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拟遣观摩团入京,亦不失为上策。只是京城消费甚大,当酌情谋划。弟,忽为天人书院秘书长,诸多繁杂,甚是不堪。若师兄前来,弟翘首以盼。见字如晤。
悟虚,将雍州拟派遣观摩团的决定,告知朱元璋之后,朱元璋随即便有回信。悟虚看罢,若有所思。
朱元璋的回信,有三层意思。其一,悟虚派遣观摩团,他是赞成的,也可以说是代表天人书院予以接受的其二,京城消费甚大,他又忽为天人书院秘书长,观摩团入京,他是不方便给予太多帮助的其三,朱元璋颇为隐晦的透露出拉拢之意,也许是不能给予太多帮助后的“补救”说辞,也许是真的有此想法。
悟虚,将朱元璋的回信,通传给诸位真灵修士。真灵修士传讯,便如悟虚前世二十一世纪,所谓远程高清视频会议一般。
遂有虞仙子,传讯指出,“雍州若要独立自处,稳定的灵资来源,是头号大问题。”
这个问题,一时之间,看似无解。雍州,本身没有什么特产。大周时期,因着地理位置,设为边城,一城财政全靠边贸。如今,大周不再,边贸即失。眼下,与前大周长公主关于未来印的交易,与多宝阁的合作,短时间可能没有问题,但长久来看,谁都不能保证。
虞仙子抛出此问,众人皆沉默。悟虚,虽有些想法,但尚不成熟,是以也没有回应。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便在这时,一道亮光闪现,从道门方向域而来。
金丝道袍,荡荡烟霞,眼神如电,叱咤风云。正是那玄机子,佟羽春。看起来,不但伤势痊愈,而且修为更进一层。
他径直飞落在城主府,悟虚出静室相迎。
寒暄之间,玄机子表明来意,一则感谢悟虚前番出手相救,二则代表道门来谈玄阴大比之事的合作。
悟虚开始很高兴,但细听下来,却是沉吟不已。道门似乎算准了雍州逃难者众,人才却寥寥,派了玄机子来。说白了,要借用雍州的比试名额。
道门为何要借用雍州的比试名额,悟虚不清楚。但你道门如此借用我雍州名额,岂不是欺我雍州无人?传了出去,岂不是我雍州成了道门附庸?
悟虚,一时没有应承下来,只说道,雍州派出去的是观摩团,原则上不参加任何比试。
玄机子,似有所料,不但不恼,反倒笑道,“且待些时日,不至不济好歹给一个名额,我也好交差。”随后便与悟虚,聊起还珠楼来,话里话外,似乎有些想法。
自苏吉走后,如今的还珠楼,由李明珊掌管。再往后,因为钱丹的介入,恐怕还要分京城和雍州。悟虚含蓄地将情况说明。
玄机子,听罢,徐徐说道,“还珠楼在京城中的分号,自然也须得我们这边派人打理。你若担心事情牵扯到雍州,莫若由我出面?“
玄机子胆大心细,嗜好权欲,他有这番打算,也在悟虚意料之中。
悟虚自然是同意的,遂说道,“这自然无不可。只是,恐怕须得劳烦你常驻京城了?”
玄机子当即笑道,“好叫你知晓,我已领命,日后常驻京城行事。”
“哦?不是有消息说,会盟之后,六宗真灵不得无故入京城吗?”悟虚问道。
玄机子大病初愈,似乎心情极好,遂耐心为悟虚一一解释。原来,所谓六宗真灵不得无故入京,指的是普通情况,若是六宗指定己方某某真灵修士到京城常驻公干,却是允许的,类似于外交官员这种。只不过,大周皇宫和天人书院,在数量上卡得很严,各宗只许了两个名额。说起来,玄机子此番被派遣至京城常驻公干,乃是道门考虑到他与朱元璋都是人世间上来的修士,有些渊源的缘故。
提到朱元璋,玄机子又有话说,他知晓悟虚与朱元璋至今仍是以师兄弟相称,便问及两人如今的关系如何?
悟虚摇摇头,只是一些昔日的情分,纯属私谊。
“此人,益发看不透了。”玄机子,若有如无地叹了口气。
“也许他有奇遇吧?”悟虚淡淡答道,忽然脸色一变,抬头朝着大厅外望去。
与此同时,元法大师传讯至。言道,他与神潜已经飞抵雍州城外。
他们二人,皆乔装打扮,不以真面目示人。一个瘦高老头,披头散发,脸上布满了红红绿绿的疤痕,三角眼隐露凶光一个俊俏小伙,白衣飘飘,眼神清澈,左手腕上却是戴着一串骷髅头。
悟虚将二人迎入城主府,介绍给玄机子,只说是大自在宫结识的魔修。却想不到,玄机子对大自在宫也甚有兴趣,竟自来熟一般,与元法神潜两人攀谈起来。
元法神潜二人,一个自称元明,一个自称魔生,应对如流,谈笑风生。
悟虚苦笑一声,但看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只得与元法神潜二人暗中神识传讯。
元法告知悟虚,他与神潜此番来雍州,一则是为了未来印之事,二则是为了玄阴大比之事。上次那一批未来印,悟虚送过去之后,长公主那边很满意。此次,便增加了数量至一万,是以需要元法压阵护送。玄阴大比,长公主这边倒没什么想法,但元法大师,却是郑重其事。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悟虚,此次玄阴大比,佛宗会刻意针对雍州,因为悟虚的修行身份。
悟虚不由迟疑问道,“同为佛门弟子,佛宗之人岂会不懂合纵之道?”
