我们这身皮啊!”
另一个衙役生得皮肤黝黑,听了这一席话,笑骂道。
尖嘴猴腮的衙役闻言,睁眼不屑地瘪瘪嘴,嘟囔道:“这县太爷也太不厚道了,平日里没事,自己花天酒地,只顾着消遣我等,连个打赏也舍不得,小家子气,这会又放着这小娘皮在这,叫我们好生看管,碰不得,摸不得,做甚么?”
“唉,鬼省得那县太爷又犯什么幺蛾子,莫不是看上这捉来的丫头,要讨她作第九房姨太太?”黑皮肤的衙役灌了一口低等的烈酒,斜着眼瞟了一下墙角的丁璇,摇摇头。
“都少说几句吧,这大冷天的,权当省点气力。当官的要做什么,咱们这些下属只能兜着,犯不着猜来猜去,放屁聒噪,小心祸从口出”,三人之中,一直沉闷地喝着烧酒,未曾开口的衙役,此刻也是忍不住地劝道,他生着一张方脸,布满密密麻麻的斑点,让人看了,着实瘆的慌。
他年纪瞧上去最长,一说话,另外两衙役悻悻地闭了嘴。
一席人又静静地围在桌子前,闷闷地吃着菜。
兀地,一阵风飘过,烛影晃动了几下。
“谁!”方脸衙役大惊,猛喝一声,还未站起身来,却是脖颈后狠狠一痛,瞬间没了知觉,随即昏倒在地。
而另外两个衙役更惨,连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便眼前一抹黑,齐齐栽倒在地,直挺挺的,摆了两个“大”字。
角落里的丁璇大惊,定了定神,忽然面前人影突现,正是在外面观察了一阵的萧暄,此刻她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笑容。
“丁姑娘,你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分开还不到一天时间,又见面了,这已经是我们相识以来,第二次出手救你了吧”,萧暄的语调里带着一抹戏谑,环抱着双手盯着气鼓鼓的女子。
“你居然还有闲心在一旁说风凉话?!快给我解开!”
丁璇一听,没好气地瞪了萧暄一眼,忿忿不平道。
萧暄一愣,耸了耸肩,不甚在意,上前拿去丁璇嘴中塞得严严实实的白布,解了其后背的绳索。
丁璇这才丢掉束缚,活动了几下筋骨,站起身来,望了望四周,确定这番动静没有惊动府上人,转过头来,小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怕被那恶县令抓起来?”
“呵,我又没犯法,抓我作甚?反倒是这县令有些问题,我夜探于此,想摸摸他的底细,查查雪灾一事,以作对策。”
丁璇听后不由得皱眉,“你真要去查这巴邑县令周钱?”
“当然,你看看这巴邑县如今都成何种模样了,在不治治这些个社稷贼子,老百姓可还有活路?”萧暄语气微沉。
“哼,即便你查出些有用的证据,又能如何?那周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不是我等布衣可以论及的,你虽然武功不赖,可终究是江湖侠士,根本插手不了官府,难不成你还想刺杀周钱?若真是,也不过是杀了一头蠢猪,与百姓并无实意”,丁璇有些泄气地蹲在地上,又似想起了自己的家仇,顿感前途渺茫,一脸灰败之色。
萧暄并没有告知丁璇,自己一行三人的真实身份,只是瞎编了几句,说自己姓赵名宣,是江湖某个隐蔽小门派的子弟,出山历练,游荡天涯。是故,丁璇不清楚萧暄三人底细。
“丁姑娘,先莫要如此丧气,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对了,方才忘记问你,为何会被人绑在这屋内?”
