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话音未落,就见这小孩子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转脸却咬牙切齿,扑到他姐姐面前。
“姐,你就别拦着我了,那个赌坊他还敢开张,我非去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厉害!”
小香的脸上登时升起一层怒红色,气得都顾不上红尘在这儿,揪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怎么教训?赌吗?又是赌不成?都是跟那个混账爹不学好,你就没有看见你爹那副德性,难道你想落到和他一样的下场?”
一看她生气,小鬼头就耷拉下脑袋来。
面上不说话,可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也知道,这是还没死心。
这样半大的孩子最是让人头痛,正是永远觉得自己最厉害,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小香叹了口气,她弟弟还是什么都不懂,她那个爹没变成烂赌鬼之前,对这唯一的儿子很是疼爱,娘亲也宠他,就是后来家里落魄,阿鬼被他爹给抵押到了蝶楼,恐怕那些人想的也是怎么把他培养成亲信,为他们赚钱,除了用上神仙膏先让他成瘾,其他手段都没来得及使,人就被救了,这小子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可怕之处,也不懂天高地厚,一门心思想自己赚钱发财,却不走正路,只要捞偏财!
也就亲姐姐,碰上这种让人恨不得一把掐死的熊孩子,依旧有耐性守着他护着他,换了别人,说不得早就松手,由着对方自生自灭。
红尘到也没觉得熊孩子特别麻烦。
反正又不是自家的弟弟,面对别人家的麻烦,多多少少能宽容一些。
阿鬼这熊孩子好歹还知道疼他姐姐。
“红尘,这事儿容易。一个小毛孩子,又还没变成赌鬼呢,就是过于自傲加好奇,告诉告诉他赌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保证这小子从此听见赌这个字就浑身打哆嗦。”
“哎,这等戏码咱都看得不愿意再看了,忒俗!”
“俗怕什么。好用就行!”
红尘:“……”
玉珏空间里这帮大能是越发无聊。自从她的玉珏一认主,大能们对她的关注立时高了七分。
虽然有好处,比如她想问点儿什么事儿。有时候都不必等发帖子,人家自动自发就告诉她,奈何只要不关闭空间,就整日被监视。感觉也不算好。
眨了眨眼,把脑子里凌乱的思绪扫开。红尘笑着安抚:“小香,你别急,我看啊,你这个弟弟的确在赌上有一点儿天赋。”
小香登时愕然。
阿鬼一抬头。显然对眼前这位郡主印象大好,大声道:“就是,我在赌坊的时候。那群人都赌不过我,我要真去试试。保证赢得他们抱头鼠窜……”
提起赌坊,小香吓了一跳,脸色煞白,一看姐姐的脸色,阿鬼也只好闭上嘴。
红尘拍了拍小香的胳膊,脸上笑意更浓,一点儿都不生气,轻声道:“行,不如咱们两个来赌几把,也让你姐姐见识见识你的本事,如果你当真厉害,我借给你赌本,让你去大赚一笔,赚回来再还我,你看如何?”
阿鬼一怔,脸上露出几分喜悦,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姐姐看。
小香心中有些犹豫,只是开口的是郡主娘娘,她还是信这位贵人不会害他们姐弟,便点了点头。
阿鬼登时大喜,摩拳擦掌,眯着眼看红尘:“郡主娘娘,我要是赢了,你过后可不要生气。”
红尘失笑:“我很少和人赌,根本不怎么会玩,输了才正常,不生气。”
阿鬼还有些失望。
他现在是举目四顾,无人能敌,颇想要大吼三声——天下谁是敌手!?
结果就捞到个不怎么会玩的娇娇郡主来当对手,自然觉得有些无趣。
罢了,等下悠着点儿,差不多就行,也别让人家太下不来台,他虽小,可也知道郡主娘娘对他和姐姐有大恩,要是没有这个贵人,家里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儿,也许他就让人赌坊给永远拴住,再也不得自由,姐姐还可能让他的赌鬼爹爹给卖掉。
红尘低声笑道:“咱们这儿也不是赌坊,我这儿到也备了牌九,骰子,不如就赌牌九和骰子如何?”