照常理来说,佛宗会以同宗之义拉拢自己才对。
元法大师,冷哼一声,“你是不知晓佛宗的霸道自大。我等人世间上来的佛门弟子,难入其法眼,甚至被视作外道。”
这倒是极有可能。
自从自己上天外天来,佛宗根本没有派人前来与自己接洽,真的是当不存在,如尘埃一般。
“据说当年在人世间,你误了莲花生大士之事,所以佛宗对你甚为不满。”元法大师,顿了顿,复又说道,“待你上了天外天,来到玄阴,却与妖族走得甚近,这更是犯了忌讳。”
当年人世间,莲花生大士下界来,欲要重造阴间,悟虚反对,但也是有所依据。莲花生大士,似乎也没有过多责怪自己。他们却是为何如此动怒?
至于说与妖族走得甚近。自己初上玄阴,便落在妖族之地,随后结识妖族天妖,这又有什么错?
似乎莫名其妙,隔阂与敌视,便如此之深。悟虚微微摇头,苦笑不已,遂说道,“此番雍州派遣的乃是观摩团,不参加所有比试。”
元法大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糊涂!人家要针对你,自然便有千万种办法。”
“他纵有千万种办法,我自如如不动。”悟虚答道。
“到时候给你扣上一定由佛入魔的帽子,你怎么办?”元法大师,复又言道,“寂灭法界,你是第一人法界之中,又立道场,你是第一人。且莫说你不信因果,与魔修交往,诸如这般。”
悟虚顿时一惊,一时之间不能答,一番思前想后,方才徐徐说道,“小僧一人独修,我行我素,确是有许多令人误解之处。大师今日前来,定有赐教。”
元法大师看了看四周,悟虚会意,遂将二人请入静室之中。
静室中,元法大师,首先说了一句,“此次大比,八思巴大师,亦会随团入京。”
八思巴大师!悟虚不由想起当年事。
“八思巴大师,不是一直被幽禁?”悟虚急问。
“八思巴大师,当初是被莲花生大士,亲手封印。如今,莲花生大士,常驻周天星辰大阵,八思巴大师便交由其座下弟子琉璃尊者看管。这琉璃尊者,乃是此番入京使团的正使。据可靠消息,琉璃尊者,会带着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答道。
解救八思巴大师,这便是第一件事情。
悟虚平复心情,沉吟说道,“此事,我等义不容辞,大师若有什么谋划,小僧自当全力配合。,”
元法大师叹道,“谋划谈不上,只能是尽力而为。琉璃尊者,乃是真灵七层境界。”
真灵修士,一个小境界,实力便相差甚远。
悟虚自然懂得。他如今,不过真灵二层境界。元法大师也不过四层而已。若是对上琉璃尊者。。。。。。
“佛宗,又要打压你悟虚。我与长公主商议,莫若我带着神潜,随雍州使团入京,随机应变,一来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二来,寻机救出八思巴大师。”元法大师如是说道。
悟虚点点头,“如此甚好。”
。。。。。。
天人书院,朱元璋,虽安稳坐在那里,却一刻不得闲。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这一个书院的事务,不比人世间大明朝事务少。所有的压力,纷至沓来。
值此多事之秋,若是换了旁人,恐怕真的有些应接不暇。但朱元璋,挺着腰杆,端坐在那里,举重若轻。
当过皇帝的,确实不一样。有人如此评价。
那些忠于大周皇室的,纷纷自动离去,入了皇宫。
是以,书院众人,渐渐安心,默认了朱元璋的领袖地位。
此刻,朱元璋,正召集了众人,商议玄阴大比之事,正说着,忽然神色一动,止了言语,微闭双眼。众人顿知,有要事至,遂肃然而待。
“欣闻师弟,执掌天人书院,实乃可喜可贺。又言天人书院乃天下人之书院,更是令我等合掌不已。此番玄阴大比,承蒙师弟相邀,我等亦是不胜感激。奈何雍州实乃边城,势单力薄,人才寥寥,我等商议再三,遂决定遣团入京,只观摩盛况,而不参与比试,还望师弟体谅。若有不合规矩之处,亦望师弟周全。诸事繁杂,神京路远,我欲前来,亦是稍后。届时,自当登门拜访。见信如晤,悟虚。”
朱元璋读罢,沉默了片刻,忽然睁眼对众人笑道,“雍州应邀,派团前来。”
众人同笑不已,中有一人上前凑趣问道,“秘书长大人,雍州不过弹丸之地,比之六宗相差甚远,为何独独如此看重?”