萧暄见状,欲上前安慰几句,才发现自己并不擅长,便转了话题,道出疑惑。
“这...”,丁璇刚欲回答,屋外却是传来一阵较为凌乱的脚步声,一条火把龙闪过,是结对巡逻的衙役正路经此处。
“嘘”,萧暄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丁璇噤声。
二人均安静待在屋内,直至脚步声愈来愈远。
少顷,没了动静,萧暄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老丈家,随后再细商量。”语罢,警惕地望了望屋外,扯住丁璇的手,施展武功,带着这个大大的拖油瓶,谨慎地离开了县令府邸。
然而,一直小心观察周围情况的萧暄,并没有注意到,跟在她身旁的丁璇神色微异,这位武功不高,接连遇险的女子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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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绥安郡。
绥安郡虽不是登州首府,但亦是个人口密集之地,自古商贸发达,矿产尤为丰富,论及繁华,不逊首郡。
其境内西南之地,距离郡守所在之处约四十余里,有连绵山脉,高低起伏,春夏之际,三山联翠,障城如画。主峰虽不甚高,但却是拔地而起,巍峨耸立,山顶有洞如门,周围云雾缭绕,故名“云门”。
此刻,入冬之时,夜幕笼罩,月光洒下,山脉之中,鸟兽歇息,寒风微动,多了一分静谧。
然而,黎明时分,这份安宁却是被一阵不小的骚动扰乱。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颇为狼狈地奔跑着,均时不时地往后望一眼,似逃命般,呼啦呼啦的喘息声,几丈外清晰可闻。
借着破晓之光,不难看出,是两个男子,背上都系着一个小布包裹,披头散发,衣着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肉上都有着大大小小几处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像是新伤,纵横交错着,连成一大片青紫。
“七田,咱们...可是...闯出来了?”跑在前方的男子实在是没了气力,兀地停下,边扶着一旁的参天大树,边用手撑着后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还没呢!还差...差最后...最后一个关卡了”,后面的男子也是歇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喉头火辣辣地疼,辛苦地咽了一口唾沫星子,又喘着粗气说道,“歪子,咱们都跑了好些时辰了,翻过了几座山头,眼下只要再穿过前面陡峭的山崖,就能避开所有的岗哨,溜出去了,歇歇脚力再走吧。”
“那不行,咱们还是得赶紧跑,不然一会官兵搜寻上来,指不定会被抓回去的,若是被抓了,下场比死还惨!”熊歪子费劲地摆了摆手,他可是清楚私自逃跑的代价。
“好吧,走!”林七田闻言,毫不犹豫地应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精心计划了多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从那个地狱里逃了出来,若是被再被擒回去,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二人不顾身上伤痛,脚下疲软,一步步地往山崖去。
到了崖口,有一圈天然形成的平台,可容一人通过,旁边便是万丈深渊,一旦失足掉下去,铁定会粉身碎骨。
“歪子,这台面极窄,我先来探探路吧,你跟在我后头。”
林七田身子骨要瘦弱一些,更能贴住悬崖边。
“好吧,那兄弟你可要当心点啊!”
熊歪子看着这险地,有些紧张害怕,,心底里直打鼓,硬着头皮道。
林七田使劲揉了揉眼,眼珠子瞪得老大了,十二分地谨慎,背靠着悬崖,偏过头去,不去望下边,半步半步地挪动。身后熊歪子学着他的模样,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心突突地跳,耳朵边一阵嗡嗡作响,冷汗一个劲地流。
却说这林七田早年上山攀岩附壁,手脚干净利落,不一会儿,他便过了这道阎王坎,在另一端等着熊歪子。
而熊歪子骨架粗大,臂膀宽阔,又没有多少经验,自然是挪得慢,还不及三分之一,那腿根处直打颤,哆哆嗦嗦,令人看着就焦急。
“歪子,别多想,只管着瞧我这里,慢点走”,林七田提醒道。
听了这席话,熊歪子一咬牙,把心一横,索性逼着自己前进。
眼看着快要到尽头了,林七田也伸出手接应,却变故骤生。
一块石头本有些松动,经先前林七田一走,更是摇摇欲坠,哪还能承受更重的熊歪子,再者天未大亮,看不清楚脚底,熊歪子一脚踏上去,顿时一个趔趄,就欲滚落而下。
“歪子!”林七田见状,吓得魂都飞了,一把拥上,说时迟那时快,居然真拎住了熊歪子背后的包裹绳套。巨大的拉扯力拖倒了林七田,他用尽了全身气力,在被拖入悬崖的瞬间,终于止住了冲势,险险地吊着。
“歪子,抓紧了,我拉你上来!”林七田憋红了脸。
而往下掉的熊歪子重重地撞在了山崖上,他定了定神,忍着疼痛,稳住身子,看着上方吃力拽住他的林七田身子正一点点地往外拖,随时都可能摔出,他意识到,自己身子重,七田劲又不大,如果任由他救自己,两人谁都活不了,那近在咫尺的台面实则远如天涯。
熊歪子的眼泪滚滚而下,绝望地悲鸣,“七田,别拽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你走吧,我不拖累你”,言罢,就要解开身上包裹的绳套。
“不!歪子,我们是兄弟,我不能丢下你。”
“你怎么还不明白!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出去!别忘了,咱们俩逃出来,是干什么的,上千号弟兄可还指望着我们去搬救兵呢,不能一块死在这儿!”
熊歪子怒喝一通,不再迟疑,一拉绳套,如石头般沉了下去。
“歪子!”林七田拿着破布包裹,凄厉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