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山真人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你这才叫竹筒倒豆子呢!哪来的臭小子,还审问起山人我来了!”
杨隽呵呵笑着,一点也不跟氓山真人见外:“咱们俩谁跟谁啊,是吧?”
“滚!”氓山真人怒了,“没大没小!”
杨隽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也不会真和不靠谱老头子扯皮,正色道:“老祖宗。我觉得呢,对于有的人来说,你只需向他说明何时做何事、怎么做也就成了。”
“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聪明人,显然是不行的。”
氓山真人嗤笑:“啧,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杨隽笑得很矜持,但说的话一点没边客气。
“不不,我这不是夸您眼光好嘛!”他道,“如若不是您慧眼识人,怎么能从一堆石头里挖出我这块儿金子呢?”
氓山真人也半点不让地打击他:“拉倒吧你!我是先注意的万屠刀!”
“哦,好吧。”杨隽抬手搓了搓被冷风吹得冰冷的鼻尖。
“我就是想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是不是祭司传人——哦,不对,咱们俩都应该是祭司传人罢?”
氓山真人哼哼着没有说话。
杨隽锲而不舍地继续阐释自己的态度:“如果祭司身上背负着什么责任,请您一定事先告诉我,而不是——”
“挤牙膏”这个词氓山真人可听不懂,杨隽想了想,换一个说法:“人以诚待我,我必待人以诚。老祖宗,真有什么事,您藏藏掖掖的,还不如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氓山真人努了努嘴,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眼中又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杨隽猜想氓山真人或许还有什么顾虑,突然想到若虚真人今日说的话,心想,或许氓山真人面上没有表露,心里对自己的身份还是有所介怀,问道:“难道是因为若虚真人的话?”
氓山真人嘴角一撇:“笑话!山人我会受那个老小子的影响?”
开玩笑呢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个能够扛得动万屠刀的傻小子,又恰是在动荡初起的年代,真是万年难遇的好时机。他要信了徐青锋才有鬼了!不过,徐青锋的态度也很可疑!
氓山真人眼神幽幽,看着杨隽的眼神像是狼盯着羊,狗盯着肉包子,透着一股莫名的馋劲儿,看得杨隽后颈脖子一阵发凉。
虽然氓山真人对自己的猜测进行了毫不留情地驳斥,杨隽仍是解释了一番:“不怕您知道,我和楚家关系不深,您完全不必担心我有什么家族纠葛,无法担负起祭司责任。”
“祭司祭司祭司,你知道什么了,就把祭司挂在嘴边!”氓山真人的耐性实在不怎么样,略谈不了两句就是要一副要暴走的样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祭司是做什么的?!”
杨隽双手一摊:“正要听您示下。”
氓山真人:……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杨隽看着他的眼神很诚恳很认真,但氓山真人仍是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看了好几遍。
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得倒是好听,只不过啊,这份苦,不是人人都坚守得下来的。更何况,像你这样的年轻人。”
想当年,自己被那个老头子选中的时候,可是一点也不乐意。氓山真人眼神变了变,忆起当年肆意妄为,不求名不求利只为活得逍遥自在的日子。
是什么时候,就开始变了呢?氓山真人想。对,就是自己被师尊挑中成为下一任祭司的时候。
初初接触到万屠刀与大祭司传说的氓山真人很激动。大祭司,那可是数十万年前,掌握着人族最大权势的能者。万屠刀,那可是凶名流传了数十万年的利器!
氓山真人笑了笑。
年轻人,就是这么容易激动。因为一些缥缈的传说,就牵动得心潮澎湃,恨不得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能够和前人一样,甚至比前人更加厉害,能够真正成为万屠刀的主人,握住这把万兵之王的神圣法器。
想当年,他比面前那这个小子更激动,恨不得昭告天下。
因为氓山真人是关门弟子,他拜入乘道真人座下的时候,主理玄隐峰之事的,已经是师兄上渊真人,且上渊真人弟子都已经有上千人了。
氓山真人着实没有料到,自己师尊年事一高,多年不收弟子,为何会收自己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做关门弟子。
当时,他还颇有一番想头——大概是自己天资卓绝独出一时,乘道真人慧眼识人,看出自己天命不凡罢!
