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同样有远见的并不止方敬一个,李远明也隐隐从方敬三番两次从海里拖东西里头隐隐嗅到了某种商机。再者从今年初开始,村子里的游客越来越多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方敬的农家乐,因为占了先机,这个月可是狠赚了一笔,尤其是沉船的消息传出后,每天进出农家乐的客人络绎不绝,将近三十间客房,居然每天爆满,村子里其他村民也跟着受益,光是卖菜就卖了不少,还都是客人自己跑到菜园子里摘,都不用他们起早摸黑拖到镇上,价格也不比卖到镇上便宜,这钱赚得也忒容易了。
唯一遗憾的就是村子里的路太糟糕了,不然来村子里的客人会更多。
方敬一提出修路的方案,李远明立刻召开村民大会,和几个村干部把修路的章程敲定出来,各家选派劳力,有经验的小工,家里有拖拉机的都派上用场,能自给自足的就自给自足,尽量缩减不必要的开支。
套句村里老人的话就是,方敬愿意拿出那么多钱给村里修路是这孩子感恩,不忘乡里,他们这把老骨头家里穷,凑不出多少钱,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帮就帮,帮这孩子省一个是一个。大家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谁赚两个钱都不容易,就是方敬,这两年赚了大钱,那也是风里来浪里去赚的卖命钱,不能糟蹋。
炎炎七月,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东庄却一反常态,异常热闹。
清早开始就听见拖拉机拖着水泥黄砂卵石突突突的声音,大家天不亮就上工,赶着一天里最凉快的时候多铺一段路。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只要路早一天通,村子里也能早一天受益。
方敬也没闲着,打电话给朱智,朝朱大哥借了个工程监理,盯着进度质量,以及其他要注意的事项,务必要杜绝豆腐渣工程,把村子里这条路修得结实耐用。就算不如霓虹国的道路,熬过地震还能好好的躺在地上,至少也不能像城里某些豆腐渣工程那样,不出三两个月,新建的水泥路就开裂吧。
日子就在村民们叮叮当当挥汗如雨的修路工程中过去,七月中旬的时候,方敬再一次接到于教授的电话,这才想起骷髅头的事还没有解决。
这些天里,方敬也联系了几个比较高大上的研究所,奈何人家开口就是几百上千万的经费,方敬自忖荷包还没有丰厚到那种程度,只能退而求其次,去于教授他们的那个什么法医塑形研究室看看,兴许有收获也说不定。
而且,他也好久没有见到陆教授了,挺想这老头儿的,正好趁着放暑假,去看看这个老头儿吧。
方敬一直觉得陆教授是他生命中的贵人,这个亦师亦父亦友的老人,对他的人生给予了极大的帮助,这帮助并不单单是上大学时帮他介绍勤工俭学的消息,也不是毕业四处奔走,让他这个文物冷门专业生求得博物馆安稳的工作,最为重要的是,老头儿是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正是由于有陆教授看似随意的帮助,才让方敬在那种困苦艰难的环境中挺直了肩背,冲破重重挫折,成长为新时代下一棵茁壮的小白杨,而不是一路黑化,转变成一棵内里腐烂的歪脖子树。
这其中,陆教授居功至伟。
第二天,方敬收拾了两件换洗衣物,带了点家乡的土特产,想到陆教授一直有收集钱币的爱好,又把这次捞上来的墨西哥鹰洋取了几枚,用礼盒包好,带上岑九直奔海城。
两人早早就起来,饭也没吃,赶着最早的一趟班车去市里。
到镇上的时候,路边已经有很多人等着。很多村民挑着担子,把自家喂养的鸡鸭,新摘的小菜拖到城里去卖。
车一来,大家争先恐后地往上挤,筛子篓子箩筐把小小的中巴车挤得满满当当,空气里飘荡着一股鸡鸭的屎尿味,那滋味就别提了。
方敬和岑九坐在最后排,打开后座的窗户,几乎要把脑袋伸出窗外,用力地深吸几口气,才算缓过劲来。
“咱们得买个车。”方敬想了想,对岑九道。
好歹他现在也差不多是个身价上亿的老板了,出门还是坐车,还个座驾也没有,真是太掉价也太不方便了。
也是方敬发横财的时间短,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要不然就窝在东庄那个小渔村,也就没想起这岔,现在一出门,就发现买车的必要性了。
现在是夏天还好,要是冬天,中巴车里没空调,坐到市里,鼻涕都要冻出来了。
而且他工作第一年就考的驾照,总要有用武之地才是,要不然放到箱子里都要落灰了。
岑九一直对汽车这种会自动飞奔的盒子十分好奇,听到方敬要买车,直点头。
“买。”
“回去后,给你报个班,你也考个,到时给你也配台车。”方敬拍了拍岑九的肩,土壕之气爆发,特别大方地道,“要是年底的时候,运气还有这么好,就给家里人都配车。”
当然方爸爸和方小乐除外。
岑九更加用力地点头,心中危机感上涌。
男朋友太能干了,衬得他特别没用,怎么办?