在家也确实没办法赌别的。
阿鬼点了点头,一脸跃跃欲试。
红尘就吩咐下去,让人拿了赌具过来,先都交给阿鬼检查,自己拿出纸,伏案写了一点儿东西。
“别着急,我先写一点儿东西,等一等。”
小香见红尘也没有隐藏的打算,便过来伺候,替她磨墨,结果等红尘写了许久,终于写完,交给她看,她这一看,登时瞠目结舌:“这……”
红尘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写完折叠封在一张信封里面,递给满头雾水的阿鬼。
“这封信你先拿着,等我们赌完,你再打开看。”
阿鬼懵懵懂懂,不过既然郡主这般说,他自然答应。
搬来桌椅,两人对坐,红尘也不觉得阿鬼年纪小,就显得轻慢,一本正经地开始。
先赌骰子,猜大小。
一抓住骰子,阿鬼整个人就精神起来。
两个人一开始,立马斗得颇有些旗鼓相当的架势。
阿鬼初来还打算让一让,马上就发现红尘竟是高手,别说相让,他得集中全部注意力,这才能勉强不熟得太难看。
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赌了十把,红尘赢七次,输两次,一次猜点数猜平。
阿鬼深吸了口气:“再来,再来,我下一回一定赢!”
和红尘一赌,他莫名就觉得精神亢奋,甚至有一种置身赌坊的狂热感觉,激动,紧张,赢了满心狂喜。一输恨不得捶桌子大喊,输了还想翻盘。
整整赌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红尘笑着把手往桌子上一放:“行了,撤了吧,看来我们阿鬼想赢大钱还不容易。”
“不要啊!”
阿鬼满脸激动,“我还有机会,还没输!”
他桌子上摆放的。用来做赌资的铜钱。已经通通归了红尘,可是他还有一种感觉,自己还有机会。
因为不是一直在输。而是赢了几局,就输一回大的,那种滋味,没有坐在赌桌上的人绝对体会不出来。
红尘笑了:“我一开始给你那封信。拿出来看一下,看完再说。”
阿鬼满心不情愿。精神还放在赌桌上,哪里顾得上其它?可红尘坚持,说什么也不再和他玩,他也就只好不情不愿地撕开。随手拿出来看。
刚看了几眼,阿鬼还看不太懂,莫名其妙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随即。双目圆瞪,咣当一声踹倒椅子。浑身发抖,看一看纸张,再抬头看看悠闲品茶的红尘,嘴唇动了动,整个人一阵虚脱,让他姐姐一把抓住,这才没有倒下。
“究竟,怎么回事儿?”
红尘笑道:“就像你看到的。”
阿鬼还待不信,咬牙切齿:“肯定是你……郡主你耍诡计,怎么会有这等事儿?”
那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出没一局赌局,是谁输,又是谁赢,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它上面甚至连每一局的牌面都能写个七七八八,至于骰子,不光是红尘摇出来的点数精准,就是他每一把摇出来的点数,竟也有个大致的范围,分毫不错。
红尘神秘一笑。
“你要真说我耍诡计,那也是大部分赌坊都能耍出来的,所谓十赌九诈,并不是个笑话。”
阿鬼想要不信,可内心深处却是信了。
“我……”
红尘看了他一眼,仔细打量他的面色,叫住铁牛,让他出去找人。
没一会儿,三郎蹦蹦跳跳过来。
红尘抓住他,往桌边一推,道:“我知道你这孩子还不服气,觉得是我做了手脚,这样吧,你跟三郎赌,如果你赌完还不服气,那……我就再找人跟你赌。”
阿鬼:“……”
他到老老实实坐在赌桌边上,不过和刚才志气满满的模样大为不同,眉宇间存了几分犹豫谨慎。
三郎叼着根树枝笑哈哈的,这回也不跟红尘捣乱,他师父还在养伤,却是承了郡主的情,他也知恩图报,如今对这位郡主娘娘十分客气有礼。
红尘笑道:“三郎,这一局你要赢。”
三郎很随意地应了声,两个人开始玩,红尘站在一边看,一会儿开口要三郎赢,一会儿又要三郎输,那真是说赢就赢,说输就输,把阿鬼一个小鬼头给蒙得晕头转向。
终于,阿鬼受不了,猛地站起身,咬牙抬头,眼睛里泪汪汪一片。
“你想说,你也能学这等手段?”红尘摇头,“学不了的,不光是诡诈之术,赌坊一开,赢的只能是赌坊,不会是赌客,他们从风水到各个方面,已经杜绝了赌客出头的希望,即便你的技术再高,也终究只能是输家。”
红尘说得斩钉截铁,别管是真是假,反正从她嘴里说出来,别人听了就觉得真。
阿鬼神思恍惚,半晌坐下,嘴唇青白,全身都发抖,猛地站起来一挥手,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扔了,扭头就跑回屋里,不多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小香脸色难看的很。
红尘叹气:“那孩子还小……别担心,以后他进不了赌坊了。”
这小孩儿接受不了,到也正常,他本是一平凡人,应有的命运,和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活过三十就是长寿,忽然有一日,发现自己在某方面特别有天分,虽然这天分也不是什么好的,却还是免不了高兴。
结果还没高兴几日,竟有人一巴掌把他打醒,一场大梦,全是笑话,怎么可能不难过?