后来每每想起拜师这一节,氓山真人都要慨叹一番,都怪自己年轻经不起诱惑,跌进了乘道真人挖下的这个深坑。
“年轻人呐,总要跌过跟头才知道,脚下坎坷,随时都会被绊一跤啊!”
杨隽要是知道氓山真人在想什么,一准哭笑不得。
首先,他不是能做出拍着胸脯打保证的人;二来,他珍惜眼前的机会,氓山真人肯定有办法让他迅速提升修为等级,尽可能快地达到无所惧的地步,作为交换,他也的确愿意承担背后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毕竟,他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情怀触动的人。
杨隽觉得氓山真人是误会了什么,浅笑着把自己的想法和盘突出。
“交换?”氓山真人看着杨隽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还能怎样?您或许以为我期望的是作为祭司传人的荣耀,但其实,”杨隽嘴角一撇,“您自己也知道祭司如今在嵊州大陆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力。”
“我想要的,是变强,更强,强大到无人可以匹敌的程度。”
氓山真人的眼神一凝。听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说这样的话,氓山真人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但杨隽的表情又跟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
曾经,也有一个人,指日宣誓,自己要和明日一样无人可企及。只是多年之后再回想,当时的自己是那样稚嫩和天真。
然而,氓山真人又能够感受到,面前的这个少年,与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并不完全一样。他的身上,带着一种同龄人没有的沉稳之气。
“您有过濒临死亡的体验吗?”杨隽想到了自己初来乍到的时候。在大金河上,从数十丈高桥上坠落,跌进滚滚江流之中的时候。
有,当然有。但氓山真人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杨隽,听听这个少年人,会说出什么话来。
“体验过一次,我就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蝼蚁啊!”杨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流露出氓山真人不太熟悉的整肃神情。
他的眼前,划过程叙令人生厌的眼神,殷晋离的狠厉之色,楚怿的忌惮和厌恶。
眼前的生活一片平静,但这仅仅只是表象,至少对于自己生命的威胁,就从来没有远离。杨隽垂眸,抿了抿嘴角。
“今天在绛云台,之所以打擂,便是因为楚怿,哦也就是我的嫡长兄,他对我忌惮防备,欲取我性命。邀战,不过是一个试探。”
杨隽吸了吸鼻子,“这样的事,您见过不少罢?”
氓山真人没有说话。他其实很少倾听杨隽的讲述,一直以来,他都还沉浸在自己的各种考量里,直到今日,或者说是刚才,才生出那么一点想要了解面前这个少年的想法。
杨隽说着就是一笑:“不过,托您的福,我比他更强大。所以,我赢了,还把他的绝地赤虹剑豁了一道口子。”
杨隽的眉毛轻轻扬起来,带着一种快活的得意。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万屠刀有了异于往常的反应。
氓山真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有什么了不起。你是我教出来的,还能比不过衡一那个老小子的徒弟?”
杨隽笑道:“是,都是您教得好!”
氓山真人瞥他一眼:“那你装的什么深沉,他不是打不过你了么?”
“还不止如此。”杨隽摇了摇头。生活的艰辛哪只这一点啊,再说,他也本就没有把楚怿放在眼里。就连殷晋离,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喽啰。
真正足以威胁到他的,是到如今还按兵不动的各大世家。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杨隽根本没有正眼看楚怿和殷晋离,尽管知道殷晋离对自己心存歹意,也暂时没有寻他的事,而是不断地打磨自己。知道万屠刀是一柄神兵利器,就依靠万屠刀,提升自己的实力。
“想要我性命的人,不止楚怿一人。”
氓山真人又笑了:“哟,没看出来你这小命还挺值钱!”
这一次,杨隽没有笑。他看着氓山真人认真道:“您应该知道神木令罢?现在外面都传言说,神木令在楚家。”
一句话,算是回答了为什么自己的小命被很多人盯着。
氓山真人既然是大祭司一脉的传承人,而且据杨隽猜想,这么多年来,祭司传承一直在玄天门内部。神木令当年又是为当年的玄天祖师所掌握,氓山真人知道些内情也未可知。
杨隽这时候才发现,他和氓山真人可以交换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