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的那天,也是一个格外晴朗的秋日。
一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造型的米黄色甲壳虫汽车,沿着弯弯曲曲的林荫路缓缓开过来,车身驶过带起的空气流动,卷起路上片片金黄色的落叶在车身后飞舞着,好似一群穿花的黄蝶。
一位身穿浅蓝色牛仔夹克的青年女子坐在司机位置上,黑亮的长发简简单单地在脑后束成一条马尾,戴着狼青色海豹突击队劳保手套的双手轻打方向盘,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运动护目镜,亮银色的镀膜镜片遮挡了她的双眼,路人只能看到她肌肤如玉般白皙的脸庞和娇艳欲滴的双唇,却看不到她隐藏在镜片后面的任何表情。
米黄色甲壳虫轻快地穿过这条铺满落叶和斑斓阳光的林荫道,来到位于公园边际的一大片开阔的草坪旁边,前面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带有全包式整流罩的金属蓝色运动款重型摩托跑车,车身的烤漆在阳光下显得流光溢彩,镀铬的金属件像镜子一样闪闪发光。
没记错的话,这辆重型机车应该属于那个名叫程楠的男孩吧,看来他早已经先到了……石大夫轻踩刹车,摘档熄火,把米黄色甲壳虫汽车停在了路边,推开车门钻出驾驶室,置身于一片灿烂的秋日阳光之中。
十月的晴空湛蓝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环绕草坪的阔叶林在通透的阳光照耀下,呈现出一片令人目眩的金黄色。石大夫的浅米色波西米亚长裙裙裾飘飘,穿着浅褐色真皮短靴的双脚踏过略显枯黄的草坪,缓步走向金黄色树林的边缘。在那边有一棵整个公园最为高大茂盛的大树,树下有一张木质长椅,那里就是她和她的委托人,一个叫做程楠的男孩约好再次见面的地方。
现在那张长椅上正坐着一位翻看手机的男孩,他身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亮黑色的运动款头盔,感觉到有人走近就抬起头来,用手把额前凌乱的长发拨弄到一边,露出一张清秀俊朗的面孔。
“石大夫,你好……”那男孩一看到石大夫,连忙站起身打招呼,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石大夫不得不承认,这男孩绝对当得起“英俊帅气”这个形容词,他身材高大体格匀称,站在石大夫面前像一棵挺拔的白杨,尤其是那双气质忧郁的眼睛,连石大夫这种走遍千山万水,经历过生离死别,自以为早已心如止水的女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禁不住为他这双忧郁的眼瞳所吸引。
“你好,程楠……”石大夫冲着男孩摆摆手:“你来的挺早啊,现在离我们约好的见面时间还差了五分钟呢……怎么样,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让你考虑的事情,现在想得怎么样了?”
石大夫的话总是直奔主题,这是她常年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她伸手把鼻梁上架着的运动护目镜推到额头上,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眯着,盯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大男生,稍稍翘起的嘴角带有一丝诡异的笑意。“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你既然主动联系我见面,想必是心里已经有了抉择。”
她着打开了肩上的牛仔风格真皮挎包,从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看不出材质的盒子,伸手把那盒子递给眼前的男孩。“必须要用到的道具我已经准备好了,做还是不做,现在只差你的一个决定。”
石大夫掌心托着的盒子上,刻着很多不知其意的怪异文字,盒盖用黄色的符纸封着,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当她把那盒子递到程楠眼前的时候,程楠似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一丝惊慌的目光从他额前垂下的凌乱头发中穿过,紧紧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那盒子里装的是恐怖的洪荒猛兽,随时都有可能跳出来将他吞噬掉。
“怎么不话?你怕了?”石大夫脸上浮现出一丝轻蔑之色。“哼,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的?责任、道义、爱情……现在事到临头却打算退缩了吗?爱情什么的,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程楠听了石大夫的话,立刻不甘地替自己辩解起来。“我只是有些概念搞不清楚,你上次什么……我要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含义……不过这都没关系!只要你能让婷恢复健康,无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毕竟是由于我的过错才……”
“是因为良知的煎熬吗?”石大夫一缩手把那盒子收了回来,重新装回自己的挎包里。“程楠,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可是非常高昂的,你可要仔细考虑清楚了,不要轻易下结论……”
“没关系的……尽管我不是有钱人,不过我有辆摩托车,是一辆很棒的车,虽然是二手,可我也是三年多省吃俭用才能买到手的。”程楠用手一指远处草坪外的路边,那边停着一辆带有全包式整流罩的蓝色摩托跑车,正是刚才石大夫见到过的那一辆。“这辆车几乎是我全部的财产了,凭它的成色,应该可以卖个几万块钱的……”
程楠完,见石大夫的神情似乎不为所动,又补充道:“如果你觉得这还不够,我可以找朋友再借一些……”
“no、no……我想你理解错了……”石大夫把她的右手食指冲着楠轻轻地摇了摇。“你的是我的出诊费,这个自然是少不了的;而我所的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作为治疗过程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这完全是两回事,懂吗?”
程楠一愣,似乎猛一下没能反应过来,好半天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地问道:“你是,如果要治好我女朋友的伤,我必须要付出某种代价?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算你不傻。”石大夫肯定了程楠的理解方式。“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是正牌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我只是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的巫医,专门搞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治疗你的女朋友也是用的这一套不科学的方法,而你所付出的某种代价,则是这个治疗过程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治好婷的伤势,让我赎清自己的过错,我可以接受任何代价,只要我能做得到!”程楠的答复几乎是不假思索。
“是吗?这话听起来还算是有男人的担当。”石大夫略有些赞赏的对楠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我是如果,你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是你的生命,你还愿意接受吗?”
听了石大夫的话,程楠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但那也就是一瞬间,他的眼神立刻又重新变得坚定。“没关系的石大夫,就算是一命换一命,我也可以接受!”
“哦……”石大夫开始对这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孩刮目相看了。“你的答复倒是很迅速嘛,不需要再多考虑一会儿吗?”
“不需要……”程楠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自从婷受伤之后,我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时每一刻都生活在痛苦的自责中,我简直都佩服我自己,从哪儿来的那么多勇气,敢于去医院面对婷和他的父母……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机会,让婷能够恢复健康,能跑能跳,能能笑,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包括我的生命!”
“啪啪啪……”石大夫微笑着给楠鼓掌,她的笑却显得很有些意味深长。“精彩,口才不错,连我这个铁石心肠的巫医都差被你感动了……不过,如果我并不是要你的性命,而是要其他的东西呢?”
“石大夫,你指的是……”
“比如……比如经过这次治疗之后,你的女朋友身体会得到康复,而你……也许有很高的可能性,再也不能做男人了——这样的代价,你还愿意付出吗?”