阿鬼这熊孩子,红尘也没时间天天看着,到是三郎经常过来开导他,按照三郎的说法,被郡主娘娘忽悠着欺负一小小的孩子。他也不落忍。
转眼酷暑将至。
京城暑气重,皇后她们尚未回宫,红尘也就只上折子道别,便包袱款款,领着一家子上下出京去也。
皇后赐下的仪仗,从官道上徐徐向杞县去,红尘带着罗娘还有铁牛。有点儿车夫。家丁,领着两个丫鬟,装扮一番。扮作寻常探亲访友的行人轻车简从,先去寻他们家的麒麟。
“前面就是李家庄。”
出了城,走不过三里,就是一个小村子。
虽是村庄。却环境优美,村民更是知书达理。多为耕读传家,毕竟是临近京城,即便是个小村子也不可小觑。
马车进了村,红尘就喊了声停。在村口不远处的一个小茶棚处坐下,喂马歇脚。
坐下来,要了一壶茶。红尘细细品了品,山野茶水。到也有几分甘甜,想来是山中泉水冲泡。
罗娘忽然一低头,拉着红尘也地下,小声道:“小姐,那人好像是夏蝉。”
她暗道一声晦气。
红尘看了一眼,也皱眉,心中一样觉得晦气的很。
离茶棚不远,有两个村民卖酒,夏蝉正和一个买酒的小和尚说话,虽然这辈子其实没见过几面,可红尘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人,罗娘也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还好两个人坐得位置偏僻,外面也有几个喝茶的村民在聊天,如果夏蝉不过来喝茶,想必是看不到他们。
红尘给罗娘倒了一杯:“喝吧,她不会过来。”
那人的性子,她是知道的,面上和气,实际上最讲究颜面,不和粗人为伍。
如此简陋的茶棚,她的贵足想必是不愿意踏入。
夏蝉有些瘦了,越发显得弱柳扶风,皮肤也略略黯淡,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居然有些粗糙。
她的皮肤底子其实不算好,只是这些年,精心养护,用的各种宫廷秘方秘制的膏子,全身涂抹,养到如今,不说吹弹可破,比那些贵族千金也不差什么,可这数月来,她心神疲惫,又离了夏家,折腾得自己都没能力养护皮肤,短短时日,这张脸就不复当初。
夏蝉咬了咬牙:“以后……”
以后她一定要让整个天下供养她一人,到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宝贝,她一句话就能随意把玩。
念头一动,她也心里却空荡荡一片,虚得很。
当日厉王殿下一句轻佻言语,夏蝉心中冰凉,瞬间就明白,他果然还是冷漠无情的厉王,不能在这种时候,就这么顺服地入了厉王的内宅,一旦进去,她会和那些王爷圈养的金丝雀一样,渐渐的只能依仗男人偶尔想起来的宠爱过活,那等日子,她可不要!
凭什么,她可是有大气运的人,若不是有大气运,上天怎会示警?可有气运还不够,气运永远只能是辅助,人要是不努力去拼,去奔,就是有再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回头也是一场空。
在夏家这么多年,夏蝉学到的东西很多,和大部分夏家子弟一样,她也把这句话当做至理名言来背的。
当年初入读家学,先生们第一件事儿就是教导他们,他们生在夏家,就是比寻常门第的小姐们有气运,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要虚耗时光,浪费了自己的运道。
“我的运道还没有消失,也不会那么容易消失。”
想她本是一介寒门女,出生就能占了夏红尘的位置,岂不是说明她的运道天生比夏红尘好,老天爷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要助她一臂之力。
至于这些日子的遭遇,不过是一时低迷,她只要不放弃,总能度过这一关。
夏蝉一点儿都不后悔当日扭头便走,她自认为对厉王还是有几分了解,她走得利索些,不说废话,不去乞求怜爱,到说不得能让他多惦记几日。
“小姐,快正午了,赶紧回去歇歇吧。”
小和尚买好了酒,就扯了扯夏蝉的衣袖。
夏蝉一激灵,回过神,点点头缓步向村子里走去,偶尔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心中火热,戒慎师父也说了,她这些时日连连倒霉。怕是运道不好,还是该改改运。
要说这改运到不算难,难的是逆天改命,现如今她就有个逆天改命的机会呢。
勉强收拢了遐思,夏蝉举步远去,她们走了,罗娘才道:“奇怪。她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一想到夏蝉从自家弄走个麒麟。还弄到这等地处,自己也追了过来,罗娘心中就有些不安。
“这女人不会是憋着坏。要耍阴谋?”