朱元璋,摆摆手,“雍州虽却有四两拔千斤之用。其中关节,尔等日后便知。”沉吟片刻,又说道,“院内塔林周围,还有一些房舍,打扫一番,留与雍州使团。”
塔林?天人书院的塔林,乃是书院中佛修坐化之地,一般都不对外开放,偶有接洽,也是佛宗高人前来。此番,却要开放出来,供雍州使团下榻。
下面众人多有不解,但朱元璋有言在先,“其中关节,尔等日后便知。”云云,便也不好问得。
谁知道,朱元璋复又说道,“书院中,亦有不少佛门典籍,悉数整理一下。我那师兄亦要来。”
这一下,有人终忍不住,恭敬问道,“书院所存六宗典籍,皆甚为珍贵。贸然示人,恐有不妥。“
朱元璋,答道,“天人书院乃天下人之书院,吾以为,书院所有典籍,当悉数开放,供天下人读。”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众人震动,大殿震动,书院震动。
所谓法不轻传,按朱元璋所言,简直是白传。这些典籍,得来不易,保存不易,凭什么悉数开放,供天下读?再者说,这诸般典籍,寻常之人,看得懂,修得来么?
朱元璋慨然,“既然天人书院乃天下人之书院,为何书院典籍不能向天下人公开?否则,改制变法何以推行?人族大兴何以实现?书院何以自立?我等何以自立?”
朱元璋四连问,如龙啸如雷鸣,众人肃然而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有颇为老成者,整了整衣衫,清了清嗓子,出列说道,“秘书长大人所言,实乃天人书院未来大道。我等愚钝,今方醒悟。但余某身为藏书馆馆长,方才思虑之下,尚有一些关碍之处,须得请秘书长大人及诸位斟酌定夺。”
朱元璋,对着这余馆长含笑点头,“元璋身为秘书长,如今不过总理协调书院诸事。此策具体如何试行,余老馆长,当自有一番详尽方略。当然,若是有什么难决之处,亦不妨说出来,我等一起参详便是。”
这余老馆长,复又对着朱元璋及四周躬了躬身,“自书院成立之始,便设立藏书馆,收藏天下典籍,供书院上下自用。随着收藏典籍,日渐增多,正邪混杂,便亦兼有系列规程,有的不对外示人,有的续凭腰牌手令,还有种种严格的保护措施。”
他说到这里,在场众人皆已大致明白其所虑所指。朱元璋自然也不例外,但他似乎早有所料,只见他抬手一挥,“天人书院,是对天下人族开放藏书。妖修、鬼修,乃至绝大部分魔修典籍,自然不在其列。涉及真灵层级的典籍,须得具有相应的修为,且须得道心立誓,不得泄露半分。”
朱元璋如此说着,那余老馆长在一旁连连点头,最后方才又问道,“若天人书院藏书馆对所有人族开放,是否限制年龄和资质?如此的话,藏书馆是否单独另外开辟一个出口,不然恐怕有扰书院其他之事。”
“但凡愿来读书者,无论年龄,无论资质,皆应一视同仁,欣然接纳。藏书馆,可将一些常用的典籍复制若干,再派人在书院正门左侧小门设立值守。若有人前来求读,先问书名,若有复制,直接予之,若没有再领入内来。”朱元璋,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其他细微处,还请余馆长带领下属好生筹划一番,逐步完善便是。”
这时候,一人匆匆来到殿外,沉声道,“禀报秘书长大人,有十余名弟子在东城游玩,被东城将军姬长英带人擒拿,要秘书长大人亲自去取人。”
自从天人书院独立出去,与大周划清了关系,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了。
天人书院,自古原本便是大周皇宫的附属,或者说后花园。如今,朱元璋在大周皇宫,当着六宗之面,公然独立出去,不亚于六宗分占其地。
上了天的大周皇室倒无所谓,他们也许早有所料,舍下下方基业,换取天上所谓“天庭”之位,有何不可?但留守的人却不是这般想的。
当然,因为有护国大阵之京城枢纽在,大周皇室在京城,有绝对的优势。但若要将有数位真灵的天人书院全部拿下,京城的阵法便要伤及根本,对付六宗便无周全之策。所以,大周皇室,对天人书院的态度颇为矛盾。这也是天人书院能够独立出来的一个重要缘由。
但杀不死,也要压制住。
尤其是那被驱逐出去,无颜再回新任老院长。他回了大周皇宫,日夜鼓动教唆皇室之人,打压天人书院。而那东城守城将军姬长英,正是其一脉的亲戚。
朱元璋,厉声问道,“姬长英此番又凭什么拿我书院之人?!”
殿外此人,急忙回道,“说是借酒闹事,强宿侍女。”
大殿中,众人一片哗然,一片愤然。
这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幽幽地看着殿外,那通禀之人顿时低头,如立火盆。
见此状,朱元璋岂不明白,当即怒喝道,“我天人书院,岂有这样的弟子?去告诉姬长英,书院已经此等不肖弟子除名,人情国法,随他处置!”
见殿外之人踌躇不动,锵的一声,朱元璋拔剑一挥,剑尖遥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