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个长衫儒士出现在被破坏的石阵废墟上,此人便是米斗会的七先生。
他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个不停,少主失踪是米斗会顶级秘事,若是传将出去,必然惹来大祸。而他本人作为总舵主派来辅佐少主的谋士,定是脱不了干系。
他固然足智多谋,曾孤身打进黄巢阵营,诱导其与掌剑门决一死战,使其踏上一条不归路,从而为米斗会涉足关中立下大功。
尽管如此,少主失踪之事他难以做到功过相抵。即便总舵主不下令苛责,他作为会中元老,难免面上无光。
他向身旁的随从下令:“传我命令,少主失踪一事切不可外泄,胆敢泄露者格杀勿论!你们对外宣称少主身体不适,谢绝见客,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同时派人搜查长安周围五百里地内的所有区域,重点是这片石阵周围,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少主找到!”
七先生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当初他为了设下这个混元一气阵,曾踏遍关中之地,方才找到脚下这一小片适合的地形。此地山脉险奇,层峦叠嶂,又有七水环绕,堪称人间仙府,陆地蓬莱。他不惜耗费十三年寿元在此设下阵法,聚集了天地间大量灵动之炁,威力堪称举世无匹,怎地就会被人轻易破去了
“那掳走少主的人会是谁此人想必怀有惊世之才!”他暗自想道。
袁极雁并非被掳走,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心甘情愿。
刘驽的眼睛仍然无法视物,于是袁极雁便是他的眼睛。
当晚,两人携手离开长安,来到骊山脚下的一处小镇。
这里人烟稀少,环境静谧,两人找了处客栈住下,进屋后很快缠绵起来,如同新婚夫妇般离不开彼此。
如此数日过去,时光如流水。
白天时,两人有时候会去山间走走,或是相依着坐在池塘边说会儿话。
刘驽的听觉不是很好,往往需要袁极雁将一句话大声重复数遍,他方才能听得明白。
到了晚上,两人如鱼逢水,随心起舞。
这样的生活恬逸且甜蜜。
袁极雁是个聪明人,她早已明白过来,自己深爱的这个叫刘驽的男人心中所爱并非自己,而是一个叫谢暮烟的女人。
只是她已无法自拔,宁愿多骗刘驽一日是一日,她不能承受失去爱人的痛楚。
亏她是个自视极高之人,却在一个男子面前败下阵来。想到这,她内心便是一阵苦笑,同时继续不管不顾地饮鸩止渴。
她曾无数次注视着刘驽的眼睛,思考是否应将其彻底弄瞎,几次三番终究下不了手,最后索性不再去想此事。
与袁极雁不同,刘驽这些日内心得到极大满足和安宁,他终于得遂平生所愿,与心爱的女人共结连理。
他心想,往后余生,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一起踏过。
约莫十多日过去,袁极雁身上的煞气已被刘驽拔得彻底干净,如今的她堪称袁氏一族数百年来仅有的两位修炼三圣功却不受煞气侵扰之人,另外一位便是她的父亲袁龙城。
袁龙城得以摆脱煞气,乃是由于他早年一段奇特的机遇。至于这段机遇详细如何,即便袁极雁身为其女,也未曾得知其中内幕,只知父亲对那事忌讳莫深。
三圣功分为天、地、人三层境界,袁极雁已经修炼至地境,她既然彻底摆脱煞气侵扰,未来修炼的大道一片坦途,达到和父亲一样的天境不过是迟早之事。
袁氏一族,数百年来将三圣功修炼至天境的不超过五人,她若修成,将来在袁氏一族中的地位必将牢不可破。
若是以往,袁极雁必会然因此狂喜至极,可眼下的她并无半分喜意。在她心目中,有一件事情迟早会发生,那便是悲伤的离别。
与刘驽的分别是注定会发生的,只是早晚而已。
她身为坐镇关中的袁氏少主,失踪了这许多日,想必长安城已经乱成一片。七先生定在四处找她,而父亲袁龙城也断不会允许这种事态继续持续下去。
这天,两人靠在窗边耳鬓厮磨,袁极雁突然提议,“要么我们找点东西吃”
刘驽听力不好,仔细听了好几遍方才欢喜道:“正好,我腹中有些饿!”
袁极雁牵着目盲的刘驽,两人来到镇上一家酒肆。
袁极雁提议,“要么我们点一样从没吃过稀有的菜品,从此以后,这道菜你只许跟我一起吃,既不可自己独享,更不可与他人共食。”
她生怕刘驽听不清,重复了好几遍。
刘驽内心直道她耍起小女子的娇憨,于是笑着答应。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颇为机灵,立刻提议:“两位客官,本店虽然没有山珍海味,可有一种鲈鱼做法堪称举世仅有,名叫小豆煮鱼,你们不妨尝尝”
袁极雁生长于锦衣玉食之乡,对这种民间菜不甚知晓,问道,“鲈鱼再普通不过,煮鱼而已,你们怎敢自称举世仅有”
小二笑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道菜的做法须是在露水最盛时摘下田里的青豆,晾晒至八成干后装入罐中发酵,再次启封得等到来年春天,取出后用上好的鸡汤小火慢炖。至于鲈鱼,先在锅里炙烤至两面金黄,再放进豆汤中一起炖,只需加入少量青盐,并不需其他佐料。菜中滋味,甘美至极,普天之下除了蔽店再无第二家能品尝得到!”
袁极雁道:“既然如此,你让厨房速速做上一份,若是做得好吃,我还有赏!”
小二道:“这小豆煮鱼是一道慢菜,两位客官还要耐心等候,不妨先上些小菜、茶品和果子”
袁极雁皱眉,“也罢,便依你的,只是速度要越快越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觉察有成批的人从四面八方向这座酒楼涌来。若是她所猜不错,那些人来此地都是为了寻她。
“没想到离别会来得如此快!”她心中暗自叹息。
她终究是米斗会的少主,和掌剑门掌门刘驽并非同道中人,甚至是敌人。若是会中属下见到她与刘驽如此亲密,不知会惹起多大波澜。此事若是传进父亲耳中,只怕后果极为严重。
袁极雁感知到,正在向酒肆接近的这群人中,有一个人走的最快,此人武功极高,转眼间就飘进了酒肆,是个摇着纸扇的中年白衣儒士。
她望向儒士,用几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七先生,请您允我吃完这顿饭。吃完了,我就跟你走。”
她的声音低且微弱,细得像只蚊子。就在她跟七先生说话的时候,听力受损的刘驽尚且在摩挲手中的茶杯,脸上皆是对平静生活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