红尘也只能叹一句孽缘。
不过,眼下既然碰见,到也不必特意退避,该退避的从不是她。上辈子就没怕过她,这辈子怕个什么。
红尘眼睛闪了闪。抬头看茶棚给人烧水的中年妇人,笑道:“大姐,我看村口立着块儿碑,咱们这村子还有个别名叫状元村不成?”
一说这个。村子里老少都骄傲满满。
“李家庄,就是李状元建的,当然得叫状元村。”那妇人一边扇炉子。一边大声道,“李状元曾高居礼部尚书之位。后来致仕回乡,咱们这儿就改了名字叫状元村,只盼着能沾一沾状元郎的文气,让村子里的后生们读书读得顺当些。”
不过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变得有点儿低落。
其他客人也一样。
“哎!”
还不等红尘细问,茶棚里一个老者便唉声叹气,“李大人他老人家,要是真打算把祖宅给卖了,那可怎么好,我家还种着老大人两亩地,这要是卖了,不知还能不能寻到这么好的主家。”
整个村子的人,都没少受那位状元郎的好处,心中都盼长久得他老人家的荫庇。
“那也没法子,谁让李家祖宅的风水坏了,这半年来,日日闹出事端,闹到如今,怕是收拾不了,只得……哎!”
红尘使了个眼色。
罗娘立时凑过去,招呼掌柜的给大家伙儿又上了一壶茶,才故作好奇:“怎么,李大人要卖宅院么?”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客人随口三言两语就说清楚。
从半年前开始,李大人就诸事不顺,先是半夜里,总看到窗外有斑驳混乱的影子,睡不着觉。
没几日,他的独子一下石阶就一脚踩空,摔断了腿。
再后来,七十多岁却向来健康的老母亲忽然中风,嘴歪眼斜,说话也说不利索。
李大人当时只以为自家走了霉运,也不曾多想,可没想到,没多久居然闹得更大,开始死人了。
家里刚怀孕不久的孙媳妇,忽然流产,血流不止,一命呜呼,母亲晚上也噩梦连连。
这时候,外面就来了一位化缘的老和尚,说是云游至此,那和尚瞧着慈眉善目,像是高僧,从李家借了一碗水喝,还指点李大人说,这座老宅里有脏东西,而且很是厉害,恐怕不容易应付,最好还是早早迁走为宜。
李大人家的宅子是祖传的,传了也有好几代,他自幼在此生活,哪里舍得。
老母亲更是不乐意,还说出死也要死在家里的话,老和尚也没多说,只叮嘱他们那就多找几个灵师看看情况。
别看李大人曾任礼部尚书,位高权重,其实任职时就是个不信那些神神叨叨东西的人,还和京中不少灵师起过龃龉,这时遇见难事儿,一时间到不知何处去寻人。
还是那老和尚心善,就给他介绍了几位高人。
李大人算是重金相邀,寄予厚望,奈何几人过来看过,人人摇头,只说那邪祟太过厉害,就是要除去,怕也必须用水磨工夫,一点点磨,折腾个几十年才能行。
真要几十年,李大人怕是都入了土!
茶棚里好些人说八卦,红尘喝完茶,就和罗娘去李家祖宅,打算先去看看。
她以前不戴幕笠,这回也戴上,还坐着马车,很低调地过去,谁知道夏蝉是不是随时监视李宅,如今敌暗我明,她占优势,总不能自己随手就把优势给扔掉。
马车行到李宅附近,先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停下,红尘一眼就看到戳在门口的石麒麟,虽然外表变得光鲜亮丽,可那就是自家的麒麟,一点儿错处也无。
大门上,墙壁上,还都贴满了黄符。
屋檐下的灯笼上面,也刻绘了好些符文,都很正规。
红尘下了马车,让罗娘在一棵大树底下铺设餐巾,席地而坐,刚一坐下,就见大门洞开,一个身穿法衣的灵师狼狈而出,一身的灰尘,捂着头,鲜血从指头缝里渗出来,老大人亲自送他,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那灵师满脸愧疚:“真是对不住大人您了,看来是我学识浅薄,竟没看出您这宅子真有这么大问题,今日回去便回师门闭关。”
老大人连连叹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