周围的人纷纷转头,想看一眼后座这个嘴里买车跟买萝卜一样轻松的年轻人是谁,认出是方敬后,脸上都露出善意的笑容。
老方家这是发达了啊,想当年穷得连饭都没得吃,果然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读了书赚钱都容易许多,不读书就只能和父辈一样,做小工,在工地上卖力气,一年到头日晒雨淋也赚不了几个钱。
同车的几个家里有小辈的,顿时下定决心,回去后就盯着家里的小崽子认真看书,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放养了。
方敬不知道自己的几句无心之举,顿时激起了村子里的读书之风,也算是无意中做了一件好事。
一种咣当咣当到了靖城,转搭海城的大巴,三个小时后,方敬和岑九再次站在了人流如潮的海城西站。
“好多人。”方敬扯着T恤的领口扇风,趿拉着一双皮凉鞋,年轻的脸庞看上去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站在人潮涌动的出口,左右晃着脑袋。
陆教授知道他们今天要来海城,说了开车来接他们。
岑九目光如矩,很快就在一堆红的白的黑的灰的蓝的绿的屎一样黄的盒子中发现了陆教授的那辆小大众。
灰色的小大众隐在一堆中高低档轿车里毫不起眼,方敬看清了车牌,高高兴兴地跑过去,陆教授降下车窗,朝着他们点头直笑。
“快上车。”陆教授说。
方敬热得不行,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后,才发现车里除了陆教授,还有一个留着小胡须,头发有点自然卷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见方敬,眼睛里透着一抹笑:“你好你好,这位就是小方同学吧?”
方敬脑中飞快地转了一圈,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于教授?”
“哈哈哈,是我是我,小方同学怎么认出我的?”于教授笑眯眯的。
方敬满头黑线,心想他再怎么不关心身外事,海大几个院系的头头脑脑的照片他还是看过的好吧,更何况半个月前他们才通过电话,他又不是老年痴呆,哪能这么快就分辨不出来。
看来于教授对这事挺上心的。
陆教授启动车子,说:“先回家,你师母知道你要来,早早地说要做一顿好吃的招待你。吃完饭,我再陪你去老于他们的那个工作室看看。”
陆师母对于方敬和岑九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她对岑九这个年轻又有点腼腆还有一把大力气的小伙子印象深刻,见他们两人一起来,还特别热情地嚷着要给岑九介绍女朋友,弄得岑九囧得说不出话,又尴尬又怪异,频频朝方敬投去求救的目光。
席间,方敬非常详细地和于教授探讨了那个法医雕塑工作室的事,奈何专业不同,纵然于教授解释得再详细,方敬依然一脸客气有礼又懵懂的笑。
“吃饭的时候就别再讨论这些骷髅呀骨头什么的,好好吃饭,吃完饭,你们去工作室再谈。”陆师母疼爱方敬,打断于教授的滔滔不绝,又对方敬道,“你别管他们,好好吃饭,那两个老东西,成天文物画的,一天说到晚也不腻。”
享誉国内,其实还不算太老的艺术大师,被陆师母骂一句老东西,却连一句嘴也不敢回,闷头吃完饭,拉着方敬就去了海大的工作室。
这不是方敬第一次来艺术学院,但他从不知道那幢不起眼的小楼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方天地。
进门的时候,方敬就被一具血淋淋的仿真解剖尸体给吓了一跳。
尼玛,半边鲜红的肌肉,半边骷髅,还露出内里的脏器,吓尿了有没有。
一个棕发的美女坐在工作台前,正在把玩一个骷髅头,骷髅头上粘着长短不一的小短棍,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正显示着3D建模的模型,看上去有模有样的。
方敬眼睛一亮,他已经看出来,显示屏上的模型就是桌上模拟桌上骷髅得出的原型。
好、好、好腻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